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曲若的那桌女生笑笑闹闹的,曲若手里举着条颇为眼熟的围巾,正和她的几个闺蜜笑得开怀。 曲若注意到沈泽正朝这方向走,娇笑着招呼道:“泽哥,来坐坐吗,我们刚刚就在谈论你呢。” 沈泽突然感到一丝难言的疲惫,他问曲若:“顾关山呢?” 曲若随意地瞄了一眼旁边的椅子,随意道:“不知道,大概出去透气了吧,怎么了?” “刚刚,你对她……”沈泽艰涩地问:“到底说了什么?” 沈泽皱起眉头:“顾关山是我硬拉过来的,你到底怎么给她吃的闭门羹?” 曲若:“……” 曲若嘲道:“心疼了?” 沈泽没回答,只忍着颤抖发问:“我问你,到底说了什么?” 曲若柔软地说:“你问我也没用啊,谴责我也没用,我就是说了我的台词,又普通的说了几句怼她的话而已,她受不住又不是我的错——” 曲若又笑道:“泽哥,你是后悔了?” 沈泽没有说话,只是赤红着眼睛,盯着曲若。 曲若抿了抿嘴唇,撒娇般地说:“泽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嘛,谁让顾关山居然知道我和你的私人谈话的内容呢——这很羞耻的诶。” 沈泽一怔:“……” “我本来也没打算羞辱到这个份上的嘛,”曲若扁了扁嘴:“结果顾关山完全知道你和我说过的那几句话,我想拿那几句话出来刺激她都不行,我情急之下就整了点别的怼她了……” 沈泽只觉得快喘不上气了。 “哪句话?” 他声音粗砺,像是忍着极大的痛楚,问:“她知道哪句话了……?” 曲若眨了眨眼睛,说:“还能是哪句呢? 当然是你和我讲的,撇清和她的关系的那几句话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我和顾关山顶多就是玩玩,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真奇怪,她怎么好像连标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沈泽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涌进大脑,血管突突作响。 瞬间,那一切都串起来了,一切都有了解释,包括那女孩突然的冷淡和疏离,那种比之前更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有了原因。 沈泽不知道顾关山是怎么听见的这句话。 可这已经不重要了,沈泽恨不得掐死那个过去的自己。 沈泽摸着良心,他对顾关山满心满眼的都是喜欢,沈泽爱顾关山疏离的模样,澄澈的眼神,还有身上那种沉重冰凉的神秘感,而且从他第一眼见顾关山时,他就被那种神秘感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 一开始只是吸引,后来变成了难以自持,再后来变成了说不尽道不完的爱慕。 沈泽从始至终,对顾关山都是死心塌地,没有半分二心。 要说唯一的毛病,就是他爱给自己艹人设,和别人说话时吹了牛。 曲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意难平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 你这是心疼得要掉眼泪么——喝大了吧你?” 沈泽:“……你、你让开,我静一下。” 曲若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她气愤地将手里的围巾一甩,甩进了那堆礼物里。 沈泽喝了酒,本就有些头晕,此时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他在顾关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看向顾关山的手机。 顾关山的手机大概是她身上最有女性气息的部分,套着一只粉红色的手机壳,摸上去柔软而光滑,沈泽难受地捂着头,将那只手机拿了起来。 屏幕亮起,是滴滴打车的界面。 沈泽又是一怔,才意识到顾关山那样的性格不可能在这里留着受气——他仓惶地看了看四周,继而又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包装盒。 那个包装盒被拆开了,旁边散着条围巾,看上去孤零零的。 沈泽对那盒子与其说是眼熟,不如说是意难平、念念不忘更为合适。 他断断续续在梦里梦了它好几次:从顾关山那天晚上抱着盒子出现在那条街上开始,沈泽就在揣测那盒子到底是给谁的。 他猜测:可能是要给什么野男人的,顾关山可能搭上了新的船,对他沈泽喜新厌旧了。 沈泽那段时间总是辗转反侧,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或许应该在运动会结束的那天下午表白的,那是顾关山对他情绪最为外露的一天,她那天下午眼里温暖的笑意像夕阳;或许自己就是个弃妇,而顾关山实在不是个东西,对他算得上始乱终弃。 那些对‘她送礼物的对象’的揣测,加上顾关山凉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沈泽几乎被嫉妒逼得发狂。 于是沈泽故意欺负顾关山,故意和她冷战,可那姑娘不怕任何一样东西。 她就是这么个人,谁打她一锤,都像是打在棉花上。 这姑娘心里自有一杆秤,有个目标,什么都无法阻拦她,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沈泽爱她这样,却也为此恨她恨入骨髓。 …… 然后,沈泽在这里,看到了那个被拆开的礼品盒,像一个女孩被揉碎的心意一样,躺在地上。 沈泽声音都在发颤:“这是顾关山……送来的么?” 曲若一呆:“啊?” 沈泽将那条围巾拿了起来,围巾柔软而温暖,花纹简洁大方,只是沾了点菜汤。 他把那条围巾攥在手里,细细摩挲,继而看向曲若。 沈泽沉默了很久,指了指曲若:“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曲若气急败坏地喊道:“是你把她丢给我的!你早就该想到我会——” 沈泽冲谢真哑声道:“我有事,先走了。” “你不用不平衡,”沈泽哑着嗓子对曲若道:“老子放不过自己。” —— 沈泽沿着街道奔跑,冰冷的雨水细密地打在他的身上,天色暗沉。 他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到顾关山,手机和钱包她一个都没带,回家的距离颇远,沈泽只能沿着他们回家的路找人,像个傻逼一样喊她的名字。 海浪冲刷堤坝,沈泽没带伞,片刻就被淋得透湿,他只得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四处寻找。 有小丑走过,肚子上绑着一袋长气球,见到沈泽后奇怪地回过了头。 有老太太挎着买菜篮子对沈泽指指点点。 下雨下得路上湿滑,沈泽摔了好几跤,路灯亮起,地砖上蔓延着璀璨的灯光。 然后他终于在一条长凳上,看见了一个黑发的瘦削身影。 她身边有几个长气球吹出的兔子和小狗,椅子上绑着一个被雨水淋得乱七八糟的招商银行的氢气球,黑白分明的双眼望向海的尽头,睫毛纤长,气质极淡。 沈泽心里疼得犹如被攥进了海水,酸楚难当。 他想起他认识的别的女孩—— ——那些女孩,或者说大多数这年纪的孩子都幼稚而天真,娇气又有些娇憨,想要什么有什么,父母爱他们,将一切视为理所应当,犹如被世界爱着的孩子。 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只有十六岁,却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世界,用那样的态度去争取自己的未来,眼神成熟而淡漠。 那些伤口,那些泪水,那些让她所难过的,所悲伤的,所困惑的一切现实,一切不如意,一切酸楚…… 沈泽都想一一抹平。 他沙哑地喊:“……顾关山。” 顾关山慢慢地回过头看他,她头发被淋得透湿,嘴唇也苍白,衣服紧紧黏在身上,声音带着丝感冒前的沙哑:“你是来给我送手机的吗? 我把手机掉在桌子边上了。” 沈泽缓慢地摇了摇头。 顾关山疑惑地皱起眉,望向沈泽。 “顾关山。” 沈泽艰难道:“对不起。” 顾关山淡淡地笑了笑,问:“你说对不起做什么?” “不作为从来都不是罪,我理解你想让我吃瘪。” 顾关山理解地说:“毕竟我也反复羞辱过你,不用再和我说对不起了,我不喜欢。” 沈泽依稀想起他第一次和顾关山说对不起的样子。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周六早上,他试图交给她一份他从家里打包带回来的早餐,声称这是对他护短的歉意。 然后沈泽弯了膝盖,在顾关山面前跪了下来。 膝盖触地,膝下黄金。 顾关山一呆,十七岁的少年的下跪把她吓了一跳——她多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能还有幻视。 不是漫威的那个幻视,就是单纯的幻觉而已。 沈泽哑着嗓子,说:“……可‘不作为’对我来说,就是罪。” “我不指望你现在原谅我。” 沈泽眼眶发红,那桀骜的少年下跪的模样都是笔直笔直的,像是要造反一般,实在不适合跪着。 他磕磕绊绊地说:“我刚刚……听了个故事。 我……我实在,是个傻逼。” 顾关山嘲讽地笑了起来。 沈泽艰难地说:“对不起。” “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沈泽红着眼眶,笔直地跪着道:“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什么玩玩,什么和别的女人一样……可我一直是你让我去摘月亮我不敢给你摘星星,你让我往东我就不会往东南走,我一直这样。” “我只是……我只是……” 海边的路灯亮起,雨丝如春天的花。 “……我只是,”沈泽沙哑道:“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啊……” “我只想让你看着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坐同桌,想让你对我笑一笑……对我好一点,哪怕一点。” 顾关山眨了眨眼睛,雨水从她的睫毛上滚落下去,仍是带点嘲讽的样子。 沈泽伸手扣住顾关山的手指,微微揉了揉,那动作并不狎昵,连一丝亲密的味道都没有,带这种柏拉图的诗意。 “你淋了多久?” 沈泽心疼地说:“起来,我给你买杯热奶茶。” 顾关山没说话,她头发淋得透湿,嘴唇却透出一丝诱人的鲜红,沈泽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她会发烧。 沈泽脱了外套,他里面只穿了件T恤,被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哆嗦——然后他跪着,把外套蒙在了顾关山的头上。 顾关山轻声道:“我都淋透了,不用这么麻烦。” 沈泽:“小心发烧……走吧,不要在这里发呆。” “你……”顾关山淡薄地问:“都知道了?” 沈泽沉默了很久,眼眶俱是通红,缓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