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明羌笛戍楼间（2）

    日已西斜，黄昏暮色之中，长官府邸静谧一片，月圣女来访的消息突然，西州回鹘现任的达干——阿布思一路快马加鞭，今天下午才从国都高昌赶到伊吾来，到了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命人准备相关事宜。此刻他正率领着手下立于门外，恭候贵客的驾临。

    寂静的空气里，忽有马蹄声声入耳，黑云般的铁骑将府邸围得密不透风，街道尽头，摩尼教的圣兽雪狮远远地朝他们走来，在殷红的软毯上格外醒目。圣兽后跟着两列白衣侍从，而侍从中间则是四名昆仑奴抬的朱红色步辇，重重的鲛绡纱笼罩下，步辇里端坐的人影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看月圣女这阵势，怕是来者不善呀。”扫了眼府邸旁盔甲森森的骑兵，阿布思对身边的幕僚同罗叹息道。

    “笃”的一声轻响，步辇被昆仑奴小心翼翼地放下，只见雪狮横卧于步辇之前，随着玲玲的珠玉撞击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撩开纱幕前的水晶帘，踏着狮子从步辇中缓步而出。

    “恭迎月圣女殿下驾临。”阿布思和部下齐齐撩衣跪下，双手撑地而后向上抬起，向面前人行礼道。

    “都起来吧。”抚摸着身侧雪狮光滑的皮毛，只听见月圣女淡淡道。风吹起她红色的衣袂，宛如风中漫漫盛开的曼珠沙华。从外表上看去，这位摩尼教现任的月圣女不过十六七许，容颜极其美丽，属下中有人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便惊艳的为之一滞。

    “不知殿下此番突然到访伊吾，究竟所为何事？”阿布思边说着，边引月圣女一行人入府。

    接到消息的时候，自己就心里纳罕，伊吾不过天山脚下的小小一方县城，既远离政治中心又没有什么江湖纷扰，更无奇珍异宝埋藏，如何会引得月圣女这般人物驾临。

    月圣女没有作声，雪狮在她脚边亲昵的磨蹭撒娇，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步入府中。里面宴席早已准备多时，等众人纷纷落座之后，晚宴如时开席。

    曼沙华，也就是幻花宫新宫主龙笙端坐于位上，眼眸微垂，鸦羽般的长睫覆住了双瞳，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月圣女殿下沉静的面容一如远处天山上的冰雪，阿布思心惊胆战，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席间一时安静得连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阿布思揣摩着她的心思，正好一道羊羔rou端上来，香气扑鼻。他便借着侍女布菜的时机，举起玉盏向龙笙遥遥敬酒，殷勤道：

    “这道羊羔rou精选了刚上下来没几个月的小羊，爆炒之后以少许高汤焖之，rou质香嫩无比。伊吾地小，没什么珍馐佳肴，但生产的羊羔却细嫩鲜美，没有膻味，月圣女殿下不妨尝尝。”

    龙笙浅酌一口佳酿后，依言朝盘中伸著。从外观上看去，羊羔rou色泽棕红。她尝了尝，果然如阿布思所说的那样，肥而不腻，rou嫩味香。龙笙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夹了一筷子rou，喂给卧在脚旁正眯着眼睛打盹的雪狮。

    食髓知味，原本无精打采的雪狮顿时来了兴致，睁开冰蓝色的眼睛，哼哼几声，示意还要，她便将一整盘都端了下去，纤纤十指轻柔地抚摸着埋在盘中的吃得正欢的雪狮头顶。

    小心翼翼觑眼瞧着月圣女的神色和动作，阿布思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准备介绍席上的其他菜肴时，突然有刺耳的嗖嗖声传来，数十支弩箭从四面八方朝席中央的龙笙射去！

    晦暗的光线里，弩箭的箭头无一不闪着淬毒后特有的幽蓝光芒。电光朝露的功夫，龙笙挥袖而起，卷起的劲风将弩箭打落在地。她脚侧的圣兽霍然直起身子低低地咆哮，更多的弩箭破空飞来，雪狮一跃而起，龙笙拿起随身不离的金弓，足尖点地躲过弩箭攻击，借力跃至狮子背上。

    夜色苍茫，重锦灯火里幢幢人影仿佛鬼魅，银白月光下，只见红衣的少女身骑白狮，朝空中连放数箭，尖锐的破空声中，屋脊上突然掉下来十多个黑衣蒙面人，正是府邸之内埋伏着的刺客。

    听到府邸里传来的动静，龙笙带来的铁骑卫如潮水般从大门里涌进来，护卫其中人员的安全。金戈冷锐铁甲森然，转眼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剩下的杀手见势不妙，赶紧丢下同伴窜逃，身形转瞬隐入夜色里的伊吾街道。铁骑卫的首领昌黎率领几名属下冲出府邸，跨马追了出去。

    府中，龙笙丢下金弩弓，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对阿布思淡淡道：“麻烦达干大人解释一下吧。”

    阿布思张皇失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在软毯上不敢起来，“下官，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龙笙依旧神情淡然，只是语声里却透着凝冰似的森冷:“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突然到访伊吾么，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前几天我接到密报，上面说你和谋划西域诸国叛乱的喀喇汗王朝的大汗有勾结，在大汗伏法之后，把他的余党藏匿在了伊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