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最好的 正文完
沈君兆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意识聚拢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只剩魂魄,漂浮在黑洞洞的空间里,能听到些什么又好像听不清。 直到那魂牵梦萦的一声响起:“朕……” 雍理。 沈君兆心砰砰直跳,急于看到他。 如果死后还能化作魂魄陪在他身边,那他…… 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你吃过饭了吗?” 沈君兆心落沉了沉。 只听雍理又道:“一会吃。” 女子又说了什么,沈君兆有些听不清了,他心神恍惚,明明没了身体,却觉得胸口处一阵阵的刺痛。 这女子该是彦君玥了,她已经醒了吗。 雍理和她……在一起了吗? 雍理已经把他忘了吗? 他应该高兴才是,这不正是他所求的。 从知道他们是兄弟的那一天起,沈君兆只有一个想法—— 还他锦绣江山,看他娶妻生子。 他此生无忧,他死而无憾。 如此看来,他死得其所。 很快他又听到了彦君玥的声音—— “你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吃饭,风都能把你吹跑了。” 沈君兆心口一疼:雍理瘦了吗。 “你认我做义姐,阿兆怎么办?” “你俩好不容易不是兄弟了,怎还又要做回兄弟?” 沈君兆怔住了,为听到的话错愕不已。 她在说什么?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和雍理怎会不是兄弟?! 紧接着彦君玥说的更详细了,妍族的秘密,无法异族生育的体质,只有亲骨肉才可以用血续命的事实…… 沈君兆一字一句地听着,只觉周身血脉激涌,恨不能立刻睁开眼,连声质问。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倘若他不是雍理的异母兄弟,那他们这些年…… 这年算什么! 他推开雍理,不惜性命了结一切,为的是什么? 若他们不是兄弟,那雍理为什么要遭遇那么多磨难?为什么要连番受天谴?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深陷险境? 沈君兆心神巨震,等他再凝神细听,听到了更加让他悔恨终身的事。 “我便是不通医理,也知道你命不久矣。” “所以说你会随他而去。” “我没办法……” “没办法独活?” “……嗯。” 雍理命不久矣,雍理要随他而去,雍理没办法独活…… 这一问一答如道道闷雷,砸在沈君兆心头,震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他很想睁开眼,很想看看雍理,很想告诉他……告诉他…… “你们都爱彼此,可你们知道彼此想要什么吗?” “你珍重他,他珍重你,你们为什么都不懂珍重自己?” “连所爱之爱都无法守护,谈何守护所爱!” 沈君兆很久很久都没回过神。 彦君玥说的这些,他从未想过。 爱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 他不知道。 雍理对他的好他感受得到,他能做的只有加倍对他好。 雍理爱他他感觉得到,他唯有更加爱他。 至于这份爱会不会伤到他,他不知道。 珍重自己…… 他这样的人,值得被珍重吗。 雍理温软的声音响在他耳畔:“朕喜欢你。” 雍理喜欢他,喜欢这样的他。 沈君兆没有醒过来,尚可思绪却是一生中最清明的时刻。 他回顾自己这十九年,从记事起他就在渴望爱,得到的只有浓浓的恶意,他的“母亲”直到死都在恨他。 后来他遇到了雍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眼睛不眨地看着他…… 雍理告诉他:“你真好看。” 又告诉他:“你真聪明。” 还对他说:“沈君兆你太厉害了。” 最后他说:“沈君兆,朕喜欢你。” 雍理珍重他。原来他值得被珍重。 在彦君玥的劝说下,雍理不再每天守在密室里,而是回去好好养身体了。 沈君兆欣慰又着急,他想快些醒来,他想抱抱他,想亲自照顾他,想握住他的手,此生再不松开。 他知道错了,他明白了,他不会再轻视自己了。 他爱雍理,也要爱雍理爱着的沈君兆。 他不会再离开他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让他伤心落泪。 沈君兆无时无刻不想睁开眼,无时无刻不想醒过来,可是他做不到。 彦君玥每天都在和他说话,说着他们的父母,说他们的母亲如何至死不休地寻他,告诉他原来这世间有人始终如一的念着他想着他,原来他的亲生母亲是那般温柔慈爱的人。 像先皇后一般,用生命爱着自己的子女。 原来他真的是被爱着的。 彦君玥也在说着雍理,说他这一个月过得如何了无生趣,说若非她醒来雍理怕已哭死在密室…… 沈君兆知道她是故意的。 昏迷两年之久的彦君玥如何会不知道自己的状态? 有意识,能听到话,可惜醒不过来。 彦君玥故意说给他听,无非是在告诉他:别轻生,你走了爱你的人只会倍加痛苦。 沈君兆无时无刻不想醒来,可他始终无法睁开眼。 昏迷着的状态很奇妙,似乎每一刻每一息都在平稳过着,又好像眨眼便是一天,眨眼又是一天。 连续三天了,雍理没来看他。 沈君兆难免心焦。 他不再怀疑雍理会忘了他,他只担心他的身体。 若非病重,他怎会不过来? 第四天,来的仍旧只是子难。 彦君玥怕他听到什么,故意拉着子难去外头说话,隐隐约约间,沈君兆似乎听清了些什么。 “吃不下药……” “撑不住……” “怕是……” 沈君兆越听心越凉,他急于睁开眼,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这副躯体。 雍理的身体他是知道的,多年病痛,心力交瘁,大喜大悲后肯定已经糟蹋得不成样子。 若他那三年没有推开他……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醒过来,只要醒过来雍理就没事了! 又是一天,仍旧只有子难过来,两人似乎急得厉害,顾不上避开他了。 子难:“实在不行,便让容清……” 彦君玥:“那样阿理即便活下来,也只会一心求死!” 子难:“沈君兆迟迟醒不来,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陛下……” 彦君玥安抚着子难:“再等等,再等两天,他们的情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兆没了呼吸的时候,阿理只想随他而去,此时若是将阿理推给别人,别说阿兆醒了受不了,便是阿理自己也受不住这打击!” 子难:“最多两天,陛下撑不了那么久!” 彦君玥:“两天,最多两天。”语气的慌张透漏出她心里没底。 沈君兆比她还着急! 可究竟如何能睁开眼,究竟如何能让这死气沉沉的身体动起来? 沈君兆如同被困在一个迷宫里,急于出去却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子难又来了。 这次两人说的话极少。 子难的声音越发沉闷:“还是没醒。” 彦君玥焦急问:“阿理……” 子难:“陛下高烧昏迷,一整天人事不省。” 彦君玥:“……” 子难离开时道:“最后一天了。” 沈君兆的心沉了又沉,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听得见,为什么始终睁不开眼。 他不想雍理难过,他不想失去雍理,他不要再和他错过。 出征一年,离心两年。 这三年两载已够他悔恨终生。 子难又来了。 沈君兆的胸口凝结成薄冰,仿佛一戳就碎。 这么快吗,一天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 彦君玥焦虑道:“阿理还好吗?” 子难沉默着。 彦君玥带了哭腔:“他……终究……还是……” 砰!包裹着沈君兆胸腔的冰块碎了,坚硬锋利的冰碴根根刺进他的心脏。 剧痛袭来,恍惚间沈君兆听到了雍理的声音—— “朕等你。” 雍理在等他,他一定在等他。 沈君兆强压着蔓延了全身的麻痒,顶着碎骨之痛,强行睁开眼。 光芒刺入眼中,不适感让他看不清周遭情况。 惊呼声响起,彦君玥过来扶他。 沈君兆额间青筋分明,俊秀的面庞苍白如纸,薄唇更是淡得几乎透明,四个字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他在哪儿。” 啪嗒,食盒落地。 站在密室外的雍理目瞪口呆。 沈君兆一眼看见他。 雍理面上潮红,嗓音紧得说不出话:“阿、阿兆……” 沈君兆一把抱住他,想要紧紧抱着,又怕太过用力伤到他:“陛下。” 雍理声音呆呆的:“你醒了。” 沈君兆感受着怀中人的单薄,心疼得厉害:“对不起。” 雍理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滚落也察觉不到:“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了解你。 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爱你。 对不起,沈君兆。 对不起,雍理。 这一次,我会用最好的自己,爱最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