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谈

    夏日晚风轻抚，明月挂在树梢，月色在氤氲的空气里皎洁如华。

    周不群望着那容颜，愣了神，那神医娘子从进府到诊病，一直带着面纱，只露出了杏核般的双眸，但那双眸就让人不自觉的沉沦，已经想过那面纱之下的绝色容颜，却还是低估了。

    低估了女子好颜色能给男人带来的震撼，他周不群向来不是贪图女色之辈，这些年征战杀场除了不能尽孝床前，最让母亲担忧的就是亲事，周氏娘家的几个表姐表妹轮番来府里侍奉周氏，周不群不是不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只是无论美艳的、贤淑的、娇俏的，各色女子近身，他的眼里有的只是家国，有的只是一腔热血，有的只是皇命……至于传宗接代，他自知在这方面让母亲担忧，却无可奈何，没有感情，只为传宗接代的婚姻，他不能接受！

    常年征战，军营里几乎没有女眷，连随侍的都是男子，别说感情姻缘，一年能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他曾经在进宫朝圣的时候瞥见过柔嘉公主，传说中的大梁第一美人，身若细柳，柔若无骨，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纵是那样一个绝世佳人，皇帝曾有意赐婚，他婉拒了，还惹得那公主哭闹了一番，连太后娘娘都发了怒，竟然把他一介武将宣到宫里，当面质问他，为何拒绝公主，天家脸面何在？

    那公主是美，可不是他周不群的良人，他喜欢独立有主见的女子，可如今大梁国风如此，大多数女子都是依靠着男子生存，对夫家百依百顺，要么就沉浸在小女儿情怀里，要么就是整日里勾心斗角，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人心神不宁。他周不群是断不会娶那样一个女子进门的，哪怕是皇亲国戚。

    好在圣上严明，当着太后的面指责了他两句，也就没再提及此事。

    再看眼前的神医娘子，都道是大梁第一美人的柔嘉公主，与这神医娘子相较着实显得黯淡了几分。

    “周将军。”清脆的话语，让周不群如沐春风，他定睛看着神医娘子，郑重地拜了一拜。

    “娘子救母，不群拜谢。敢问娘子姓名，但凡来日娘子有求，周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不群掷地有声。

    “小女子姓杜，闺名少瑾，周将军多礼了，治病救人，医者本分，不过是尽本分而已。”杜少瑾说着踱步朝周不群走了过去，又道，“周将军是来邀我去用膳的吗？”

    杜少瑾身着的是一套黄色的丝绸衣裙，与她今日来时那白色衣裙款式略有不同，穿白色自有一种仙风道骨般的超然之感，而这嫩黄色显得俏皮一些，周不群恍然想起来意，才发觉自己想问的都还没有问出口，竟然被这女子给绕了进去。

    能把他周不群给绕进去的，这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他心里有一丝莫名，站定，朝着杜少瑾面色柔和地道，“今日我看杜小姐把脉之时，似有一丝迟疑，周某不才，想问一问杜小姐，家母之病，是否另有隐情。”

    好毒辣的眼力！那一闪神的情绪，杜少瑾自以为稍纵即逝间，已经掩饰得极好，却还是被周不群看了出来。

    是坦白告之，还是隐藏实情呢？说是中了苗蛊，那周不群会不会相信，一个不小心，按照他那般行事谨慎的作为，再以为自己是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反目相向，又待如何？可若不说，那周氏的生机一点点被蚕食，虽然没有病症之痛，生机在流逝的过程中，人肯定衰老的极快，先是皮肤萎缩，后来就是血脉经络，再到后来五脏六腑都会衰老，别的不说，整个人肯定还是会病怏怏的，可这苗蛊，若非是下蛊之人身死亦或者下蛊之人亲自收了蛊，别说周不群他们这些凡人，就是如今成了仙的杜少瑾也是难以救治。

    周不群似是看出了杜少瑾的犹疑，便又道，“杜小姐，还是先随同某人去用膳，等到肚子填饱了，也许就能想起来了呢。”

    杜少瑾见周不群没有一直逼问，也松了一口气，随周不群去了饭厅。

    红木圆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十六个菜碟，荤素凉热搭配得极为妥帖，既有甜咸口味的东坡rou，又有清淡爽口的凉拌金针，可见这写菜单的人是用了心的，杜少瑾望向杨子明的时候，目光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同席而坐的只有四人，周不群把主位让给了杜少瑾，随后坐在了少瑾的右侧。

    杨子明和王月云也相继入席，坐在了杜少瑾和周不群的对面，一桌四人坐定，服侍的小丫鬟给每个人都斟满了美酒。酒香扑鼻，又极为内敛，想来是极好的佳酿。

    那杨子明和王月云坐定之后望见了杜少瑾的倾城容颜，皆是一惊，尤其那王月云，率先举起了酒杯，“神医娘子不仅医术了得，容貌更是倾国倾城，不知娘子家居何处，可曾婚配。”

    听闻王月云的一席话，杜少瑾才惊觉自己出门忘记带了面纱，怪不得方才周不群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如今在这席间，再去带面纱，显得也就有些失礼，更何况杜少瑾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她那张脸也没有什么不能被看的。只是那王月云的话，她让她有些不舒服，一来初初相识，女子婚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此问，若杜少瑾答了便显得有些轻浮，二来萍水相逢，便问人出身之事，未免有些让人难以是从，可若不回答，又落了这主人家的面子，不管是她有心还是无意，这暗藏机锋的问话，都让杜少瑾有些不喜。

    不待杜少瑾回答，那周不群颇为严肃地训了王月云一句，“月云不得无礼，杜小姐初来府上，舟车劳顿，当先给小姐布菜。”

    那王月云看到周不群脸色冷淡，似是真的有气，便慌忙给周少瑾布菜，一面又道，“是月云唐突了，月云敬娘子，先干为敬！”

    说着，那王月云杯中的酒便见了底。

    杜少瑾随即也举起酒杯，刚要饮，周不群目光闪烁望着她，似是要拦下这杯酒，杜少瑾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仰头喝了下去，都传言大梁酒烈，是上好的美酒，怎的不过如水一般，杜少瑾心道，喝了一大杯，目光清明地望着众人。

    周不群和杨子明微微有些惊讶，今日饮的可是十里坊的女儿红，虽然并不是大梁最烈的酒，到底一般的男子饮酒三碗，也要醉意朦胧，如今一大杯喝下去，那月云已经是面色绯红，杜少瑾却全然没有异样，当真是女中豪杰，好酒量！

    其实杜少瑾素来也不善饮酒，只是她如今已经是仙人体质，人间饭菜除了能填饱肚子，这点酒跟那玉湖水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小毛毛雨。

    周不群和杨子明见状，也都举起酒杯，陪饮了一杯。

    那边王月云见众人如此，便又倒了一杯，起身道，“娘子再喝一杯洗尘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