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烟花之年(1)
288烟花之年(1) 他厌倦的仰着头,看黑烟红火中半座燃烧的临天楼,看楼将烧断轩辕晟一掀衣袂决定飞落楼下,淡淡的笑了笑。 他袖起袖子,数:一、二、三…… “砰!” 飞驰到一半的轩辕晟,突然栽落,重重栽向地面,却又在第四层楼角处被飞檐挂住。 那处楼层全放了雷弹,燃烧爆炸得最为激烈,四射的红火流星般窜出来,迅速燃着了他的王袍,滚滚黑烟熏得他不住咳嗽,努力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轩辕晟心底冰凉一片,努力的调整着气息,却发现丹田空荡,混若无物。 他的真力呢?他的武功呢?他为什么连惊神箭都没来得及发,就突然真气都被抽空? 而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火势迅速的在他身上燃烧起来,炙着肌肤嗤嗤作响,那般灼人的滚热,天地人世都一片焦心疼痛的鲜红……恍惚间那个人也是,他命人剥了他肩部的皮,烙铁烫上去也是这般嗤嗤的响,也是这般的焦臭气味……哦……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响声一样,气味……气味却不一样! 他霍然睁开已经烧瞎的眼,就着被火烧得蜷缩扭曲的姿势,试图昂起头,看向宗越的脸。 那个已经被刑讯而死的假轩辕越! 他们那么像……和文懿太子一模一样的脸……他一直以为那真是轩辕越,没有人可以像到这个地步,饶是如此他也很小心,从未真正靠近那个人,他都是远远站在囚室的台阶下,看着属下施刑。 原来……原来这样也能…… 轩辕晟在飞檐角上扭曲起来,焦黑着,扭曲成不似人的一团,宗越仰头平静的看着,药人,听过么?选一个合适的人,餐餐吃特制的药,日夜泡在药桶里,睡觉都熏着药香,直到身体发肤血肉指甲每一处都被浸透,而那些漫长的日子里,他亦用他精细的手,时刻对照自己的容颜,调整对方本来就很近似的长相,那样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改下来,用了很多年。 他知道,轩辕晟一定忍不住会用刑,也一定会忍不住看着,只要那人皮肤破了,散发的血气,迟早都会慢慢渗入浸透对方内腑,武功越高,受损越重,在下一次妄动真气时,突然爆发。 他算准轩辕晟会去临天楼,就如同他算准他会在最后从楼顶最高处栽落。 就是这样的,就要你这样死去,狼狈的栽落,丑陋的死亡,和多年前你亲手掼死文懿太子,一模一样。 “爹————” 凄厉的女声乍然响起,裂血般穿透喧嚣的人群,宗越的笑意凝结在唇角。 韵儿! 他已经命人趁乱入府打昏轩辕韵送至她外公家,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临天楼下? 宗越霍然抬首,一指临天楼,道:“冲进去,拦住!” 黑衣人们飞速越过高墙,却已经迟了一步,那娇小的影子刹那劈落数名试图拦住她的侍卫,脚踩着楼下尸体飞身而起,身子一飘已经飘上四层,然后,在那片血与火中,抱住了她半焦的,痉挛的,面目全非的父亲。 她身上瞬间也燃起熊熊的火,乌发成灰肌肤化血,低微的噼啪之声里她亦疼痛的扭成一团,却终究没有放开手中的父亲尸首。 那一霎唯有火光听见,她道: 爹,我错了。 十三年恩怨如血,化作这昆京火光漫天降落,将那些爱恨痴怨皎皎心事统统焚化,而那个在流水般的岁月里羞涩微笑的孩子,从此泯灭。 三条长街之外,疾速驱驰一路狂奔的女子突然停住,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她和那高楼之上的女子一般,微微颤栗,随即低下头,无声埋首于掌心。 她身后,衣袂飘然的浅紫锦袍男子,轻轻将她揽入怀,掉转方向挡住那血色凄艳的一幕。 他温柔拍抚着怀中的女子,掉转头看着那白衣男子从马上飞身而起,扑向那高楼之巅,眼底,流过一丝苍凉的叹息。 轩辕昭宁十二年腊月二十九,权倾天下垂十三年的摄政王,终于没能度过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年关。 轩辕韵最终没有死,她被宗越救下,然而这孩子从此失去了一身玉般的肌肤,也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她是因为被烧伤而致哑,还是因为那一场火彻底烧死了她一生里珍珠般光华美好的一切,从此她不愿再对这污浊尘世开口。 孟扶摇为此十分自责,她亲自赶来欲待送走轩辕韵,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她更自责自己从轩辕韵手中骗来的那张图,那该是多大的伤害,有罪的人可以惩处,可她又有什么权利伤及无辜? 宗越却告诉她,他根本没有用那张图,从他的进攻路线来看,确实也和小郡主完全无关。 孟扶摇明白,这是宗越保护她的方式,他不愿她因伤害无辜而背上愧疚的十字架,所有的罪孽,他选择一个人扛。 轩辕昭宁十二年,便结束在那一夜永恒难灭的血与火里。 轩辕晟死亡当天,轩辕旻便出了宫,去他的边远小城做他的闲散王爷,跨出宫门的那一刻,他缓缓回首,凝视着整整关了他十二年的巍巍宫墙,眼神里一霎间变幻万千情绪,最终却都化为静水一泊。 宫门寂寂,冷月照应下汉白玉广场如水铺开,那是一片明镜光华,倒映置死重生后的轩辕宫廷。 长空下,冷月中,脂粉再无的清秀男子,突然轻轻卷起衣袖,捻指,启唇,在一片幽寂和风中未曾散尽的硝烟血气里曼声的唱: “依旧的水涌山叠,依旧的水涌山叠。好一个年少的儿郎恁在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这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俺心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他身侧,小姑娘紧紧牵着他的衣袖,仰慕的抬起头,大眼睛流光溢彩,道:“阿六哥哥你唱得真好听。” “是吗?”轩辕旻停了声,出神良久,笑了笑,牵起那孩子,转过身去。 “但是这辈子,我永远不会再唱了。” 次年春,新君继位,年号:承庆。 新君继位前,曾试图将轩辕和大瀚连接处的六百里地封给孟扶摇,被孟扶摇谢绝,她道:“放心,大瀚孟王的兔子不会再跑到你家去了。” 宗越默然,良久一笑,道:“但是如果轩辕国主有意邀请‘九霄’大人作为护国国师,并赐荣爵呢?” 孟扶摇展颜一笑,毫不羞耻的答:“那还是勉强可以的。” 她拍拍宗越的肩,道:“好好做皇帝,有空我来抽查。”转身挥挥衣袖就走,却觉得身后那男子目光牵缠,那般深长的粘在她身后,粘得她步履维艰浑身不得自在,只得悻悻回首,没话找话的再问上一句: “喂,当初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在找宗越,却不肯取下面具?” 白衣如雪的男子依旧沉默,很久以后才答道:“这个答案,下次来轩辕问我吧。” 孟扶摇抽了抽嘴角,白他一眼,无奈转过身去。 她身后,宗越注视着她身影完全消失在千阶玉阶之末,才缓缓坐了下来,他高踞空旷大殿遥遥宝座之上,在京华满冠盖里独自茕茕,手边一杯茶清冽的水面倒映他容颜清淡,他沉思着,轻轻抚过自己的脸。 扶摇。 不曾脱下面具,是因为我希望…… 也许你会爱上那样一个我。 “我们去哪里?” “随便你,不过有个邀请,你一定很感兴趣。” “嗯?” “璇玑女主新立,邀请三国领主,九霄大人,孟扶摇孟王前往观礼。” “啊!?” “我要求压岁钱。”长桌上摊开一双雪白的手,抓着个特制的大红包,此包非常之大,方圆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