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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订了两间,”宋远旬对他说,“我去再拿一张房卡。” 方昭暮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站着。 他明白在困难的时候,坚持和拒绝是很没劲的事,小家子气,不大方,不识趣,可是他都不想再去管。人痛得挣扎的时候,怎么还会想活得够不够体面。 正排着队,方昭暮听见前面的女孩跟她男朋友抱怨,说风雨这么大,游玩计划全部泡汤了。 男朋友安慰女生说呆在酒店休息,就当做度假,也是人生体验。 昨晚方昭暮理完行李,还查了查西雅图的派克街市场。方昭暮最喜欢去这些地方,喜欢买这些有的没的,所以马上截图发给了Andrew。 现在想想,当时宋远旬说不定还在C市呢,他却回了方昭暮一个好字。 他跟方昭暮说“我们去”。 斩钉截铁,信誓旦旦,说得像见了面之后,他们两个人真的会一起去一样。 宋远旬不知找谁拿了房卡,走到方昭暮身旁,陪他站着等。 最后方昭暮还是住了宋远旬多开的那间房,因为酒店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他在房门口进门前,问宋远旬要银行账号,宋远旬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给了方昭暮。宋远旬是只要方昭暮能好好住着就谢天谢地了,外面半个城区在停电,交通快瘫痪了,方昭暮这么小个身板,刚才在外面站着的时候,宋远旬没拉着他,都怕他被风刮跑。 要关门的时候,宋远旬喊了他一声,方昭暮抬起头,宋远旬顿了半天说:“你先休息,我给你叫餐。” 方昭暮摇摇头,就把门关上了。 第24章 方昭暮进了门,先把衣服脱了,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酒店的窗是普通双层玻璃,外头雨点大,风力又足,打在窗上有阵阵闷响。 方昭暮看了一会儿窗外,透过雨雾,星星点点并不多,很多灯光都聚在了一起,远方本该灯火通明的城区却一片黑暗。 他把窗帘按合,开了电视机,新闻正在报道西雅图这场由强对流天气引发的暴雨,造成交通堵塞与半城停电。 方昭暮坐了坐,毛衣和裤子半湿着贴身上很难受,他便先把灯关上,再一件件脱去,躺到被子里。他不想洗澡了,刚才洗太久了。 他才闭着眼睛准备尝试睡觉,头却突突地痛起来。方昭暮是半裸着裹住被子的,房里温度不低,他很快就把被子捂得热烘烘的,可只要一动,温暖的被单就变得十分粗粝,磨着碰触到方昭暮的每一寸皮肤,让方昭暮觉得还有人在碰他,好像那个人还压在他身上,嘴唇停在他的下巴上。 宋远旬的亲法太凶了,压得方昭暮一动也动不了。 有几秒钟,宋远旬的手是按着方昭暮手腕的,宋远旬一边吻着方昭暮,一边手往上移,手指强硬地插进方昭暮的指缝,牢牢把方昭暮的手扣了起来。 方昭暮一闭上眼,每一个细节都近在眼前,每个动作都让他寒意横生,毛骨悚然。 全是宋远旬。没有Andrew,一开始就是宋远旬。 方昭暮根本没有成功认识任何一个校外华人,没人来西雅图出差,没人半夜加班,没有29岁的机械工程师,他的人际关系被困在T校的某个实验室里,从来没逃出去过。 方昭暮把闭着的眼睁开了,受不了地开了灯坐起来,他的眼睛往下瞟,又看到自己上半身搓洗弄出来的红印,还有红印下面,实验室里那个不大喜欢他的同学给他留下的很深的吻痕。 他把被子拉上来了一点,放空了片刻,门铃突然响了。 方昭暮吓了一跳,他没去开门,伸手按了请勿打扰,但又出现了敲门声。方昭暮没过去看,只缩在床上,希望外面的人见他不声不响,可以接收到他拒绝沟通的信息,然后自发离去。 谁知过了一阵儿,敲门声停了,房间里的固定电话响了。 方昭暮愣了几秒,伸手接起电话,然后立刻按了挂断,将电话也挂空了。方昭暮心里发毛,总觉得房里都不安全了,他走过去打开箱子,拿了件衣服穿上,走到浴室里,把门推好锁上了,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仔细听。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五分钟后,方昭暮听见房间大门“滴”地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宋远旬和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交谈,方昭暮听不清内容,又过不久,说话声音停了。 一定有人进来了。 方昭暮有些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事情看上去都往好的发展了,怎么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宋远旬志得意满,一呼百应,方昭暮活着都很难。 方昭暮不过是想找个平凡的能够听听他说话的人,也没想过要占什么便宜,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可是就连这样的人,他都找不到。方昭暮还是撞宋远旬身上去了,所有能给的,全都给了,才知道给得不对,他给错了。 宋远旬动作很快,他走进房间看了一圈,敲了敲浴室的门,又推了一下,门上锁了。他回头看看房间的床上有躺过的痕迹,方昭暮今天穿的衣服丢在一旁,箱子开着,浴室里没水声,便知道方昭暮一定在里面听着。 方昭暮的活动轨迹,让宋远旬回忆起方昭暮在他开灯几秒钟内神色的变化。是很伤人,但也得硬着头皮上。 宋远旬闭了闭眼睛,又敲敲门,对里头的人说:“送餐的服务生说你不在,我不放心,来看看。” 没有动静。 宋远旬手里还拿着刚在楼下买的东西,他放在了方昭暮的床头柜上,又走回去,看着紧闭的门,顿了顿,说:“软件不是我装的,是我朋友。账号也是他注册的。” “工程师的资料是他填的,后来跟你匹配,是因为我划错方向了。” “头像照片是网上找的,我发你的也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如果能听到,敲一下门。”宋远旬平平稳稳地说。 良久,木门背后的人很轻地敲了一下,宋远旬就继续说:“去超市碰到那次,我没笑你。我想送你。” “到西雅图是我骗你的,装不能说话怕被你听出来。你实验室回去,差点报警那次,跟车的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没想到你会误会。” “你说的什么我都认真记了。” “前阵子冷落你,是我故意的。试了才知道就算Andrew不理你,宋远旬也不行。” “昨天晚上让你来西雅图的,是我朋友,他搞错了。” 宋远旬停住了,半晌后,方昭暮敲了一下门,很轻又很低地问他:“昨晚怎么不说。” “我不敢说,”宋远旬说,“怕说早了,连自辨的机会都没有。” 不到最后一刻,就会有人心存侥幸。 “我凌晨那班飞机过来的。”宋远旬又说。 “为什么啊?”方昭暮说。 方昭暮的嗓子很干涩,语调不自然得有点飘,让宋远旬很难不推测方昭暮又哭了。方昭暮的问题也很宽泛,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针对的是哪一件事。宋远旬却好像完全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