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东窗事发（三）

    戚廷卫从仲昔阴冷而犀利的双眸中读到了决绝。那眼神绝对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相信他绝不会看错。

    果然，戚廷卫嚅嗫着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仲昔忽然收敛了阴冷的目光，重新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二公子。

    戚廷卫心神一恍，他竟然有方才只是一时困倦，睡着了出现的一片梦境的不真实感。刚才那个仲昔是谁？是真的出现过在他眼前，还是只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

    仲昔微笑着对戚廷卫道：“舅舅，自古言道无毒不丈夫。外祖和众位舅舅使了多大的力气，才使得母亲有称后之机，使得本公子有立储之机。可是，从王上的这篇随性而书的小文来看，无论是戚氏还是燕氏都对我那位父王估计不足。依我看来，父王每次朝堂之上对众位内臣所言均非出自父王本心，哼！那些自诩最能揣摩圣意的老朽腐儒们还在妄自菲薄，标榜他们了解王上呢！我那位父王呵，当真是深藏不露，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了哪怕些许端倪！众朝臣只是分为两党，一派力主归嬉为长公子，储君之位非他莫属；另一派力主归嬉既已被废，按祖宗规制，可以顺延至我仲昔立储。王上却莫衷一是，一忽儿说这边说得有理，一忽儿又说另一派也符合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却从未提及在归嬉我二人之外选储立位。”

    戚廷卫心中万分焦急，心道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怎么你仲昔还有心思说这些毫无用处的废话？到底有什么良策，你倒是说出来呀！

    想归想，他可是不敢说出口。抱怨也只是在心里抱怨一下，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顶撞仲昔。他可是非常知道这个小子绝对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上几倍，绝对不按常理出牌且手狠手辣，不念旧情的主儿。

    果然，仲昔道：“舅舅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话毫无用处？连篇废话？”

    戚廷卫吓了一大跳，心说我心里想什么这小子怎能知道得这般清楚？他哪里知道仲昔是惯会察颜观色的，从他那不屑的表情之中，仲昔便猜了个大概。

    戚廷卫口中连说不敢。

    仲昔又笑，道：“王上这是在麻痹戚氏和燕氏，他是想待时机成熟将两大家族连根拔起！父王这招儿高呀！他这么飘忽不定的，一忽儿赞同归嬉复立，一忽儿赞同废长顺排。难道舅舅不知道父王想做什么？”

    戚廷卫那也是个人精，只不过方才被仲昔吓得反应慢了半拍。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惊呼道：“王上是想让戚氏和燕氏斗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这就是最高明的坐山观虎斗了！那依二公子的意思，咱戚府与燕府倒不能斗得鱼死网破了，那岂非上了王上的大当了？若是一方胜出，那另一方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仲昔笑得温柔敦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跟着便但笑不语，双眸之中放射出的光芒却与那温润的笑容一点也不搭调。在一张脸上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却又融合得颇为恰当，这让戚廷卫更加摸不透这个甥男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仲昔忽然将话题一转，偏离了原来的问题：“舅舅是想当砧板上的rou任人宰割，还是当那把砧板上的屠刀，去任意的宰割旁人？”

    戚廷卫一怔，心说这跳跃跨度也大大了点吧？

    仲昔似乎也没想让舅舅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是自问自答罢了。也不待戚廷卫反应过来，便自己说出了答案：“我羽仲昔一向不能容忍人为刀俎，我为鱼rou。我羽仲昔宁肯举起屠刀宰割旁人！父王既然容不下戚府，也因此而容不下我这个次子。那么，好罢！也莫怪我仲昔心狠手辣，做事决绝！”

    戚廷卫忽然便明白了仲昔要做什么，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颤栗着问道：“二公子决定了么？若是不能一举成功，不知二公子可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仲昔笑着摇了摇头，道：“舅舅既然知道我要做什么，岂有不知我所选择之路乃是一条不成功便成仁之路？那是有去无回的，若是失败戚府上上下下几百余口，九族之内必会深受连累，恐怕离灭族相去不远！可是，舅舅想过没有，戚氏若是选择继续俯首称臣，最后的结局与失败又有何不同？左右是死路一条，只不过一条路是轰轰烈烈的去死，另一条路是苟且委屈的去死。若是举事成功，活的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戚廷卫似乎被仲昔说中了心事，那另外一番光景的确诱惑力颇大。可是，他还是犹豫不决，毕竟仲昔要做的事，可谓是大逆不道的逆天行事，自古成王败寇，一不小心那便是千古骂名。拒绝仲昔吧，又心有不甘，万一成功那将是一番大作为，戚氏也必将改写大息国历史，从而载入史册。

    戚廷卫脸上如开了染坊一般，一瞬间变化了几种颜色。

    仲昔心知这个舅舅对外祖的影响力是十分巨大的，戚氏一大部分的决策表面上是外祖一人独大，但是，暗地里却都是这个舅舅的主意。如果今晚不能说服他，也就等于得不到戚氏的全力支持。

    仲昔看出戚廷卫犹豫不决，不想给他过多的时间考虑，以免夜长梦多，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尽快做出决定，恐怕再想动手已是失去了先机。

    仲昔深谙人心，不动声色的逼迫道：“我知道舅舅匆匆到我宫里来的最初目的。不过是今日在灭度庵发生的那点儿锁事。噢，不对，不能算作锁事，应该是大事，而且是可以将大息国翻个天的大事！想必舅舅也清楚我父王实质上是知道我母亲所言十有八九是事实真相。可是，为什么父王不允许母亲说出口呢？只是为了王室的颜面么？恐怕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而真正的原因是父王想先清理戚府，再清理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