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道歉无用
和众人谩骂时候的真相不同，高材生并没有出人头地，那张照片，只是他借了同学的西服去面试时候的照片。而他的本意，只是希望着装整齐，能够让面试官看到自己最大的诚意。可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以及百强企业的大楼就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毁灭性打击。 无数网友不分青红皂白的谩骂，还有那些当初让他感恩铭记的恩人全都跳出来指责他，要他还钱。可他一个大学应届生，哪里能有什么余地去偿还当年那一笔笔堪称巨额的人情债？最后甚至连在学校里买了一个肉包子，都被评价为花钱大手大脚，根本就是故意艹贫穷人设，实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再加上所谓的知情人爆料，说高材生年年得国家奖学金，每年足足有一万多元，至于他乡下的母亲和兄长，也一直在务农，没有停止过挣钱。而他曾经病重的父亲，病情也早就好转，生活没有传说中的困苦。 可四年下来，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还过任何一笔钱，甚至还不要脸的申请助学贷款，吸完网上好心人的血，又去吸国家的血。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谩骂声节节升高，从一开始的质疑渐渐变成了白眼狼实锤，甚至后来就连高材生学校里的不少同学，都对这个原本十分敬佩的学长带上了有色眼镜。 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网络上的网络暴力，一步一步将这个十六岁起就替父亲扛起家庭重担的坚强青年击溃。他连面试结果都没等到就狼狈的逃回家里，想要得到一丝安慰。 然而回到家后，看见的却是一家子冰冷的尸体。 原来在舆论爆发后，不仅仅是高材生自己，就连他的家庭也一样收到了波折。当地一家无良媒体直接找上门去采访，断章取义的把一家子都写成了装穷靠着乞讨活着的社会蛀虫。在加上网络舆论的辅助，愚昧的村里人就真的把高材生一家当成了不要脸的坏人。活生生把他们孤立起来。 很多时候，善良的人犯起混来，才是真的要人命。一把火就能把高材生一家辛辛苦苦侍弄了一春夏的粮食烧得连一粒米都不剩。 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同时觉得是自己的存在就是给小儿子拖后腿，高材生的父亲忍不住买了瓶农药打算自杀。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加了农药剩下的那半碗汤，妻子为了不浪费，就给家里其他人也分了。 剧毒穿肠的一刹那，父亲留下了遗言，对小儿子说了一句对不起。然而在他闭眼后的一个小时，家里的其他人也陆续发作。他们中毒没有父亲那么深，但是他们没有钱去医院，周围对他们退避三舍的邻居，即便有人察觉出了不对，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家扯上关系。 最后高材生回到家里，打开家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屋子的尸体。其中他最小的妹妹人就躺在门口，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高材生亲手将父母兄妹埋葬之后，自己也喝了农药死在了家人的坟边。 活着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死了也别分开。这世界太冷漠，只有他们抱在一起才能互相取暖。 可更讽刺的还在后面，在高材生死后的一周，他之前去应聘的企业放出录取通告，表示高材生被重要部门录取，却意外发现人不见了。等找到人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六座墓碑。而最开始曝光照片引导舆论的人也被找了出来，是和高材生同系有竞争关系的一个大学同学。 然而迟到的正义在生命面前没有任何卵用，一切都为时已晚。 第三个案子，被全网谩骂最后破产的建筑商。真相大白却是业主自己胡乱装修私自拆除了承重墙才造成的房屋塌陷。可建筑商的女儿却因为不堪新闻爆发后的校园暴力跳进了河里。建筑商的妻子也因为无法承受而得了重度抑郁症，可以说是家破人亡。 第四个案子，没有救人的消防员。不是他不救，而是火太大，他根本看不见，所以救了眼前最近的那一个。 第五个案子，被群嘲冤假错案所以被出狱罪犯捅了一刀的法官。实际上，那罪犯吸毒史十年，家里死去的妻子也并不是因为失去丈夫这个家庭支柱才了意外，而是长期承受罪犯家暴，最后身体太过虚弱不治而亡。 第六个案子…… 第七个…… 第八个…… 等到了景峰这里，已经是第三十七个。容情叫人仔细的把景峰的过往一件一件列了出来。同时转发了一个由景峰粉丝群整理的视频。 里面把景峰利来参加过的所有商演和影片拍摄都做了一个总结，包括当年被人称为耻辱的艳照门。 将景峰所有的委屈，都直接暴露在大众面前。 然后是老大的，幼年时期的家庭暴力，少年时期的校园暴力，好不容易走出来，却在承受私生饭威胁，眼睁睁看着亲友车祸的时候，又承受了一次网络暴力。 最后是于子林。 谁能想到，这孩子不过九岁，就因为一个长相问题被全网黑了整整一年。九岁的亚洲电影节最佳男配提名男演员，而他在选秀节目里关于演技方面的展示也同样显示出他非同寻常的灵气和科班功底。可想而知，如果当初好好培养，现在说不定华国就又会多了一个国际影帝。 然而这都是如果。 那些死去的人不会复活，那些破碎的家庭无法粘合，这些承受了无数伤害的少年们还没睁眼。 舆论是双刃剑，当越过那条度的时候，他就是一把能够杀人的利箭。而这些曾经轰动一时的新闻的最终结局，就是这把利箭收割后鲜血淋漓的当代悲剧。 容家官方公众号发布的所有内容就是这些，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延伸，好像要把是非黑白都交给众人评说。然而这一次，那些最喜欢说话的网友们却全都沉默了。 是他们手里没有键盘了吗？不，是他们不敢在轻易说话了！ 这不是真的吧！几乎每个参与过的人心里都有这种想法。因为当初真的只是秉承正义，可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正义被过度滥用，最后竟然也能变成了邪恶的遮羞布。 小三并非真小三，白眼狼是最可怜的小白兔，无良商家只是人心贪婪下找出来的背锅侠，至于恶毒的法官更是罪犯洗白减刑的新契机……更别提最后老大景峰的自杀，还有于子林被活生生斩断的翅膀。一个孩子，能有多少个五年？ 电脑前，手机前，不少看见这条微博的人心里都凉成一片。他们点开评论区，甚至连留言都不知道要不要留言。 毕竟之前他们还能坦然的说，自己是正义，可当这些活生生的人命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的嘴依然可以欺骗自己，但是良心却不能！ 人命原本就轻贱，可他们却让人命在轻贱之上又多了一重卑微。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完全乱掉了。”直到过了许久，才有第一个时事评论大v跟着转发评论，接着是第二个。 “我做新闻评论号已经有五六年了，这里面提到的新闻有一般都参与评论过。可现在看起来，自己仿佛是个刽子手，手染鲜血无数。暂时停博整改，逝者已逝，道歉无用，但我也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曾经耳提面命，作为新闻人一定要公正。那时候觉得不以为然，可现在被打脸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心到底有多偏。键盘侠可恶，我们很多新闻人也做得不够好。为了第一手资源，多少人连仔细查看都没有，就放出是是而非的东西来博大众眼球。殊不知这么小小的引子，后面代表的，就是血淋淋的人命！”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舆论原本是为民请命的存在，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恶人手中恣意伤害他人的利器？” 随着这些大v们的转发，容家公众号的这一篇文章被迅速送上了热搜。与此同时，一并被送上去的，还有里面涉及到的新闻案件。 一年前，三年前，甚至十年前的旧新闻又一次被大家翻了出来。而比起人脑，互联网更加准确靠谱的记忆也帮助每一个探查过去的人完整的还原了当时的真相。 包括小三跳楼后，有网友扒出来渣男隐婚的证据微博。包括高材生死亡后，学校对恶意竞争的同系同学的通报批评。包括建筑商女儿跳河的小报新闻，也包括女法官死后，曾经得到他救助的原告们在追悼会上的泣不成声…… 可这些真相都来的太晚了。新闻热度一过，再也没有人关心这些所谓的反转。而在发泄了正义欲望之后，键盘上的英雄们也并不想理会什么所谓的结局。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发泄了，就过去了。网上的事情再义愤填膺，他们最终在乎的，还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小生活。离开了网络，现实里就都是干干净净的好人呢！ “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没用，但我还是要说一声。”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最后会引起这样严重的后果。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么多大v都跟着转发了事情就一定是真的吧！” “我在公交车上抱着手机哭成了傻逼，可即便这样我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我觉得我哭都没有资格哭！因为那些被舆论所迫的人和家庭，已经死了！” “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拼命告诉自己，从现在这一刻起，吃瓜要带脑子，要有分辨善恶的能力。凡事不要轻易评论谩骂，等着最终官方评论出来在做具体评价。” “我第一次觉得这么绝望，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就像是开了个口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省自己这些年在网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留下的评价。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反思过后，良心不安，对那些死去的无辜者忏悔。 “如果忏悔就能抹消一切，那人的感情是不是也轻贱了一点？”医院里，聿九音和容情等在老大的病房外，里面大夫正在给他复查，两人就趁着这功夫看了一眼微博上的留言。 一开始聿九音还感叹一下容情办事的效率之快，可当看到网友们的忏悔的时候，这种感叹又渐渐转化成了嘲讽。 容情盯着聿九音看了一会，“你似乎不能原谅这些人。” “不是我不原谅。”聿九音摇头，“而是能够原谅他们的人，已经死了。” “而且你没发现吗？”聿九音又翻了一会，随手把手机递给容情，“这些道歉的人里面，并不包括当初那些最开始带头造谣的媒体、营销公司、以及水军和键盘侠。” “所以？”容情皱眉。 聿九音微微笑了，“宝贝儿，你太天真了，单纯的真相没有办法唤醒一个装瞎的人。真正的键盘侠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卑鄙小人。而这就是人性里最丑陋也是最恶劣的一部分。” “你想做什么？”容情本能意识到聿九音似乎想做什么危险的事儿。 可聿九音却低下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情的吻，“别担心，我只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惩罚。” 将一张镇魂符放在容情面前，在召唤出里面的厉鬼的瞬间，聿九音的嗓音也变得飘忽起来，“只有亲身经历一遍，他们才会明白自己的嘴里营造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修罗地狱！” 容情张了张口想要阻止，可下一秒，他决定放弃。他相信聿九音是个有分寸的人。而且聿九音说的没错，那些人的确要得到一些教训。 他看了看四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包东西放到了聿九音手里，接着就推着轮椅背对了聿九音。 聿九音低头一看，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容情给他的，正是迷情酒吧老板被抓时没收的梦狐粉。 “九儿，你这男朋友找的不错，小孩有点意思，我很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漂亮女人看着容情的背影，语气里透着欣赏。 “我看上的人怎么会差？”聿九音格外自豪，接着他手里的梦狐粉和漂亮女人就一起消失了。 与此用时，所有曾经恶意引导过舆论，现在却装了缩头乌龟的媒体、营销公司、水军，以及键盘侠们都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十分类似的梦。 梦里，他们变成了自己曾经为了博眼球或者得到钱财而故意黑过，亦或是单纯发泄三次元的不满而故意骂过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