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鸟覆危巢岂待风
含章阁是尘雪常去的地方,在那里或看书或抚琴,是她的养静之处。她以此为由,下令未经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涉足含章阁院。 熄纹突然病了,尘雪特地让她挪到含章阁后的小院静养。每日厨房下熬了药,都令送到含章阁去。大家都知道尘雪待身边的人一向宽仁,所以她此举并没引起别人疑心。 这日正是清明节。五更时下了点小雨,清晓起来四下里土润苔青,天空仍是冥冥漠漠,酝酿着新雨。小丫鬟将药送至含章阁,只在院外将药交给林文家的女儿。小丫鬟问道:“林花jiejie,昨夜里有人瞧见熄纹jiejie在园子里游玩,她的病是不是好点了?”林花手里接过药,说:“她啊,昨夜里才好了点,就嚷嚷着要下床走走,结果在园子里转了两圈又着凉了,反添了病症,还得继续灌这苦药汁子。四姑娘交代了,让她好生养着,等病大好了再出来……” 二人正说话时,只见四姑娘花拂柳正往这边走来。尘雪是只身来含章阁,身边没有丫鬟伴随。因听见她们二人的谈话,心里不由暗叹,熄纹若是有林花一半懂事,她就可以少点担忧了。要她cao心的事已经有很多了。她瞟了一眼那个小丫鬟,问林花道:“熄纹怎么样了?”林花明白尘雪的用意,回道:“一直发着热,大夫说脉象虚浮,病症甚重。” “我去瞧瞧她。”尘雪和林花进了含章阁,往阁楼后面的小院来。在屋外听见里面林文家的低低的说话声:“府中的备药也并不多。这是最后一点金创药了。可他伤势严重,药石无效,伤口已有溃烂化脓之象,再这样下去,终究难保他性命。既如此,代姑娘何不就此主动放弃,免得让四姑娘履险蹈难,大家岌岌不可终日。”林文家的一番劝说后,梨欢未发一言,屋里久久沉默无声。 林花十分尴尬,想为自己娘亲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尘雪声色未动,说:“你送药进去,叫你娘来见我。”便转身去了东边耳房等候。她不怪林文家的,相反的,她感激林文家的一番苦心,同时也深感愧疚,无端牵累了她们。而令她最不安的是,褚公子重伤不愈,命在旦夕。虽然她在小桐安村时跟焕轩学了点岐黄之术,可并不精通,医术粗浅,而家中的治伤之药也快用尽,当真是穷途末路了。 耳房里熄纹正闷闷的做着针线活,见了尘雪,慌忙站起身来行礼。尘雪不言不语,在炕上坐下。熄纹连忙撂下针线,去倒了杯茶来,低声下气道:“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过。”尘雪余气未平,未接过茶:“刀尖浪口上的,你总该审慎些。虽说成天呆在这里,不能随意走动是闷得很,但总比事情败露而大祸临头的好。你心内怎么就没个成算!” 熄纹微低着头,答了声“是”,心里暗自窃喜尘雪果然不会因昨夜之事责罚她,不过说她两句罢了。进门来的林文家的斜睨了熄纹一眼,向尘雪屈膝行了个礼,便一言不发地站着。尘雪这才抬手接过熄纹手中的茶:“罢了。你且到那边帮代姑娘去。” 待熄纹出去后,林文家的吐露心里的忧患:“姑娘,奴婢总不放心熄纹……”在尘雪的示意下,她往椅上坐了,又愤愤不平地说:“那蠢丫头,就该受到重罚,让她学聪明点儿,也知道知道事情的利害。” 尘雪嘴角微牵起笑,说:“她会知道的。”林文家的听她这话里似有深意,细心揣摩,不觉微点了点头。忽听尘雪一声轻叹,抬头只见她目光饱含歉意。 尘雪说:“让你们履薄临深,提心吊胆,实非我本意。将来若是有什么不测,所有罪难,我一人承担,绝不叫你们受牵累。” 林文家的摇着头说道:“兹事体大,个中险难,岂是姑娘一人可担戴得了,只恐将来会累及青家全族。”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现今当周密行事,以保万无一失。总之……”尘雪幽柔的眼底蕴起令人无可辩驳的坚定:“褚公子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 林文家的苦口婆心:“姑娘,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褚公子伤势愈重,刻不容缓,可眼下咱们已是山穷水尽,如何救之?既知回天乏术,为何还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做徒劳无益之事?”话到后来,她反诘的语气渐渐严重,尘雪不由苦笑,说道:“林嫂你别说了,容我再想想法子。” 林文家的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终于放弃劝说。室内沉默压抑,尘雪出言打破尴尬:“来了这么多时,我还没去那边瞧瞧。”说着起身要出去。她方出耳房,就瞧见廊檐下林花向她小跑过来。林花报道:“璇姑娘来了。” “璇儿来了?”尘雪诧异道,现在她姑母心底里很讨厌她,一般不准璇儿与她亲近的啊,怎么还肯让璇儿来她这里呢? 林花点了一下头:“嗯。璇姑娘一进府,等不及通报,就直奔内宅寻姑娘,约摸这会儿快到含章阁来了。” 尘雪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好几念头,璇儿是可以替她保守秘密的,她倒不怕被璇儿知道了这含章阁里的密事,再者褚公子也是璇儿的救命恩人,璇儿一定也会尽全力救他的。家中的备药几欲用尽,她已是走投无路,而南宫府那边肯定是有治伤之药的,现今只有璇儿可以帮她了。迟疑了这片刻后,尘雪蹙起的眉略略舒展了:“璇儿没关系,你们这里无需紧张。”说罢亲自去前面迎接南宫璇。 老远就能听见南宫璇快乐的声音。无忧无虑如她,真好!尘雪心里顿时明朗,暂时消解了长时间以来的郁悒忧愁。 南宫璇在院门外瞧见迎出来的尘雪,格外的高兴,激动地朝她招手:“雪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