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皇上想看一出戏
这一趟十爷兴冲冲跑来,却败兴而归,憋了一肚气在里头。 本想将人再抬到八爷府上,转念一想,虽然大家都称兄道弟的,也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但老九,老十,甚至老十四平里日都嫌自己愚钝,许多事都不愿同自己商量。 他一怒之下,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草包,嘴上答应九爷答应的好好的,实则偷偷将人安排进了一家酒楼,并请来了郎中给乌拉那拉兴哲医治。 待乌拉那拉兴哲醒来,他又细细详问,确信瓜尔佳石璨真的没死,便急速命人暗中抓捕。 他想着,只要将瓜尔佳石璨往皇上跟前一送,不用他多说,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到时皇上必定会震怒,加速废了太子的决心。 这一次,他决意先将事情做的密不透风,只待成功,老八老九他们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只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在他将乌拉那拉兴哲带到九爷府上被训出来后不久,四爷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恰好十三爷刚巧过来,二人一起去了邬先生的小书房商议,邬先生想了一会儿,摸摸胡子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十三爷性子急:“先生说了这么一大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邬先生笑着反问道:“钱旺儿为什么要撺掇太子做下那样的蠢事,事后又逃的无影无踪?” 十三爷道:“这钱旺儿八成就是老八老九他们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耳目,故意设计陷害太子,这信肯定也是他们劫走的。” 邬先生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又反问道:“既然他们已经掌握了足以令太子致命的把柄,为何要现在都没有丝毫动作?” 十三爷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正是这个我想不太明白。” 邬先生笑看向四爷道:“那四爷呢,可想得明白?” 四爷笑道:“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还是四爷想得透彻。”邬先生笑着解释道,“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八爷九爷之前栽了个大跟头,好不容易才复了爵位,是决计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揭发太子的。” “……” “因为众位皇子之中,皇上独宠的人就是太子,他们这会子去揭发太子就算能成功,也会惹皇上不快,自己不仅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落下一个落井下石,陷害太子的嫌疑。” 说着,他喝了一口茶,又看向十三爷,略一沉吟道,“十三爷你细想想,当初八爷九爷是怎么被削了爵位的,就能想明白如今他们想干什么了,他们必定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手中握有的证据不声不响的交到你十三爷手里,由十三爷你去揭发太子最好。” “……” “毕竟在皇上和四爷离京的那段日子,十三爷你和太子闹的并不太愉快,当中若不是有张廷玉在调停,依十三爷您的性子,恐怕早就和太子撕破脸了。” 突然,邬先生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他们也不会一条道走到死,若十三爷您这里行不通,还有别的巴不得太子马上倒台的人,不管将这些证据不动声色的送到谁手里,到皇上跟前去揭发,就是不能八爷九爷自己去检举揭发。” 十三爷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笑着道:“先生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只是老十为什么要瞒着老九,将乌拉那拉兴哲偷偷带到酒楼,还找郎中给他医治,他这不是有意要与老九对着干吗?” 邬先生笑道:“这就是十爷的鲁莽之处,这些年,他虽然和八爷九爷,还有十四爷兄弟感情深笃,但他素有草包之名,自然会被其他几位兄弟轻视,有许多事许多话他们未必会和十爷说,这样十爷就益发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草包。” 他垂下眼睑,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依学生浅见,恐怕这次十爷想要亲自抓住瓜尔佳石璨送到皇上跟前,他以为这样就能加速皇上废太子的决心,从而帮了八爷,只可惜啊……”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又道,“他这样一闹,太子反而暂时废不了了。” 十三爷一愣:“先生这话何意?” 四爷也不甚明白,蹙着眉头疑惑的看向邬先生,说道:“先生的话,我也不甚明白,照理说皇阿玛对太子的容忍几乎已达到了极限,若再经老十这样一闹,说不定年前就要下废太子的旨意,怎么反而暂时废不了了?” 邬先生胸有成竹道:“只要太子不愚蠢的去结党营私,谋权篡位,就不会触及皇上的底限,皇上正愁找不到借口宽宥太子,十爷就撞上门去了。” “……” “本来这一切事情都是八爷他们搞的鬼,有些事太子的确是被冤枉的,皇上何等英明,焉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到时候就算皇上查不到实证,也会找借口治十爷一个诬陷太子的罪名,这样太子就可以暂时得以解脱。” 他话锋又是突然一转,“不过也正因为皇上英明,所以他深知太子不能继承大统,太子被废已成定局,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十三爷困惑道:“君无戏言,怎么能朝令夕改,一下废,一下不废?” 邬先生摸摸胡子笑道:“皇上什么时候说过要二度废太子的话了,更没有明谕,不过是申斥了太子几句,就有人暗自揣摩皇上的心思,虽然揣摩的没错,但也不能宣之于口,四处散布流言,弄得连太子本人也惶惶不可终日。” 说到这里,他忽然不说了,而是沉了眉头又思索了一会儿。 他在思索时,四爷和十三爷也不敢打断,只静静的等着。 过了好半晌,邬先生才抬起头意味深长的沉吟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或许皇上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想看一场戏。” “……” “看太子被逼到绝路时如何反击,看四爷,十三爷,乃至于八爷,九爷,十四爷人等在太子摇摇欲坠时如何反应,看朝中官员在诸子夺嫡之争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戏台已经搭好了,皇上坐等看戏就行,到时侯大戏一上演,皇上就能看清当中孰忠孰奸,孰又经得起考验,担得起国之重任,保得住大清百年基业!” 一番话,说的十三爷胸中燃起几分热血,不是他偏袒自己的四哥,放眼朝中,除了四哥,谁还有能担得起国之重任? 只是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自古君心难测,皇阿玛未必会这样想。 四爷听了,也是心神一震,又听邬先生道:“如今皇上找来了方先生给圆儿做老师,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习惯性的摸摸胡子,转口又道,“不过越是这样,四爷您越是应该谨慎行事,不争不抢,以不变应万变,当然,不变不代表什么都不做,在太子困顿之际,只要不涉及谋权篡位,四爷和十三爷你们都可以为太子说上两句好话。” “……” “就算当时会造到皇上申斥,皇上心里也会念着二位爷对兄弟是有情有义的,就像当年的十四爷为了护着八爷,惹得皇上拔出佩剑要杀他,事后却在皇上心里树立了孝子仁兄的好形象,不过,凡事要掌握一个度,要因时因事制宜才可。” 二人听了,默默点头,十三爷又问道:“那如果乌拉那拉兴哲找到四哥这里来,请求缉捕瓜尔佳石璨,四哥掌管刑部,这件事总不能不管吧?” 邬先生看了一眼四爷,见他听闻这个女婿的名字,脸色立刻就不大好了,不由的笑着调侃道:“这个女婿四爷本就不甚满意,如今还胆大妄为到欺辱大格格,将大格格气回了娘家,四爷没有将他痛打一顿已经很好了,还要见他作甚?” 四爷想到乌拉那拉兴哲一肚子火气,虽然怀真回来后,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怀真也没脸来见他,但心里到底是疼的。 他握了握拳头,拧着眉头道:“先生所言甚是,这个人我着实不想见。” 十三爷又道:“到底是四哥你的女婿,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吧?” 邬先生又笑道:“十三爷你怎么就没想通呢,要什么一辈子,只等十爷抓到了瓜尔佳石璨,哪怕十爷抓不到,咱们也能助他一臂之力,等到时十爷将瓜尔佳石璨往皇上跟着一送,四爷想见便见,不想见自然还是可以不见。” 十三爷恍然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经先生这一点拨,我全明白了。” 三人商议一番,四爷又问了陈圆和弘时的课业如何,方和十三爷一起离开了。 二人走在路上时,四爷又对着十三爷道:“如今年下事多,若海棠的安排有哪里不合你意之处,尽管跟我说来,我去告诉海棠,现在改还来得及。” 十三爷脸上浮起一丝怅然之色,笑了笑道:“四嫂是个细心妥贴之人,她办的桩桩件件都好,连德慧的喜恶全都考虑到了,就算我是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只是,他心里始终不曾忘记过她一天。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不曾忘记过。 四爷见他脸上有惆怅之色,知道他还放不下林相宜,劝他道:“十三弟,有些人有些事,虽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但看清了,也就看淡了,兆佳德慧是个好姑娘,你不可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四哥,我知道,我既然答应娶她为妻,就一定会好好待她。” 话音刚落,忽然眼前闪过一道丽的惊人的亮色。 她一袭水红色旗妆,脚踩着花盆底,纤纤袅袅走过来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随即响起一个轻柔若春水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四爷。”说着,朝十三爷微微一福,“妾身见过十三爷。” 十三爷淡笑着回了一个礼,四爷淡声问道:“容馨,你怎么过来了?” 容馨嫣然一笑:“我一个人待在屋里闷的慌,想着要出来散散步,在园子逛了一会儿,走到这边,正好瞧见了四爷和十三爷在这里,便过来了,不会打扰了二位吧?” 十三爷笑着摆手道:“没有,我正好要回府,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朝四爷眨了一下眼睛,便告辞了。 待十三爷走后,容馨柔声道:“逛了这会子妾身有些累了,云光楼备好了四爷平日里爱吃的茶,四爷去么?” 四爷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岂有不去之理。” 容馨脸上立刻露出两团红云,衬得她益发明**人,美丽不可方物,二人携手往云光楼走去。 走到花园处,四爷就看到那边树丛里,撅着一个小屁股,正在吭哧吭哧忙着什么,四爷一瞧就知道是陈圆,脸上不自觉的就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容馨转头时,正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大不自在起来。 刚刚来时,她就瞧见陈圆和弘时,怀莹三个人一起在玩雪下找东西的游戏,就是其中一个将布娃娃埋进雪堆里,另外两个孩子来找,如果能在规定的时间找到就算赢。 这身着墨绿锦袍的不是陈圆又是谁? 府里人人都说她占尽四爷独宠,她也的确占尽了四爷的宠爱,但若说独宠却是夸大其词了。 她入府这么久,其实和四爷真正在一起也就那么一回,后来四爷人虽然陪在她身边,心思却扑在政务上。 若不是她之前就知道四爷素来是个冷淡寡性之人,从前就甚少踏足后院,能陪着她已是难能可贵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得到的宠爱都是假象。 后来,自己被诊断出怀了身孕,就更不能和四爷在一起了。 她不能和四爷在一起,向海棠就有了机会,这个女人,她总隐隐觉得不简单,不仅她不简单,四爷对她也不简单,否则怎么可能让一个外四路的陈圆公然跑到王府和弘时一起跟着邬先生上学。 她压下心中不快,笑指着陈圆道:“那是凌姐姐的表弟陈圆不是?” 四爷笑道:“正是他,想必弘时也在。” 话音刚落,突然怀莹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见到四爷,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露出夹杂着向往的畏惧之色,愣愣着盯着四爷。 陈圆还蹲在那里找,见怀莹突然站在那里发愣,催促道:“怀莹妹妹,你愣着做什么?赶紧找呀。” 弘时抄着两手站在那里,笑道:“你们必定找不到,哈哈……这回,我一定要赢了。” “阿……阿玛……”怀莹胆怯的唤了一声。 弘时一惊:“什么,阿玛,阿玛在哪儿?” 他从树丛深处钻出来一看,见四爷果然在,脸上立刻有了几分紧张之色,连忙道:“儿子给阿玛请安,给容侧福晋请安。” 怀莹也乖乖跟着道:“给阿玛请安,给侧福晋请安。” 陈圆倒没有什么慌张之色,他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四爷和容馨请了安。 容馨连弘时都未曾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怀莹和陈圆了,不过脸上还是一派和颜悦色,笑问道:“你们三个在玩什么呢?” 弘时答道:“我们在玩找娃娃的游戏啊,容侧福晋要不要一起玩?” 容馨见弘时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着陈圆,怀莹之流在一起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心里是一万个瞧不上,越是瞧不上,她脸上的笑容越是和煦:“这会子我也累了,等得了空再和小阿哥一起玩。” 弘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歪起脑袋打量起她,看得容馨面上又是一红:“小阿哥这样盯着我作甚,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弘时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特别的好看,画上的仙女也没有这样好看。” 说完,看向四爷问道,“阿玛,你说容侧福晋是不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