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途未卜
神宫的人被关在大殿,平日阴森沉重的殿内被燃着的巨大火把照得灯火通明,油脂的黑烟熏得人眼睛生疼,茱萸被人一推踉踉跄跄跌在莫寒身后,旁边就坐着云兮,因茱萸之前要跑又要在黑夜里不被发现,所以喜服里穿了黑色衣裳,所以大概云兮以为她是被抓到的蘼芜立刻伸手来扶,四目相对之下,云兮瞪圆了眼睛满脸惊讶,茱萸则满脸的乞求并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万幸云兮机灵默默地点了点头。 以茱萸的眼界加之之前眼见那些人的狠辣作风,茱萸觉得既然人数已凑齐肯定就要拖出去一个一个砍头,明天的太阳是看不到了,死期将至,茱萸有点可惜,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逃离,居然连镇子都没走出去就要死了。 殿中气氛越来越压抑,没人说话,但那种恐惧的气息浓重的令人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茱……你怎么了?”云兮贴近一点,悄声问道。 茱萸摇摇头,云兮又凑近一点在她身上闻了闻之后用手探了探她的衣服,明亮的灯光下,云兮的手指上血迹鲜红,云兮倒吸一口冷气,惹得前面的莫寒也回头来看,见到茱萸时莫寒露出和云兮一样的惊讶不解,云兮告诉莫寒:“她好像受伤了。” 凶神恶煞的人朝这边看来,粗哑着声音喝令他们“不得喧哗”,茱萸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把云兮的手拉过来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 殿内又归于沉默,殿外寒鸦声声摧人肝肠,渐渐有人低泣起来,压抑许久的恐惧终于控制不住开始在殿中弥漫,正在此时,殿外传来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连茱萸都知道,那一刻,到了。 茱萸以为的“切瓜”一样的杀人暂时还没开始,整齐的列队在殿外停住,让人如芒在背,杀人还没开始,有个鬼一样白着脸的细高男人手拿一份名册毫无声响的飘到殿中,从第一排开始,轻飘飘的声音问“名字”,待人答了就拿笔在名册上勾一笔,很像一刀下去将人劈开。 等那人终于停到她面前,已经默念了许久“蘼芜”的茱萸不等他问便开口报名“蘼芜”,好在此人并未起疑,继续向前挪动了脚步。 茱萸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她便将头又低了低不看人也不想给人瞧见脸,因她被“抓来”的晚所以在最后一排,那人很快就将人数清点完毕,走到殿门口低声吩咐了守卫什么,那些披甲执锐面无表情的守卫便列队进来将所有人尽数赶羊一样赶出大殿,按领头人的方向似乎是要从正山门下山。 茱萸有伤在身又一番奔波,早已浑身酸软,此时只能在心中叫苦不迭,还好云兮知道她有伤所以不动声色的搀扶着她,云兮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其实何止云兮,这队伍中又有哪个不怕死的?不过是慑于这些歹人的武力而忍着罢了? 这种沉默的忍耐在队伍行至半山腰的时候被打破了,不知道是哪个留恋神宫的弟子回望山顶却发现山上已火光闪烁,一时情难自禁惊讶出声,惹得众人停下脚步纷纷回头看去。 整座神宫似乎都被点燃了,烧成灰烬为时不远。 神宫弟子生长于斯的神宫将不复存在,连茱萸这个杂役都生出了一丝愤怒,何况是对神宫感情深厚的弟子们,他们由小声抱怨到愤怒的咒骂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因为愤怒他们听不见押解他们的士兵的喝令,甚至听不见走在中间的太卜大人让他们保持安静的命令,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 神宫弟子乱了,有的喊着“保护神宫”转身往山上跑,有的叫着“快跑”想冲破两旁士兵列队往山林里跑,也有几个没动呆若木鸡的,云兮死拽着茱萸的手带着哭腔说“茱萸,我们快……”话未完云兮已尖叫起来,一个神宫弟子正直直的扑倒在云兮脚下,再无响动。 茱萸一把捂住云兮的嘴,既然对方已经开始痛下杀手,还是不要太惹他们注意为好,就算要跑,也该尽量让自己不为人所见,于是茱萸拖着云兮蹲下,缓慢而小心的往路边上挪,成功只有几步之遥时,一个沉重还温热的身体猛地从后面扑到茱萸背上,茱萸猝不及防,被砸得扑地,死亡的气息再次临近。 云兮不叫了,呆呆地坐在那儿,也不帮茱萸把尸体搬开,任茱萸折腾一会儿后无奈放弃,长出一口气,罢了,生死有命吧!也许一会儿她就成了漏网之鱼可以再逃过这生死劫。 惨叫声屡屡传来,砸在茱萸身上的尸体也越来越重,茱萸也懒怠挣扎,索性把脸贴在冰冷的地面。 等死。 这突如其来的sao乱在茱萸死掉之前平息了,士兵们开始受命清点人数,怕留活口,不管死没死的都要再插上一刀确保万无一失,可见下令之人于杀人之事上十分娴熟和冷血,她还是默不作声受死吧,提心吊胆的太糟心了。 结果,茱萸还是没有死成。检查的那个士兵走近,踢了脚尸体,然后熟练举刀便刺下来。 “不要杀我。” 茱萸捂着嘴,不相信这话是自己喊的,原来自己竟是这般懦弱怯死。 茱萸把自己救了,苟延残喘的跟着其余人被赶到山下塞进早已等候的几辆遮得密密实实的马车上便骨碌碌出发了,都不知道去往哪里。 云兮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茱萸自己也累得扛不住,虽山路崎岖难行伤口又疼痛加剧茱萸还是慢慢睡着了。一路醒醒睡睡到天亮,马车仍在前行,茱萸发现虽然胸口衣物仍有血渗出,可她居然还活着,而且还狼吞虎咽吃下了发给每人一个的白饼子。 车队就这样像拉了一车车死人一样无声无息的行进,除了每天两个饼子,只有日出之前、日落之后会停下让他们一个一个去如厕,因为云兮犹在惊吓中失魂不能自醒,茱萸被特许和她一道解手,可惜云兮不说话,直愣愣的任凭摆布。
就这样连续奔波了半月之后到了目的地,别人虽然有些萎靡不振好歹还有个人形,茱萸因伤口没有及时上药和重新包扎,风餐露宿了这几天后,伤口还没有愈合,之前包扎的衣物浸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变得坚硬,磨得伤口更疼,因此整个人形销骨立,瘦成锥子的脸惨白无人色,像个白日现形的女鬼,尽管如此,还要分心看着惊恐如孩子般的云兮。 好累。 累极的茱萸和云兮一起被带到一间布置简单却干净的房中安顿,此时也管不了前途怎样,伤口都无心处理的茱萸倒头便睡,后来胳膊酥麻难忍,睁眼一看是云兮缩在她身边,枕着她的胳膊,像怕冷的猫偎着主人,茱萸虽不想吵醒她,但她看到桌上的食盒闻到了淡淡的饭菜香肚子已经忍不住咕咕直叫,于是叫醒云兮吃饭,虽然是简单的两个菜也好过干巴巴的饼子,茱萸就着饭把菜汤都喝得干净。 肚子饱了就有心思关心别的,比如处理下伤口、这是什么地方、接下来要如何处置他们等等,茱萸想起来,被带着往这边走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小声提起过“燕国”什么的,山野长大的茱萸只知道自己是大周子民,除了出云国还有许多封地,具体什么国就不大知道了,但是燕国却是如雷贯耳的,因为刘媪他们常说几十里外那山上的土匪们就是燕国来的,所以凶狠彪悍杀人如麻,所以茱萸对燕国的印象只有一个“凶残”,而她们竟然被带到这里……之前还能带着一丝希望想想“前途”,现在她得换个词,“下场”,一定是生不如死啊! 看着吃饱了就默默不语坐着发呆的云兮,茱萸忽然有点羡慕她了,什么都不懂这会儿未尝不是幸福的! 被关在房中完全没有自由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关得人百无聊赖,茱萸有时候就蹲在关不严的门口往外看,有一天她发现,下雪了,在出云山,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被风裹卷着呼啸着在天地间横行,茱萸招呼云兮来看,云兮一直失神的眼睛居然也透出了些神采,两人从门缝里伸出胳膊妄图接住雪花,可惜,等了半天,偶有雪花落下却没等收回手臂雪已经融化了。 云兮虽然吓得这些天都有些痴痴呆呆的,但此情此景她的孩子天性复苏了,她缩回手,把手心冷不丁往茱萸脸上贴来,看茱萸被她“吓到”就开心的笑了,茱萸是希望云兮快些好起来的,于是也把手心的手努力蹭到她脸上,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丝毫不知道廊下正有贵人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