第六十章:求医
日头西下,茯苓才又揣着方仲景的亲笔书信,抬脚进了医馆。 原本长龙般的就诊人群早已散去,诊室内仅有一位中年男子疲惫的半倚着藤椅上,端着一杯白开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男子着一件直领窄袖的皂色对襟背子,一张白晰的国字脸上,眼神颇为干净明亮,虽未发一言,浑身上下仍透着一种书卷气和医者风范。想必这位就是济世堂的林济怀大夫,林正柏大夫的后人。 阅完那一纸信笺,林济怀揉了揉有些酸涨的眼睛,有些疲惫的审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而茯苓透过斗篷上那垂下的一层薄纱,也在打量和揣测着眼前的中年医者。 尽管那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十分不甚友好,但从面相上看来,对方倒也不像是形容猥琐之人,茯苓便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 出于对恩人这位故友的尊敬,茯苓单手取下斗篷,把那不轻易示人的真面目彻底展露出来。 林济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一张脸坑坑洼洼宛如丘陵地带的梯田,新长出的暗红色皮肤狰狞丑陋的附着在面部,有些厚厚的褐色硬痂将落未落的挂在那些嫩rou上,没有眉毛,一只眼睑上的伤痕把眼睛粘连的只能勉强眼睁开半边……这个孩子到底曾经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对于从医这件事,父母林柏正从小就告诫自己这位心怀悲悯的儿子:“虽说医者仁心,可医者毕竟也是人,也会生老病死,也有病不好的病,所以不管病患的病情多么严重,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多么慌乱,病人多么值得同情,都要以不变应万变,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冷静再冷静,只管尽人事就好,剩下的就是天命了。 父亲他老人家的一生,也确实如教导自己的那般,不近人情,不苟言笑,倔强固执,原则和规矩大过天。 不然他当年又怎会将自己唯一的小妹逐出家门,说下那些狠话,以致于小妹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一想到十三年前的那一桩旧事,林济怀就有些感怀,对于父亲的教诲,有些方面自己并不认同,可又不敢明着和他老人家对着干,只能私下里打着马虎眼儿。 尽管父亲的告诫言犹在耳,从三岁记事起就跟着父亲学医的林济怀还是没能学会父亲的冷静、冷血,尽管见多了各色的病人,却还是没能变得麻木。父亲说,自己这样永远不能成为一个最合格的医者。 父亲说自己性子优柔寡断,全然没学会他老人家一点儿的雷厉果决,总是被病人的生死病痛牵着鼻子,这样迟早会累死。 可不是吗,从辰时开诊直到日落西山,每个病患都要一丝不苟的望、闻、问、切,再开处方,此刻眼睛酸涨不说,就连手腕处也是隐隐作痛。如今不惑之年,总算能体会到一点儿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也难怪,那可是上百个各地慕名而来的病患,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如今刚才刚忙完还没能小憩片刻,却又来了眼前这么一位更棘手的患者。 让林济林对这女娃儿的病症本人更感兴趣的是,是什么人让桀骜不驯的怪医圣手方仲景如此重视,竟肯舍下面子,在信中用如此谦卑的语气向自己求助? 唉,一想到方仲景,林济怀忍不住摇了摇头,当初就不该让那老家伙知晓自己的底细,事隔这么多年还掂记着自己的宝贝,这不,如今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想来,那年的自己,还只是一位初出茅庐的青年医者…… 十五年前的初春,二十五岁的林济怀曾奉召与方仲景一同入宫,为当时的国母——孝仁皇后医病。 想来若不是让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又怎会召民间的医者入宫呢。 本来奉召前来的应是自己的父亲林正柏,奈何父亲因小妹的忤逆不孝而一病不起,自己替父前来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