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晋州（原临汾郡，古称平阳，今临汾市）城外，汾水东岸的一处土岗上，段婉曦背着手，站在高处，面北遥望着远处被收割一空的田野，脸色凝重。坐骑“赤蹄乌”正立在一边，垂首啃着路边的青草。柳月娥带着燕无双、薛施雨二人悄悄地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婉曦，我们该出发了。”她们三个是奉了段思廉旨意，来接段婉曦回京的。

    段婉曦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对身边的人，又似乎在对自己说：“春麦都收割完了，来年的冬麦却何时才能让他们种上呢？”

    这个问题，两位只会打仗的meimei当然无法回答。只有柳月娥还能答上一句：“看样子，今年的冬麦是种不上了，还好蒲州（原河东郡）和绛州（原绛郡）的粮仓还有些积蓄。但若拖到明春，就该饿死人了。”

    段婉曦转过头来，用坚定的眼神对三个姐妹道：“我不会让河东的百姓因为战争再次种不上粮食！”她说这话，更多的只是表一种决心。至于有多大把握，她心里也没多少底。

    在接到太原危急的情报之后，段婉曦心系太原安危，昼夜兼程，渡河翻山，希望能抢在太原陷落之前赶到前线，及时组织军队救援。但她的努力失败了。当她历尽千辛万苦，抵达晋州时，得知右仆射封一平率所部万余人马企图北上救援，却在介休城外被刘茂忠的猛将胡仁恭杀得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封一平仅以身免，狼狈逃回。段婉曦当即感到大事不妙，封一平一败，太原不保！她迅速以太尉的名义，下令河东境内各处驻军前来会师，无论如何先把剩下的部队集结起来再说，免得再被敌人各个击破。一句话，先自保，再图进取。

    段婉曦的担忧不幸成真。就在她费尽周折，好不容易集结起上万兵力，准备救援太原的时候，却接到了河间郡王段宗贤弃城逃跑，太原沦陷的消息。段婉曦当时别提有多恼火了。段氏经营太原多年，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人缘也好，当真横下心来坚守，完全可以挨到救兵到来。段宗贤这个败家子，居然就这么把它给丢了！段婉曦只恨自己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把这个临阵脱逃的堂弟给剁了（话说她有这个权力么？）。

    不管怎么样，太原的失守令河东战场的天平严重倾斜。刘茂忠铁骑得以横扫整个晋中平原。段婉曦紧急挥兵北上，企图赶在刘茂忠部南下之前抢住雀鼠谷这个“瓶颈”，像当初扼守高墌一样，挡住敌军的脚步，把战线稳定在晋中，保住晋南平原。但是宋曼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不战而克太原之后，宋曼云率领着机动性极强的两三万大军迅速回师介休，赶在段婉曦之前抢占了雀鼠谷中的咽喉要道，并连续击败来前争夺的汤军，控制了雀鼠谷。接下来，深入晋南平原，只是时间问题了。

    段婉曦这下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军队的战术素养、机动能力、兵力、士气和战略环境，均处下风。就是主帅本人，比生于燕赵边地，战斗经验丰富、作风凶悍顽强的宋曼云也只是在伯仲之间，虽有满腹奇谋，此时却没有施展之处。她能做的，只是收缩兵力，以晋州、绛州为重点，构建纵深防御体系，抵挡宋曼云军队的继续南下。

    但是，她的计划来不及展开，朝廷派来接替她的右卫大将军卫孝节就到了。她知道自己越权行事，却没能扭转不利的战局，此次回京，等候她的将是朝廷的处罚。段婉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别无选择之下，她只能匆匆交割了军队，并嘱咐卫孝节按照她的策略，实施积极的战略防御，保住晋南，待她和彭鼎辉制定出可靠的破敌之策，再图反攻。卫孝节一一记下，段婉曦这才收拾了一下，准备随柳月娥等姐妹一同回京待罪。临行前，她还特地来到城外，最后再看一眼已经完成秋收的麦田，并向由于执行坚壁清野政策，未能继续播种冬麦的衣食父母们道歉，道别。

    “晋州的父老乡亲们，我段婉曦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要彻底打败刘茂忠、宋曼云，让你们不再饱受战乱之苦，让你们以后每年都能种上自己的麦子！”段婉曦说罢，翻身上马，一提缰绳，调转马头，带着柳月娥、燕无双和薛施雨向南疾驰而去。二十多个人的身影逐渐变成黑点，消失在了苍茫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