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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历新年的这一天,郁绵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去超市买食材、煮火锅、玩游戏,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同学都喝了酒,只有她,坚持只喝了一杯果汁,走回去的路上非常清醒。 窗外灯火璀璨,对无数异乡华人而言终究是个孤独的不眠夜。 她当然也不例外。 这即将是新的一年了。 有过之前独自睡在酒店的经历,她已经不那么在意一个人生活了。 她以前,从小到大,甚至在大学的前两年,其实都是很依赖裴松溪的。哪怕后来她不敢打电话给她,可是还是盼望着每个月初,裴松溪给她打来电话,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聊天。 可能那时她被迫着学会独立,所以多多少少会觉得难受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自己想要独立,想要长大,也终于可以渐渐学会一个人生活了。 新的一年,她才联系好导师,约好了跟他见面。 圣诞节前后,她开始进入社区做志愿者,那是陶让帮她联系的机会,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放学之后的时间给单亲家庭的孩子辅导功课。她跟两个初三的小姑娘约定好了,会一直陪她们到考上高中,所以这件事会持续很久。 郁绵站在窗边,站了很久,看着国内时间,其实离十二点还有很久,她想给裴松溪打个电话。 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之间什么时候无话可说。 前两年,第一年去清宁,第二年她偷偷住在酒店,那时候她都在等待着裴松溪的信息。 新的一年,她决定主动给她发消息,说新年快乐。 她不再等着她给她发消息了。 -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裴林默非要拉着裴松溪打麻将。裴天成自从被夺了权,精神状态就一日比一日的萎靡,家里现在冷冷清清的。裴之远跑回房间,好不容易才把丁玫给拉了出来,四个人凑在了一起。 裴松溪以前会嫌弃太吵,可是自从她开始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总是觉得耳边太安静,现在热热闹闹一点,似乎也成了某种隐秘的奢侈。 她还不会麻将,裴林默难得有打压她的机会:“连麻将都不会,啧啧。我教你三局,之后就不教了啊。输了可别哭。” 裴松溪平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听他说着规则,第一局第二局没开,第三局直接杠上开花,赢了一把:“好了,你输了,给钱。” 裴林默欲哭无泪:“你还是人吗裴松溪!我哪天非要把你的脑子切开看看。” 裴松溪罕见的抿出一点清淡笑意:“有什么可看的。” 丁玫正拿手托着下巴,看着他们掐架,忽然有感而发:“松溪是聪明,就跟绵绵一样啊。当时她没学多久,小丫头就直接赢了我们的钱哎。” 客厅里瞬间寂静下来。 裴林默偷偷瞥了一眼裴松溪陡然凝固的笑意,一边对着裴之远使眼色,裴之远反应快,赶紧拉住丁玫:“妈,您喝水吗,我去倒杯水。” 丁玫还有些不明所以,愣了一会才说:“松溪,我以前是因为你大哥的事情怪过她,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原来他害死了郁绵父母,我的心情就变了……你啊,不用太顾忌我的感受。” 裴松溪眉心微拢,沉默不言,一片冷凝的岑寂。 丁玫仍然不解,一把拍掉了裴之远拉着她衣角的爪子:“小兔崽子,你干嘛。” 她继续说:“松溪,我说我不怪她了,就是不怪她了。你别不相信啊。大过年的,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裴松溪微微仰起头,薄唇拉成长长的一条线:“你们打吧。我上楼了。” 她说完,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连刚刚上手的麻将都被晾在一旁。 等她走了,裴林默捶胸顿足:“哎呀,我的好嫂子哎,我好不容易组个麻将局容易吗我,现在又没得玩了,生气。哎,算了算了,之远,我们一起看球赛吧。” 丁玫一脸莫名其妙:“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算了,她不打就不打,之远给她打一个吧,看看她说什么。” 裴之远耐不住母上大人的催促,还是打了一个,刚说几句话,就看到楼梯拐角处投落的淡淡阴影。 他知道有人在听着,于是故意打开外放。 可是下一秒,站在阴影处的那人挪动脚步,这次是真的走了。 - 裴松溪回到房间里,看着窗边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出神,指尖自上而下,一点一点的拂过,唇角缓缓牵起,绽开一点温柔笑意。 她刚刚听到了郁绵的声音,哪怕就一两句,也能感知的到,她心情还不错。 她在新的城市、新的环境,拥有了很多新的朋友和东西。 这是她想看到的。 前两年在永州大学,她们打电话,裴松溪能感觉到郁绵不开心。 现在好像不是了。她看到她抱怨着去上课的路上总是下雨,鞋子湿漉漉的;看到她新书包上的海绵宝宝挂件;看到她跟同学一起逛超市、做菜、煮饭;看到她在圣诞树下,假扮圣诞老人,给社区的小朋友送去礼物…… 她的绵绵长大了。 这是她想要的,对吧。 她的指尖慢慢往下,忽然在画卷下方一处早已暗沉的黑点上停了下来。 她记得那个夏天,在闷热躁动的车站,眉眼干净,神色温柔的年轻女孩怀着期待和紧张,把她的画递给她,澄净清澈的眼眸全是小心翼翼到卑微的希冀、那些不可言说的热烈情愫和……那颗清湛而炽热的心,都藏在她眼底,熠熠生辉。 她自以为藏的很好,可是裴松溪看的那么清楚。 她不能要那副画。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暗下去。 她看着她愣住几秒,抢过画卷,有些倔强到决绝的把画扔到垃圾桶里。 哪怕后来她立刻伸手去捡,可还是沾了某些脏东西,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她只觉得要疯了。 裴松溪慢慢将画卷收了起来。 她一看时间,离零点还早。 只是手机上多了一条新的短信。 那已经是数个小时前,郁绵给她发的了。 她说她最近很忙,学业压力很重,在国外读书,要求非常大的阅读量,除此之外的时间她在图书馆画图;她说最近新联系了导师,她不日要去跟他面谈;她说社区志愿者的工作还会做下去,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是这么好的。 她说,新年快乐。 裴松溪看着手机屏幕,目光渐渐凝住了,过了很久很久,才抿唇一点笑意来。 她的绵绵长大了,不会再等着她的消息了。 这样就很好。 她看得出来,郁绵渐渐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在对学业孜孜不倦的同时,她渐渐与身边的人保持着一种很好的积极联系,她顺应了天性里的温暖、阳光和真诚,那是很珍贵的品质。 裴松溪将手机放下了,低下头出神了好久。直到明燃的电话打进来,她接了:“明燃,你该不会是打电话来说新年祝福的吧?” 明燃在电话那边笑了笑:“新年祝福很奇怪吗?你这个人,也真是,自己性子冷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关心你吗?” 裴松溪的语气比平时轻快一些:“别人说给我说新年祝福我信,你的话,我不太信。说吧,什么事。” 明燃叹了一口气:“还真是被你猜中了。之前我跟进的那个项目,今晚对方给了我回复,拿下啦!裴总,你是不是要给我加薪啊?” 裴松溪也缓缓笑起来:“好啊,给明总加薪。不过你也不缺钱,不如给你放假吧?你有这个时间,去跟魏意好好聊聊吧。” 电话那端的人却陡然噤声,过了半晌才说:“我啊。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人。你知道吗,我们之间……隔了太远太远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做不到跟你一样,只为那个人好,从不问自己会不会被忘掉。松溪,你比你想象中的温柔长情。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耐心养大一个小姑娘,却能狠下心把她送走的。” 对自己是极致的无情,对爱的人却极致的温柔。 裴松溪笑意微敛:“不。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好了,不谈这个事情了,谈谈你说的项目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在公司碰个面。” 明燃无奈:“裴总啊,你压榨人的本事还是这么强大。我知道这两年来,裴家和郁家合作变多,利益相关。可你也不需要……” 裴松溪轻声打断她:“跟她没有关系的。是我自己。你知道的,人的时间不能空太久,总要用什么东西填满的。” 明燃顿了几秒:“好,你说的对。后天公司见吧。新年快乐。” 裴松溪垂下眼眸:“新年快乐。” - 新年那一天,郁绵给裴松溪发去消息,而后就选择了关机。 第二天还要去社区做志愿者,又有课程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再抱着手机等她的消息了。 第二天,阳光越过玻璃,在脸颊上轻轻跃动几下,她就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手机。 裴松溪回复她了,在国内时间接近零点的时候。 还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新年快乐。” 郁绵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呆,才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来换了新的衣服,从冰箱里拿出面包,边啃边往外走。 屋外阳光璀璨明朗,树叶被风吹得绵延作响,她在阳光下踩自己的影子。 等她来到学校周边的社区,给初二的两个小姑娘讲题时,心里是那么笃定宁静。 新的一年,她想认识更多的人,想出去走走,想出去看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关心自我的成长。 她把那个人暂时封印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