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给四弟陪罪
向海棠感觉自己就像飘在汪洋大海的一叶浮舟,随着海浪一起沉沉浮浮。 醒来时天已大亮,四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虽然四爷交待她孕中不必去正院请安,可是自打身体养好之后,她还是会循例去给嫡福晋请安。 四爷是重规矩的人,她不愿自己每每坏了四爷的规矩,反落了别人口舌。 因为钱格格身上不爽快,向海棠一个人过去请的安,到了那里,李福晋,宋耿二位格格都到了,大家依礼见过,各怀心思的假意客套几句,见乌拉那拉氏脸色不大好,便各自散了。 向海棠走出正院没多远,李福晋追了上来:“向格格,且慢!” 向海棠脚步一顿,待李福晋走过来时,她略福了福,问道:“不知李福晋有什么事?” 李福晋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从唇角挤出一个笑来:“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弘时,我本想去秀水阁谢你,又怕你孕中爱清静,不敢前去叨扰,若向格格不嫌弃,不如去我屋里坐一坐,我们姐妹两个也好说说话。” 向海棠淡淡道:“李福晋客气了,妾身不过是一介侍妾格格,哪敢跟李福晋称姐道妹,今儿我回屋还有事,等得了空再去李福晋那里。” 李福晋今日邀请她本来也没什么恶意,她只是不解向海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但凡经过她教导,弘时必定进益不少。 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真成了别人的,不仅弘时,如今怀真都向着向海棠说话,她就更不解了。 一来,她想借着和她拉拉家常的机会讨教一二,也好缓和和子女间的关系,让弘时不那么依靠向海棠,让怀真也离向海棠远些。 二来,嫡福晋让她拉拢向海棠,因为很快就会有新人入府了,谁知向海棠竟连半点面子都没有给她。 她心里涌起一股气,但也不敢发作,只紫涨着脸皮冷冷笑了一声:“也是,如今向格格可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哪会将本福晋放在眼里呢,我劝你也别太得意,你可知道马上就要有新人入府了?” 向海棠脸色如常,平静道:“听说过。” 李福晋冷笑更甚:“那你的心也真够宽大的,乌拉那拉容馨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谁是第一美人?”李福晋刚说完,宋耿二位格格就走了过来,只听到后面几个字,二人给李福晋微微福了福之后,宋格格立刻又笑着问道,“李福晋说的莫不是年福晋?” 说话时,眼神不由自主的扫了一下向海棠的肚子,见她小腹一天天渐长,心里酸气已冒到了喉咙口。 耿格格也看了一眼向海棠,奉行一惯沉默是金的原则,站在宋格格身旁没有说话。 向海棠没精神站在风地里,听她们说酸话歪话,便先行告辞了。 她一走,李福晋,宋耿二位格格不约而同的朝着她的背影看了看,眼神里流露出羡慕,鄙夷,嫉恨,恼怒…… 拉拢不成,李福晋本来还想再刺向海棠两句,见她走了,讪讪的翻了一个白眼,不以为然对着宋格格道:“年福晋固然国色天香,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福晋刚刚说的是京城第一美人乌拉那拉容馨,论美貌,她应该在年福晋之上。” 乌拉那拉容馨虽然是嫡福晋的堂妹,但瞧嫡福晋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她与这位堂妹的关系不睦,那乌拉那拉容馨入府后,就有可能和年氏形成同一战线,反过来对付嫡福晋。 当然,也有可能,她仗着惊人美貌自成一派。 她现在故意这样说,就是让乌拉那拉容馨人还未入府,就引起年氏的嫉妒。 “哦,是她呀!”宋格格恍然道,“妾身听说过她,说她生得倾国倾城,貌美如仙,也不是真是假,李福晋怎么好好的提起她来了?” 李福晋并不想与她说太多,又飞了一个白眼道:“说到美人,不过顺嘴提了一句,宋格格何必放在心上。”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宋格格朝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连自己的儿女都管教不好,眼瞅着都要成为向海棠的了,还得意什么!” 耿格格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大格格和小阿哥也是主子爷的孩子,而且,自己的儿女终归还是自己的。” 说着,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也不知何时,她也有能有李福晋和向海棠的福份,为四爷生儿育女。 可是四爷连来都不来,她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能生得出孩子。 “是啊——”正想着,听宋格格叹息一声,“自己的儿女才是自己的,可惜……” 她没有再往下说,恨恨盯着向海棠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和耿格格一起去了瑶华阁探望年氏,宋格格提起京城第一美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年氏也听过乌拉那拉容馨的名声,不过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她从小美到大,自以为没有哪个女人可以盖过她的美。 这会子听宋格格说李福晋如何盛赞乌那拉那容馨的美貌,还说她的美貌更在自己之上,脸立刻就黑了。 宋格格见她脸色难看,似要发作的样子,又笑着描补道:“年福晋也不必当真,谁也没真的见过那个乌拉那拉容馨,说不定是别人吹捧出来的,根本就是名不副实,论美貌,谁能及得上年福晋您?” 耿格格附合道:“是啊,当初盛传嫡福晋如何如何贤良淑德……”她若有所思的笑了一声,“嫡福晋也的确贤良淑德。” 宋格格冷笑道:“也太贤良淑德了一些。” 在年氏眼中,嫡福晋并不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宽和大肚,可见传闻未必是真,她脸色稍霁,轻轻一笑:“你们两个胆子益发大了,也敢公然议论嫡福晋。” 宋格格凑向前,讨好笑道:“妾身说的都是大实话,哪里敢公然议论嫡福晋呢,妾身也只敢在年福晋你眼前说大实话了。” 年氏笑道:“大实话好,本福晋喜欢听实话,不过光有实话有什么用,你们得拿出主意来,叫四爷多去你们那里走走。” 宋格格颓丧道:“如今主子爷眼里除了秀水阁的那位还能有谁?” 年氏脸色一暗,耿格格又道:“也难怪,她本就得宠,如今又怀了身孕,自然风头正劲。” 宋格格冷哼道:“风头太过也非好事,等她的孩子生下来,还不是要养到嫡福晋那里。” 耿格格立刻道:“这也未必,当初小格格不也养在武格格身边,主子爷如此宠爱向格格,待她生下一男半女,必会晋她的位份。” 宋格格道:“她不过是个民人,身份低贱,难不成还能晋升出一个侧福晋来?” 耿格格摇摇头:“这怎么可能,顶多是庶福晋吧。” 年氏听她二人你来我往,只听得脑仁发疼,想到今日太子妃要过来,也没心情再同她二人浪费精神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倦之态。 宋格格和耿格格见状,识相的告退了。 两人离开后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太了妃就过来了,一见年氏脸色苍白,病气恹恹的样子,心里大不忍,差点流出泪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年妹妹,你病成这样,怎么也不早派人去告诉我?” 年氏急忙起身,笑道:“也不是大病,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说着,她眼眶一红,“我若不派人去请姐姐过来,姐姐心里有了结,也不来问一问我。” “妹妹此话何意?”太子妃疑惑的看着她,“我何时心里有了结?” 年氏细细看了她两眼,径直道:“瞧姐姐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里的结都打在脸上了,你还要瞒我么?” 太子妃依旧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太子一向敬重姐姐,有什么话都会和姐姐说,他对四爷有了误会,怎会不和姐姐说?” 太子妃神色微微一变,也没有直接问请她过来是不是四爷授意的,只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我说妹妹你怎么好好的派人去请我了呢,感情不是想我过来瞧你,是四弟让你派人去请我过来的。” “……” “四弟也是,有什么话,直接去太子府问太子爷好了,兄弟两个素相来互敬互爱,什么误会解不开的,也值得让你担惊受怕一场。” “不是四爷让我派人过去请你的,四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他昨儿过来瞧我时,我见他脸色不大好,便多问了一句,他只提了一句太子爷说的话让他不太明白,好像是误会四爷了。” “……” “我留了心,一来真的想姐姐了,二来也是想请姐姐过来将事情问清楚,若真有误会,解开不就好了。” 太子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道:“牙齿和舌头还要打架呢,更何况他们兄弟两个,其实也没多大误会,就是在月牙儿的婚事上有了分歧,月牙儿的婚事自然该由皇阿玛来做主,他兄弟两个都疼爱妹妹,才多操了这份心。” “原是这样。”年氏想着昭月的婚事肯定是皇上做主,也轮不着太子和四爷插手,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凝眉问道,“是不是昭月公主的婚事有着落了?” “没有……”太子妃失望的摇摇头,“原想着石璨和月牙儿打小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如今两个人又互有好感,应该能成,也不知石璨哪里得罪了月牙儿,月牙儿现在连他的面都不肯见,罢了,他们的事我们也插不上手,顺其自然吧。” 她又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我瞧妹妹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莫不是四弟亏待你了?” “他哪会亏待我啊,只是他心里虽有我,却更有……”她满脸失意,手指不经意的略过鬓边垂下的流苏,几乎从牙齿里咬出三个字,“向海棠。” 太子妃柔声劝道:“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要金贵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弟到了如今这个岁数,才只有弘时一个儿子,否则……” 德妃娘娘也不会以四爷子嗣单薄之名给他塞美人了,塞的还是京城第一美人乌拉那拉容馨。 她本想告诉她,又瞧她病着委实可怜,又忍住没说,但两位庶福晋很快就要入王府了,她终归还是要知道。 她心中一声叹息,还是没有说出来,话锋一转,说道,“哪里会如此宠爱一个侍妾格格。” 年氏语气酸涩道:“我看已不仅仅是宠爱了,就差将她捧在手掌心里了。” 太子妃噗嗤一笑:“那妹妹就努把力,等他日妹妹也有了身孕,保管四弟也将你捧在手掌心里疼着爱着。” 年氏脸上飞出一抹红色,娇憨的打了她一下:“人家拿姐姐当正经人,才给你道了这些烦难,姐姐却打趣人家。” “我可不是打趣你,这是正经话,不管是宫里的女人,还是太子府,亦或王府的女人,有了孩子才能有终身的依靠,否则单凭男人的宠爱如何能长久。” 年氏眼圈一红,滴下泪来:“姐姐说的我何尝不知,所以我才犯了糊涂,错信了那该死的庸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病就是庸医害的。”她低低哭诉道,“宝言听正院的芳珠说有什么换花草可以令人怀上龙凤胎,我便留了心,让宝言去打听,谁知换花草没寻到,倒招来了庸医,误喝了他开的药,这才落了这一场病。” “妹妹好生糊涂,凡事欲速则不达,妹妹还年轻,何愁不能有孕,怎能冒风险去信外面的郎中。” 她心里起了一层疑影,因为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换花草,难不成是四弟妹忌惮年妹妹,才设下的局故意要谋害她? 年妹妹和王府里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她身后有着强大的年家,又生得这样一副好样貌,对于四弟妹来说的确是个威胁。 年氏委屈道:“我自己已经后悔死了,姐姐还来戳我的心。” “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她拿出帕子替她拭了眼泪,“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太医来了怎么说?” “太医说静心休养些日子就好了。”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这就好,妹妹没事我也可以放宽心了。” 两人又说了许多衷肠话,直到近午膳时分,设下赏梅宴的乌拉那拉氏派人过来请她。 太子妃没什么兴趣赏梅,不过既然来了,当然要给乌拉那拉氏一个面子,否则真显得太子府与雍亲王府生分了。 到底心里存了对四爷和乌拉那拉氏的不满,虽然没太过表现在脸上,但总是不高兴的。 乌拉那拉氏知道她心里的不快,也没有戳破,只不卑不亢的和她闲聊,太子妃大多时候不说话,有时也会搭上一两句嘴,直到乌拉那拉氏不着痕迹的提起安伯生的手下冯丙伦那天也在醉红楼出现过。 太子妃心里陡然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她和太子差点上当了。 老十的人竟然也在,后来老十还跑到太子面前煽风点火,她和太子很可能中了老十的离间计。 她就说呢,老四虽然待月牙儿颇好,但也没好到那份上,肯为了月牙儿花这份心思,还得罪了太子。 而且老四心思缜密,即使真是他做的,也不应该让狗儿和顾五冒冒然的出现,且不说老四如何精明,狗儿就是个机灵异常的,怎么会出了那样的差错? 心里虽作此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乌拉那拉氏暗中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心知她的话起作用了,微微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再深入的说下去,略略提了一句,便剥了一个蜜橘递到太子妃手里,然后扯到了别的话题。 她转头透过明亮的琉璃窗看了一眼窗外斜枝梅影,叹道:“臣妾记得太子府花园也栽种着这么一大片梅花,想来盛开的景致一定比王府还要好。” 太子妃脸色柔和了许多,漫不经心的撕去橘络,微笑道:“若四福晋想看,不如等得了空去我那里坐坐,对了……”她突然问道,“这世间花花草草有千万种,本宫从未听说过换花草,不知四福晋可曾听过?” 乌拉那拉氏知道必是她听年氏说了什么,这是在疑心她,坦然笑道:“臣妾听过,而且这世间也确实有这种神草,只是远在贵州,臣妾有心想去求一株也不能够。” 太子妃半信半疑道:“难道还真有这种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臣妾一开始听闻时也深觉神奇,不过芳珠的姐姐确实是服用了这种神草,才生下龙凤胎的。” 太子妃不可思议的皱起了眉头:“若果真如此,那四福晋你……” 她欲言又上,乌拉那拉氏听出她话中之意,苦笑道:“只可惜村规森严,郎不外娶,女不外嫁,以保守换花草的秘密,芳珠的姐姐也是因为偶然结识了一位占里村的人,千里迢迢去了占里村才有缘服下这种神草,至于臣妾……” 她脸色变得黯然,“也曾想着亲自去占里村走一趟,只是一来府里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二来这身子也不争气,哪经得那样的长途颠簸。” 太子妃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也不由的开始相信了。 她膝下只有一女,被皇阿玛封为和硕格格嫁到蒙古,如今母女分离,想见一面都难,她思女心切,却又无可奈何,如果能再怀上一个孩子就好了。 可是正如四福晋所说,贵州千里遥遥,她身为太子妃,如何能亲自前往,这一来一回,算算得有半年时光吧。 想到此,她心里一阵酸痛和遗憾。 乌拉那拉氏见她面上似有悲哀之色,连忙问道:“太子妃,你怎么了?” 她两眼望向窗外,喃喃道:“不知言儿那里可也是这样的寒冷?” 乌拉那拉氏听她突然提起和硕格格,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也跟着心酸起来:“原来太子妃是想和硕格格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孩子人在哪里,身为父母总是要牵肠挂肚的。” 说完,她眼圈已经红了,太子妃见她如此,知道她的话必是勾起了她的思子之情,两个人反倒同病相怜起来,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已话,太子妃方才告辞而去。 …… 三日后,暖阳高悬。 太子特意在水阁备下宴席,宴请四爷和十三爷,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也一同前往。 冬日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温和的照在水阁巨大的玻璃屏上,再加上水阁里烧着红罗炭更添温暖,待在里面热烘烘的。 玻璃屏后原是一汪碧池,不过地寒地冻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碧池岸边也盛开着大片红梅。 火红的花瓣,淡黄的花蕊,灿如霞锦,暗香浮动。 太子笑的和蔼,面有愧色道:“那天在宫外我一时失言,还望四弟不要放在心上。”他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来,二哥敬你这杯酒,权当给四弟陪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