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鬼非神
“瑶光巽风,交出那三件魔兵,束手就擒吧。跟我回去向师父磕头认错,准你迷途知返。” 身缠雷火的黑衣男子高声道。 青衣男子抿唇不语,沉吟了一会归剑入鞘。 黑衣男子大喜:“七师弟能想通真是太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那青衣男子从身后抽出一柄黑色长枪,他大惊失色:“你这个疯子,你还能用几次破妄?” 青衣男子伸出三根手指,淡淡道:“三次,三次足矣。三师兄,你跑不掉的,师弟我最擅长的便是速度二字。” 黑衣男子一咬牙,拳击胸口,燃烧心头血,化作一道雷光遁走。 枪尖直刺黑衣男子胸口。 一枪,护体雷光破。 二枪,点碎护身宝玉。 三枪,枪尖穿透内甲穿胸而过。 道门北斗星宗,天玑震藏,身死。 青衣男子脱力坠入山林。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我都躲这了怎么还有修行者找上门来……希望那些混蛋别发现我的宝贝了。” 苏明礼灵力鼓荡,汇于双腿,一息跨越数百米,奔行若风。 两个时辰后便已返回村中,只见自家儿子和一少女并排坐在一起,这是常有的事,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苏明礼堆起笑容:“这不是殷家的女娃子吗?叔问你件事,约莫两个时辰前,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 殷兰生激动道:“之前天上有两个高来高去的仙人斗法呢。” 说罢便羡慕地看向天空,不知在作何憧憬。 “叔过去看看他们对村子有没有恶意,你们在这呆好,知道不?” 两个小家伙连忙点头应是。 苏明礼用尽全力隐藏灵力与身形,进山寻找那未知的修行者。 根据空气中逸散的灵力程度来看,那斗法的两人必定是修为高强的大修行者。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也许是两败俱伤也说不定。 苏明礼早年也是在外边闯荡的修行者,刀尖舔血的事没少干,收益也丰厚无比,如今心性仍不减当年。 他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谋而后动。 若是那修行者还有气力,苏明礼就卖他个人情,施以援手。 若是没有,哼,结果不言而喻。 在山腰上,苏明礼发现了那个青衣男子,他早已没了呼吸,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块巨石上,周遭散落着三件武器。 苏明礼隐匿于竹林后观望着那个男子。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一个优秀的猎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绝不会贸然行事,他等得起。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男子似乎真没了气息。 苏明礼刚想踏出一步便听见声音传来。 “忍不住了?我还以为你要看到明日呢。” 苏明礼笑道:“仙人说笑了,小人不知仙人身份,怕冒犯了仙人才踌躇不前。” “鄙人乃一乡下野医,但也略通岐黄之术,不知可否助仙人一臂之力治疗伤势?能将仙人伤的如此之重想必定是魔道妖人,罪该万死……” 青衣男子打断了苏明礼,道:“我一身实力十不足一,尽管出手吧。” 苏明礼打了个哈哈:“治病救人的事和实力有什么关系呢,仙人说笑了。” 他抽出腰间软剑,话锋一转,“不过嘛,治病救人乃医师职责所在,既然病人不愿意治疗,那鄙人便让您早日结束痛苦。” 话音未落,软剑直刺胸口! 青衣男子双指夹住剑尖,淡淡道:“蚁虫也妄想与苍鹰角力?”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苏明礼甩向身后的竹林,撞倒一片竹节,碎裂的竹子将苏明礼的后背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苏明礼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液,笑道:“十不足一?我看是百不足一吧。不然这一击就已杀了我。” “上仙,鄙人擅长的从来都不是剑法,而是毒。” 青衣男子凝视指尖,其上有黑线绵延而下,直通心脉。 “这种小毒对于你全盛时期来说或许不过如此,不过是一雕虫小技,但就凭您现在重伤垂死的状态,还能撑多久?” “上仙,你的时日无多,好好珍惜余下的每一息吧。” 苏明礼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因为谁都不知道那青衣男子是否还有最后一击,他赌不起。 过些时日再去看看,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与时间了。 等回村子里他就告诉村民,山林有虎豹出没,切莫上山,封山一段时间。 人逢喜事精神爽,只觉身上的伤也轻了几分。 待他回到家门,门前的草垛旁边只剩自家儿子一人。 苏明礼笑道:“昨日的药吃了没?” “都吃了。” 少年知道,那些药是激发体质的良药,也是控制他的毒药,不过身体中的毒素在前些时日开启体质时被一扫而尽了。 苏明礼笑的很开心,病人能够乖乖吃药也是一种对医师的认可。 “去药房帮爹爹取几昧疗伤药过来。” 少年点头。 苏明礼笑的更开心了,真正听话的工具是不需要问那么多为什么的,顺手的工具重要,听话的工具更重要。 随后便风轻云淡地负手走进家门。 少年在昏暗的药房中拣选着疗伤药,脑子中回想着父亲先前的种种。 既然需要疗伤药,那么父亲应该是受伤了。而且父亲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能嗅出那血腥味独属于父亲一人,那么父亲应该在林子中遇上了修行者,重伤逃遁。 忽然他的目光被角落的药罐吸引了。 迷药。 “嗬嗬嗬……” 黑暗中传来少年的低笑声。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心头浮现。 可是迷药真的能对修行者起作用吗? 或许平常不起作用,但现在父亲在重伤状态下还剩几成灵力?可以一试! 父亲行医数十年,迷药的味道一闻便知,到时莫说给他下药了,连靠近他都难。 “还得想个万全之策啊……” 黑暗中少年的声音如似鬼神低语。 昏黄的油灯明灭不定。 ———— “爹爹,药找好了。” 苏明礼放下手中的医书,脱下外衣趴在床上,一道道伤痕在腰背交错。 少年不动声色地问道:“爹爹不是去赶集了吗?怎地伤的如此之重?” “爹爹去赶集时捡着财宝,结果却遇上了山贼,落了一身伤,真是可恶!” 在苏明礼眼中,青衣男子的财宝已经归自己所有了,现在的他不过是占着自己财宝的恶贼,可恨至极。 少年心中冷笑。 苏明礼的身体是赶集回来后进了林子才负伤的,也就是说他在山上遇到修行者了,结果贪心作祟,被打得重伤逃遁。 贼喊捉贼不外如是。 片刻后,药都敷好了。 苏明礼满意道:“你可以回去了,在过几日便又要锻体了,记得准备好……” 听闻此言,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苏明礼见儿子在房门前踟蹰不走,还以为他又害怕了,安慰道:“再坚持一些时日,快了,就快了……以后咱就不需要这样了。” 少年低头垂眸:“爹爹,孩儿今日得见仙人斗法,心有所感,心神激荡下已能触发体质。昨日受的伤,今日便好的七七八八了。” “当真?哈哈哈哈!” 还真是双喜临门,若非身上负伤,当去镇上的心月轩摆上两桌,浮一大白! 苏明礼看着毕恭毕敬的儿子,目光泛着贪婪之色,就像是猛虎在欣赏身下的肥羊一般。 “孩儿认为,既然这身血液有如此神效,或可助父亲疗伤。” 闻言,苏明礼激动不已,这可是神兽的血液,喝这种血液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竟可一尝滋味。 哪怕是稀释过后的他也心满意足了。 少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对着白瓷碗划开手腕,金黄色的血液注入碗中,诱人的血腥味在苏明礼的鼻腔萦绕。 神血在前,苏明礼放下一切戒心,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香甜的血液在口舌中回荡,令人着迷。 苏明礼看着自己儿子的身体像在看什么珍馐美味一般,心中打定主意,下次要找机会忽悠儿子多放点血。 他的一切都是自己这个父亲给的,生他养他,如今用他点血怎么了?孝顺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 少年见一切完事后,便向父亲告辞。 他搬了个小马扎在院子中呆呆地望着月亮,心中掐着时间。 去的太早的话,迷药还没生效,去晚了不知道药效能持续多久。只能大概地估个时间了…… 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把迷药注入手臂的血液中吧?然后用灵力减缓迷药的扩散并将大部分迷药逼向手腕。 血腥味掩盖住了迷药味。 这怎是一个天衣无缝能够了得? 直接下药和抹碗边的做法注定是下下乘。 每当少年自己想睡时,便会撕开手腕上凝固的伤疤,靠疼痛刺激自己。 同时身体中的血液加速循环,排出迷药。 “我能抗,你抗得住吗老东西……” 良久,半个时辰过了。 亥时已至,明月高悬。 时机已至,势在必行! 少年取出一面铜镜,借着月光的照耀下,按摩着脸蛋。 随后捏着骨头改变身形,灵力化形改变身高,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模样。 这是那滩黑泥带给他的能力。 灵力有限,时间紧迫,他出了院子后径直走向灶房。 灶台旁有一妇人在炖汤,见他回来,奇道:“今儿老爷和你去赶集,去到一半临时折返回来,导致你一个人要带着两个人的东西回来,真是辛苦你了福伯,还以为你会在县城留宿呢。”
“福伯”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夫人谬赞了。杀猪的张屠户叫我去领一下新杀的小猪,皮薄rou嫩的,明日少爷和老爷有口福了。” 说罢便去灶台拿起剔骨刀往外走,苏夫人好奇地问道:“去张屠户家为何还要带刀?” “福伯”面不改色心不跳答道:“屠户家的刀钝了,不利索,所以我带把刀去。” 屠户不是有好几把刀吗?带刀过去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苏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家里有个勤快的下人是好事。 “福伯”走到院中后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身形。 清澈的月光和四年前一般无二,钢刀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辉,其上寒芒闪烁。 刀没变,握刀的人变了。 少年哼起那首不知道名的歌谣,那首响彻他四年日日夜夜梦境中的歌谣。 “天山之上有神焉,状如囊,赤如火……” 歌没变,哼歌的人变了。 悠长的调子在夜空中回响,被长风送向远方。 他持刀站在父亲的床头,喃喃道:“可曾后悔?” 不知是问父亲还是问自己。 明月无声,虫儿无声,万籁俱寂。 没人能给他答案。 “我此生不复悔矣。时代变了,我终于可以做自己了……我不用再去装成一个呆子了……” 杀心起兮。 手起刀落,绝不犹豫。 一阵剧痛将苏明礼惊醒,脖子上黏糊糊的,喘不上气了。 “你,你,你……” 大量失血和缺氧导致苏明礼眼前一遍模糊,说话断断续续,耳畔中回响着那首熟悉的歌谣。 被父亲打断了哼歌,少年感到些许不悦。 黑暗中传来少年淡漠的声音:“别乱动,父亲。一刀枭首可是一个技术活,你也不想多挨几刀吧?” 苏明礼停止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俎上鱼rou,任人宰割了。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 “你可知你错哪了吗?” “一念贪心起,百万障门开。你太贪婪了,父亲。一贪修行资粮,落得重伤逃遁。二贪孩儿血液,致使昏迷不醒。” 苏明礼怔然地望着漆黑的房间,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自己还会如此吗? 他的答案始终如一,他不悔自己做过的一切,若回到四年前自己依旧会如此,他只恨自己太过大意。 “去和孟婆领汤吧,奈何桥上记得唤我,下辈子见到我记得跪地伏诛!” 少年手起刀落,苏明礼彻底断气。 乓啷! 白瓷碗坠地,热汤浇得满地都是。 少年看着门口惊慌失措的母亲,叹了口气:“又要多做一串糖葫芦了……” 助纣为虐者,当杀之。 ———— 熊熊烈火将小山村的小半边天燃成了红色,烈火与朝阳一同破晓而出。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走水了”,所有村民惊醒后一同前去救火。 火灾来得快,去得也快,没隔多久便被扑灭了。 村民们看着依旧坐在草垛旁发呆的少年私语道:“那不是苏家少爷吗?家里走水怎么不去帮一把?” “还苏家少爷呢,苏家已经没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忘了你家娃娃发高烧时是谁帮你治好的了?” “我……” 老村长越众而出,道:“苏家对村子有恩,现在恩人走了,我等自当帮衬他的后人。” “说的倒轻巧,如今兵荒马乱的,谁家还有余粮呀?” “我家娃娃上学还得交束脩哩,镇上来了个学问通天的秀才老爷,要的银子可多了。” “我家二女儿成亲也得准备嫁妆。” 村长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似是早有所料,生前你有本事所有人都巴结着你,人死万事空,现在谁还会记着他的好? 少年起身向村民拱手:“不必劳烦乡亲们了,我会自己料理后事。” 村长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神,一阵揪心。 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适逢大变,该如何是好? 哀莫大于心死! 众人渐渐散去独留少年一人。 少年从草垛里取出两个装的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哼着歌向山中走去。 “天山有神识歌舞,是帝江也……” 远处的一个小屋前,少女不停地试着挣开父亲的手,可惜不管试了几次仍是徒劳无功。 “爹爹,苏家哥哥都那样了,为什么不让我找他,苏家以前可没少帮衬咱们,你就是个白眼狼!” 木讷汉子看着少年远去的方向,低声道:“因为那是一个怪物啊……令人胆战心惊的怪物,父亲不能把你推向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