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章 梦
谢星沉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他,还很小很小,坐在小小的轮椅上。 他没有爹,在他出生前,爹就意外身故了。他有娘,但也跟没娘差不多,因为他娘是中州王妃,住在天运城的王宫里,不能和他在一起。 但他有师祖,师祖对他很好。 他的玩伴不多,因为天生腿疾,不能跑不能跳,没人喜欢和他玩。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坐在树下,别人在玩游戏,他只能看着。 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站在面前,对他道:“谢星沉,听说你娘不要你了?” 这是谁呢?好像是俞况?记不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以前的事了。 梦里的他说:“没有,我娘有回来看我的。” “看看就算了呀?她都不跟你住一起。” “她、她是王妃,要住王宫里,不能留在观里。” “那她可以带你一起走啊!为什么不呢?” 他答不上来。 他最喜欢跟魏师兄一起玩。魏师兄比他好几岁,整个七真观同龄里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最重要的是,魏师兄从来不问他这种问题。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不如人意,但他的童年,过得还算不错。 因为,师祖对他很好。会耐心地教他修炼,陪他练功,还教他念书。 书上说,世间事,不能尽如人意,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 可是后来,师祖没有了。为了他的腿疾,师祖外出寻药,出了意外,重伤而归。 他一觉睡过去,腿疾治好了,师祖却不在了。 而王妃却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就是廉贞星君。 他一个人坐在第五宗的院子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不想当这个廉贞星君,他只想要师祖回来。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王妃和师叔师伯们较劲,一方想把他推上去,一方不想让他坐上去。没有人在乎他自己的想法,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木偶。 他想,从今以后,他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他讨厌那些师叔师伯。他看过秘密宗卷,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若是当时他们及时救援,也许就不会死。他也讨厌王妃,就算她不得不离开,没法陪在他身边,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所以,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表面装得无懈可击,内里却阴暗刁钻,每每看着那些师叔师伯被他气得跳脚,心里就一阵快意。 他想,没了师祖的世间,真是丑陋。那些人以为他年幼可欺,却不知道,他能一眼看穿他们的想法。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无非利益、名声,任何一件事,都逃不过这两样。 这世间的事,真是无趣透了。 做廉贞星君,并不是很难的事。他又找到了新的爱好,比如,看着那些师叔师伯们汲汲营营,而他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把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成为廉贞星君的第二年,王妃生下了小王子。 当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他过了好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长晖满脸堆笑地向他禀报:“公子,您当哥哥啦!” 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毫无喜色:“哦。” “公子你不开心吗?”长晖这个问他。 长晖这个家伙,虽然不太聪明,但跟他跟久了,总算能看出他的心情。 “没有啊。”他说。 长晖那时比现在更蠢,居然道:“公子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说谎呢?” 于是,长晖被他派养青麒兽了,整整三个月。 为什么不开心?呵!他应该感到开心吗?王妃生的小王子,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有爹有娘,和王妃住在一起,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石宇小的时候,他没见过几次,竟然记不得他在襁褓里的模样。有记忆时,石宇就已经五六岁了,会追着他叫大哥。 石宇很喜欢他,就像他当初喜欢魏师兄一样。 可他觉得石宇很烦,哪来那么多问题,什么都要跟他讲。不喜欢今天喝的汤啦,昨天摔了一跤啦,就连功法学不会,都来要问他,有些东西,是王族秘传,哪能随便问别人? 石宇不管这些,他就认定了,大哥很厉害,问大哥什么都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魏师兄那时候也觉得他很烦呢? 这么说的话,他可真是个从小就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 可谁都喜欢石宇。难得见过几次的中州王,对他客客气气的,会叫他星儿,距离却无限远。他当然不会怪中州王,他是王妃的前生子,与他没有任何血缘,能容忍他偶尔到王宫小住就不错了,如何要求他做一个完美的继父?如果是他自己,自认做不到。 但中州王看着石宇的眼睛里,就全是欢喜。他那时就想,也许爹在的话,也会这么对他吧?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王妃也喜欢石宇。也许是从小没有陪在他身边,王妃对他心怀愧疚,总是小心翼翼的。但她对石宇却不是这样,他玩得浑身都是泥,会被打屁股,他背不出书,会被斥责。 这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亲近。 其他人也喜欢石宇,就算那些宫女,看着石宇的眼睛里也都是欢喜。 怎么能不欢喜呢?小王子活泼可爱,又善良体贴。 每次他去王宫看望王妃,就会想,他真的太不讨人喜欢了吧?也是,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整天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内心却阴暗险恶,说话尖酸刻薄,那些师叔师伯,哪个看着他不是一脸忍耐?师兄弟也不喜欢他,总是离得远远的,小时候很爱欺负他的俞况都不来找他玩了。 接着,他发现自己经常丢失记忆。 刚开始时间不长,有时几个小时,有时几天。 后来越来越长,几天,一个月,几个月…… 他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异常,体内的玄力也对劲,虎口有茧,那是握刀的痕迹。 真是奇怪,好像另有一个人,用着他的身体。 他慢慢地,翻找着线索,终于在密室里,找到了那套不属于他的衣裳。 于是,他知道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成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