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脱我的不如脱你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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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慈有点茫然地坐起来,差点掉下去,才发现自己在一株高树上。 她瞬移了。 险境、绝境、拼尽全力之境,就会拥有这样的机会。 这回瞬移到了美男的怀抱里,可谓苦难之后的艳遇。 铁慈立即愉快了。看那黑衣人站起身,玉树一般立在树梢,手中弓弦拉满,却并不对着那坑。 那是一处巨石,石上也有幽幽绿光,是一只老狼,背后半弯月一座山,镀出它沉静而森冷的轮廓。 那狼下颌的毛已经全白,像一簇白胡子,远远地坐在高石上,喉间不时发出低沉的嚎叫。 群狼得了命令,踩了同伴的尸首出坑,向这株树狂奔而来,看那架势,不是打算把树撞断,就是打算把树啃断。 树上黑衣人和狼王遥遥对视,他背对铁慈,铁慈看不见他神情,只看见那老狼十分冷静,端坐不动,眸子冷冷地对着那黑衣人,一瞬不瞬。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月下他身姿高颀,飘飞的衣带牵引着一抹冷白的月色。 星子如簇,在他箭尖闪光。 “咻。” 风声太过厉烈,让人想起霹雳,雷霆,风暴,闪电,轰然倒地的巨木,熊熊燃烧的大火。 遍地的矮草低伏,空气似乎被瞬间割裂。 下一瞬,那老狼的身体似乎震了震。 林中太过黝黯,距离又远,铁慈看不清那狼中箭了没有。只看得见那狼依旧端坐原地,依旧有更深沉的嚎声传来。 铁慈以为没射中,来了兴致,也要掏自己的折叠弓。 黑衣人却拦住了她。 “箭不要钱吗?浪费!” 这是射中了? 那狼为何不倒? 但随即,底下的群狼中敏锐的,已经发觉了不对,整齐的听指挥的群狼立即混乱了起来,有几只凶猛的公狼蹿了出来,开始互相撕咬。 “狼王死,群狼逐。”男子道。 他声音微微低沉了些,听来十分动听,铁慈忽然想起那晚那位烤鱼人士。 想不到骑射老师,带头违规偷鱼。 底下撕咬更烈,血肉横飞,铁慈心情忽然颇好,看这一幕也颇有感触,道:“接下来,请看,九狼夺嫡。” 男子哈哈一笑。 铁慈看着他笑道:“老师如何会来救我?” “你是我的摇钱树,我不救你救谁。”黑衣人道,“再说也不叫救你,救狼才是,我再来迟一点,这满山的狼就要快被你杀死了。” 那狼王挣扎不死,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嚎叫。 一大群狼再次冲来,将树撞得砰砰响。 黑衣人忽然开始脱衣服。 铁慈受到了惊吓,“你干嘛!” 黑衣人似得了提醒,抓着自己外袍道:“不对,不该脱我的。不如脱你的。来,快脱!” 铁慈再次受到了惊吓:“为什么!” 黑衣人已经上手来扯她衣领,“别问那么多,快脱啊!” 铁慈忍无可忍,抬手一推,“去逑!” 她却忘记这是在树上,一推险些把那家伙推下树,底下就是狼群。 眼看那家伙身形后仰,铁慈闪电般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那黑衣人被她拽着在树上晃荡,犹自抬眼无辜,“哎,你做甚?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有你这么挟恩求报一言不合脱人衣服的吗!” “那不是我需要布料引火吗。我的衣裳刚买的,一两银子呢。倒不如脱你的,反正已经脏得不能要了。” 铁慈:“……” 误会,都是误会。 然而这么个美人,却是个抠b。 “借一把力!” 黑衣人抓紧了铁慈的手,团团一翻,衣袂如繁花流云,看在这养眼身形份上,铁慈乖乖道歉。 “抱歉,我误会了,还没请教老师大名?” “容蔚。” “容溥的亲戚吗?” “往上追溯十八代祖宗再拐个弯大抵能算亲戚。” 铁慈想中华儿女还都是炎黄后代呢,照你这逻辑人人都是亲戚。 不过姓容的都长得不错啊。这位比容溥眉目更精致昳丽一些,红唇弧度微微翘起,自带三分笑意,眼眸睫毛浓密,自带眼线,顾盼生辉,眼神却是微凉的,从微微散乱的乌发间睇过来时,让人想起遮了星光和雾气的远月,暗香弥散的华堂里卷帘后的灯火,既冷清,又有种难言的魅和欲。 树木在微微震动,容蔚厚脸皮地伸着手,铁慈只得脱下外袍,好在她里面还有一件浅色深衣。 沾满血的外袍被容蔚撕碎,裹在箭尖,点燃后咻咻射出,绕树一周,正成了一个圈。 铁慈正要提醒他山林放火小心引发山火大灾,却发现那一个圈周边已经挖了一圈沟,火不会蔓延,只燃烧成一个大圈。 现在变成群狼被困在了火圈里。 群狼受到惊吓,有的跑掉,有的想要冲出去,却被火圈逼回。 “这群狼在这青阳山中为害甚久。”容蔚道,“还曾蹿到书院咬死过学生。书院费了很大力气驱赶,为此还曾下过悬赏,能歼灭它们得金一千。” 铁慈想,难怪这家伙这么积极,爱钱啊。 容蔚开始整束衣裳,“歇好了吗?歇好下去杀狼报仇。回头按狼头计算我们各自分配的赏金数。不过你之前杀的不算。” 铁慈:“……” 就这德行,以后娶得到老婆? 铁慈对于男性的品性,别的都不大在乎,唯独不可吝啬,葛朗台夏洛克阿巴贡泼留希金,是她课外阅读中永远的反面人物。 两条人影威风凛凛蹿下树去。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铁慈大开杀戒。 不知何时两人变成了背靠背,各自解决了一个半圆区域内的狼。默契也不知道是怎么生成的,他的刀剑递过她肩头杀了偷袭的狼,她不会躲避。她的肘弯从他腋下击穿狼的咽喉,他也不会慌张。 最后两人面前狼尸堆垒,剩下的群狼无首,心惊胆寒,从渐渐熄灭的火圈缝隙中逃走。 杀了半夜,铁慈又是一身黏黏糊糊的血,容蔚也没讨得到好。一身脏臭地走到那高石下,和那依旧蹲守的老狼对视。 那狼咽喉插着一支血淋淋的箭,眼眸竟然不闭。 容蔚跳上高石,抬手啪地一巴掌拍在狼头上。 “死就死了,充什么大尾巴狼!” 老狼眼一闭,轰然倒地。 远处残狼群的呜咽声渐渐远去。 铁慈靠着高石伸长双腿两眼放空,看着容蔚兢兢业业地割狼尾巴。 狼头太重带不回去,总要有个凭证。 看着看着,她眼皮便重了起来,一秒堕入梦乡,隐约里一开始有点冷,后来便暖和起来。 太累了,连梦也没做一个,醒来时她以为身上会盖着人家的衣裳。毕竟那么暖和。 并没有。 身上盖着剥好的狼皮,暖和是暖和了,也经过处理,但味道还是不敢恭维。 铁慈叹口气。 就知道师傅那些狗血小言本子不能看。 容蔚也裹着狼皮睡在对面,睡着的人显得静谧乖巧,垂下的眼睫毛像翘起的两把小扇,铁慈总想在上面放珍珠试试,估计不会掉。 铁慈看着看着,忽然怔了。 对面这个人,严格来说是陌生人,见面不过三次,前两次都谈不上愉快,这人来历神秘,动机不明,她怎么会在他身边如此安睡? 这不符合她的性子。 铁慈盯着他的脸和身形,想着这人给自己的隐约的亲近感。她再次想起之前在山中海上几次交锋的男子。身高是有点不符合,身形则说不准,毕竟修长的少年身形都差不多。行事作风有点像…… 至于声音,她记得那个人声音出奇好听,耳朵会怀孕那种。容蔚声音虽也好听,但终究逊色一些,音色也有区别。 她对那人身份一直很好奇,隐约觉得不凡,更觉得渊铁武器事件里,那人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但最终他的目的是什么,获得了什么,便如那日海上浓雾一般,不见真面目便不得答案。 铁慈总觉得,从苍生塔下炉子的规模来看,后来缴获的慕容端炼制的武器好像太少了些。 对面的容蔚睁开眼睛,黝黯的树林都似乎瞬间明亮光艳起来。 看看天色,时辰不早,狼尾巴依旧太多,两人编了一支藤网,将狼尾巴放上去,一路拖着走。 路却不大好走,容蔚一边走一边辨认方向,铁慈这才发觉昨晚自己真是不知不觉走太远了。 想到今日要上的课,感受了一下体内经脉运行,她忽然道:“想不想体验一下腾云驾雾?” “不想!”容蔚问都不问,一口回绝。 “来嘛!”铁慈上前,毫不客气地掐住了他的腰,“一二三,起!” 瞬间的失重感。 下一瞬云雾扑面,风声呼啸,头顶青天,身下山崖,容蔚失神地坐在半山探出的松树上,屁股底下缓缓流出黄色的液体,一只凶猛的大鸟尖鸣着扑下,扇了容蔚一个劈头盖脸,要为被坐碎的鸟蛋报仇…… 铁慈挂在松树上,狼尾巴挂了一身,惨叫:“亲快拉我一把!” 容蔚挪了挪屁股,蛋黄淅淅沥沥流了铁慈一脸。 …… 铁慈终于抓住了容蔚的手,眼一闭,“一二三!” 下一瞬一只暴怒的熊咆哮着扑向不速之客。 …… “一二三!” 瀑布当头冲下,容蔚在狂流中四处乱捞被水冲走的狼尾巴。 铁慈夹在两块石头之间,一双长腿露在外面乱扑腾。 …… 之后容蔚拒绝再和铁慈有任何肢体接触,表示宁可跋山涉水累死也决不劳动阁下。 好在几次瞎撞,不,瞬移后,倒确实离书院不远了。 回到书院是从山门走的,清晨的起床钟声刚刚敲响。学生们纷纷起床,洗漱,整理仪容,用早餐。 马德等人一夜没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睡梦中还能听见那个叶十八的惨叫,等到天亮爬起来,推开门,看着各自挂着的黑眼圈,都忍不住开口问:“那家伙昨晚回来没有?” 有人道:“就算回来了,晚归也要受处罚的,一顿惊吓加一顿祠堂反省是少不了!” 有人道:“昨夜安静得很,没听见什么动静,不会还没回来吧?” “那要么去问问崔轼,他们不是同舍么?” 有人笑出了声,“昨晚崔轼就故作惊慌去和舍监报告了,说叶十八夜不归宿。舍监今日定要给他处罚……这不是崔轼来了!” 崔轼在甲舍门口探头探脑,神色欣喜,一见他们便道:“叶十八到现在还没回来!” 众人大喜,互相道贺。都道今日可以赌局收钱,还能看见叶十八被退学的布告高挂山门。 也有人担忧地道:“这要他还是回来了,告我们怎么办?” “怎么告?他有证据吗?”马德慢条斯理摇着扇子,“咱们没露脸,没说话,他能指认谁?你们记住了,他无论说什么,咱们抵死不认!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那是。一个靠裙带关系进来的混小子,也想占贺先生的名额,也想和咱们斗,做梦!” 正说得高兴,忽听外头喧闹,无数人的脚步哒哒哒地向外冲,众人愕然探头向外看,舍监也从自己的办公房里走出来,看见山门后贯穿书院的白石大道上,一大群人,像乌黑的云团,还在不断向里移动。 舍监站在路边,大声喝道:“都散开!人群不可无故聚集!散开!发生了什么事了!” 人群略微散开了些,舍监隐约看见了叶十八的脸,当即厉声喝道:“叶十八!你过来!你昨夜夜不归宿,是去哪里了!可是去那秦楼楚馆……” 他声色俱厉,人群外围的学生们转过头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看得舍监头脑一懵,紧接着又道:“夜不归宿者需上报山长酌情处理,视情予以祠堂禁闭或退学处罚……我这就……” 他忽然停住,张口结舌。 人群终于彻底散开,铁慈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