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拉拢县令
第六章拉拢县令 周正道回来之后,才发现这年纪轻轻的县太爷竟然摆了他一道。 孙员外着急忙慌地来找他,想让他帮忙引见县太爷,钱不是问题。 周县丞和孙员外是有交情的,他来铜陵县的第二天,孙员外就来登门拜访他了。两人又不是幽约,用不着偷偷摸摸,县太爷想必从那个时候就留心了。 所以,一发现孙不凡是杀人嫌疑犯,县太爷不急着开堂,而是先把他周正道支走了。否则他身为县丞,在堂上旁听,总能帮着孙家说上些话,也许就能给孙不凡留个活口了。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被打个措手不及。周正道一开始见唐县令白净斯文,以为是个面瓜,现在看来,小子虽年纪不大,倒真是个狠角色,手腕也够硬。 只不过,终究还是年轻。根据官场上的游戏规则,要在一个地方安稳做官,首先得好好结交当地豪绅。孙员外家大业大,在铜陵县也是数得上的人物,唐县令不好好应付,反倒一点情面不留直接判了他儿子死刑。孙员外哪能不恨?往后他要是联合本地豪绅们天天找麻烦,那唐飞龙还有安生日子过吗?早晚被挤对走。 不过话说回来,年轻有年轻的好。周正道觉得吧,这唐县令够聪明,算是个可造之才。而且年轻人心肠热好拉拢,这个关键时刻,他只要对唐县令稍加点拨,晓以利害,这小县令大概就能为他所用了。 就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周正道找到了唐天远。 “大人,卑职以为,孙不凡之案还须从长计议。” 哟,来了。唐天远的眉角微微动了一下。他心内明了,“周县丞有何高见?” 周正道捋着那几根山羊胡须,“我说句逆耳的忠言,请大人莫要怪罪。大人初到此地,无甚根基,想要把这县令做好,最要紧的是与一郡之望各自相安。孙家是本地望族,孙员外家资富足,可推为本郡豪绅之首。莫说在铜陵县,就算在府台大人那里,他都说得上话。现在孙不凡犯了事儿,这对大人来说正好,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卖那孙家一个面子,孙员外从此必定会对大人感激涕零。降服了他,往后大人在铜陵这地界,也算落稳了脚。” 哦,跟知府还有关系,也不知道这周正道是在吹牛还是确有其事。唐天远摇头道:“可是那孙不凡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杀人,这件事情恐难翻案。” “不一定非要翻案。孙不凡杀人事出有因,权衡之下,免去死刑,判他个流放,等到遇赦放还,也是可以的。” 想得倒美。唐天远心内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这不是小事,本官需要再思量思量。” “卑职一心为大人着想,只求大人莫要多想,误会我的一片赤诚。” “周县丞多虑了。本官初来乍到,多有思虑不周之处,周县丞能直言指点,本官甚是欣慰。” “不敢不敢。” 周正道见这位年轻的县太爷还算上道,于是满意离去。 唐天远托着下巴沉思,思考他现在面临的处境。 他爹是普天下官员的老大,他自己是钦差,代天巡狩,因此像周正道、孙员外这类,在唐天远看来只能算是小虾米,还是晒干了的。他不怕得罪他们。不过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最好还是别轻易得罪人,否则这些小虾米使起绊子来也麻烦。 当然了,更不能因此徇私枉法。 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听方才周正道的意思,那孙员外似乎与池州知府有些瓜葛。倘若真是这样,知府再来插一手,事情就更麻烦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这个县令不松口,孙不凡之案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死刑是重罪,死刑案从来都是直接上报行省,再由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复审。也就是说,州府对于辖县审理的死刑案根本插不上口,就算是行省,也只能起到中转的作用,没资格改判。想要孙不凡活命,除非能够买通刑部和大理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唐天远也不急着拒绝周正道。他决定先拖些时日,探一探铜陵县各方势力的底细。 费半天脑子,唐天远也有些累了。他捏了捏额角,站起身出了门,溜溜达达地回了内宅。 还未走进院子,他便听到里头传来谈话声。唐天远本不愿偷听别人说话,可是听到她们“谭铃音”长“谭铃音”短的咕唧,他便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站在门外听起来。 院子里,香瓜正在跟雪梨抱怨谭铃音。起因是香瓜爱喝羊奶,便使钱托了厨房里一个杂役,每隔两三日弄一碗新鲜的羊奶来煮了吃。今天那杂役弄来了羊奶,放在厨房里便暂时出去了一下,回来时却发现羊奶不见了。杂役问了几个人,有人说看到谭师爷端着一碗东西走了,正巧这时香瓜来寻羊奶,杂役便告诉了香瓜。 香瓜觉得奇怪,便去南书房找谭铃音了。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她正端着羊奶喂狗。 “你说说,有这么作践人的么!”香瓜的声调不自觉提高,显然余怒未消。 雪梨安慰道:“她想是不知道那是你的。我看谭师爷人挺好的,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呀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样就把你收买了?” “没有呀……” “其实也怨不得你。那谭铃音一身的本事,连少爷都要被她降服了。” 唐天远在外面听得直拧眉头,他与谭铃音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被她降服。他降服她还差不多。 香瓜有些得理不饶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必已经跟谭铃音闹了一场。想到谭铃音被香瓜指着鼻子骂的情形,唐天远一阵不自在。他想要骂一骂香瓜,又觉自己偷听本就不光彩;想要去安慰一下谭铃音,又觉得两人似乎没好到那样程度;复又想到谭铃音拿羊奶喂狗,十分可笑;再一想到她那条丑出了风格丑出了特色的狗,更觉可笑。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唐天远发觉时,他已经站在了南书房的门外。 南书房也是独立成院,只不过院子很小。谭铃音刚搬过来时还抱怨过,当时唐天远建议她搬回去,她立刻闭了嘴。 现下这小院的大门锁着,唐天远来的不是时候。他刚要走,突然看到门被挤开,从门缝里伸出一颗小脑袋,仰头好奇地看着他。唐天远蹲下身,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它,笑问:“谭铃音呢?” “我在这儿……咩……”身后突然传来令人费解的声音。 唐天远吓了一跳,心想,这女人又发神经,学什么羊叫。不过她学得挺像。可就算学得再像,也不可能挤出羊奶来……他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这想法实在猥琐。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谭铃音见县令大人只顾低头想事情,便问道。 唐天远站起身,扭过头刚要说话,看到眼前的事物,又不小心吓了一跳。 谭铃音竟然牵着一只真羊。那山羊长得甚是肥壮,黑白相间,犄角弯弯,此刻正严肃地打量他。 唐天远用折扇指了指山羊,“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给糖糖补补身体。”谭铃音说着,顺手把绳子递给唐天远,她自己掏出钥匙开门。 唐天远牵着山羊,“香瓜……” “香瓜跟你告状了?”谭铃音打断他,问道。 “没有。” “哦……我今天不小心用香瓜的羊奶喂了糖糖,不过我真不知道那羊奶是她的。我跟厨房的老丁说了,老丁让我拿我才拿走的。”谭铃音说着,打开了门,糖糖连忙上前来蹭她的裤脚。她一脚把糖糖踢开,转身朝那只山羊招手,“过来。” 山羊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它长得壮,力气大,不管不顾地往里跑,唐天远拉不住它,就这么被它给牵了进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谭铃音的住处。这小院子不似他那里的清幽,种了好多花,看似杂乱无章,但是连成一气,开出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绚烂感觉,唐天远看得有些愣怔。 谭铃音从他手里接过绳子,把羊拴在墙角一棵树下。她在院中的小桌子上摆了点茶果,算是对县令大人的招待。接着,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唐天远:“大人,你说我用不用先挤一碗奶还给香瓜?” “……不用。” 谭铃音点了点头,看到县令大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山羊,她又问道:“大人,您也想喝羊奶吗?” “不是……”唐天远赶紧摸了一杯茶来喝。 谭铃音便端着个大茶碗,过去挤羊奶了。她哪里会挤羊奶,把那山羊弄得十分不舒服,东躲西藏无用,它终于不耐烦了,扭回身一低头,把它最拿得出手的武器对准谭铃音。 “小心!”唐天远连忙冲上去。 可惜为时已晚,谭铃音已经被山羊撞倒在地。 唐天远顾不得男女之别,蹲下身把谭铃音半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她的身体,“谭铃音?谭铃音?” 糖糖用小脑袋拱着谭铃音的脚,呜呜哀嚎。 那山羊也蒙了,傻乎乎地看着他们。 谭铃音在一片呼唤中,缓缓睁开眼睛。她咳了两下,虚弱地说道:“大人,照顾好糖糖,铃音先走一步了。”说完,眼睛一闭,身体一松。 唐天远只觉脑内轰的一下,“谭铃音!” “欸!” “……” 唐天远把又睁开眼睛的谭铃音往地上一扔,怒吼:“你神经病啊!” 谭铃音爬起来,吐了吐舌头。 唐天远发现自己也是傻了,哪有人被羊撞死的,他怎么就信了呢! 谭铃音不敢看县令大人。她觉得嘴角有些灼热感,发疼,不自觉地用手背蹭了一下,一蹭之下更疼了。 那地方就是方才被山羊犄角撞上的,现在已经青了,没有撞破皮已是万幸。 “该!”唐天远咬牙切齿,说着不理会这神经病,转身欲走。 “对不起。”谭铃音低声说道。她真没想到县令大人这么好骗。 就因为这句对不起,唐天远莫名其妙地没走,留下来帮谭铃音擦药。 谭铃音眼神不好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因此她屋里常备着各种伤药。 唐天远用一个小玉杵挑了药膏,在谭铃音嘴角瘀青处仔细擦涂。谭铃音仰着头配合他。两人离得太近,唐天远心中有些难言的别扭,他强迫自己把目光局限在那块瘀青,不许看别处。 谭铃音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难得这么近距离看县太爷,她一定要仔细看看。于是她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 唐天远更别扭了,“看什么看。” “你长得真好看。”谭铃音不吝赞美。 唐天远的心脏忽地跳了一下,像是荡在秋千上,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回落。不过也只这一下,他很快恢复镇定,不理会这流氓,只就着满庭花香,专心地为她涂起药来。 擦完药,唐天远把东西收拾好,对谭铃音说道:“你想要给糖……”他顿了顿,心想糖糖就糖糖吧,他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一直跟个不着调的姑娘吵这种问题,于是他继续说道,“你想给糖糖补身体,让厨房给它煮些肉粥就可以,何必弄出这么大阵仗。” 谭铃音刚一张嘴,牵动嘴角伤处,她疼得吸了口凉气,不自觉地伸手去摸。 “别动。”唐天远连忙拉开她的手。他握着她的腕子,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逾矩,又赶紧甩开,别开脸不看她。那皓腕纤细白皙,嫩藕一般,虽然甩开了,光滑细腻的触感却是留在指间,使唐天远微微别扭地蜷起手,也不知是要挥散它,还是要留住它。 谭铃音没想那么多,她的嘴巴不能开太大,说话有些模糊,“大人有所不知,糖糖饿了好几天,身体很虚弱,现在不宜吃肉。” “那也不至于牵头活羊回来。” “天天跟厨房要羊奶,太过麻烦。” 真有意思,合着这样为一碗羊奶,跟活羊搏斗就不麻烦了?唐天远摇了摇头,他觉得谭铃音真是病得不轻。他扭过头看向那山羊,想劝说谭铃音打消这宏伟的计划。然后他就看到山羊正卧在地上,糖糖趴在它后腿前,脑袋一耸一耸的,应该是在吃奶。大概是吃得太高兴了,它的长尾巴一甩一甩地砸着地,鞭子一样。 唐天远被这稀奇的场面吸引住了,他摸着下巴,问谭铃音道:“你确定这是狗?” “啊,怎么了?” “我觉得不像,它根本就不会摇尾巴。” 谭铃音不赞同,“它还小。” “再小的狗也会摇尾巴。”唐天远说着,起身走过去,招手让谭铃音跟着他。两人蹲在糖糖身后,看到糖糖果然在欢快地吃着奶。唐天远抓起糖糖的一条后腿,说道,“你看它的腿,比一般的小狗要粗上不少,指甲也是可以收缩的,倒像是猫。” 糖糖被拽着后腿,很不舒服,蹬腿反抗了几下,无果,它便放弃抵抗,又心无旁骛地吃起了奶。 谭铃音觉得县令大人想多了,“它是番狗,跟我们这边的狗自然不一样。” 唐天远又把糖糖拉开举起来,他双手架着它前爪腋下,与它对视。 糖糖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嘴巴,幽怨地看着唐天远。 “我越看它越像猫。”唐天远说道。 可惜的是这小东西烧秃了毛,连胡子都没了,裸奔的小动物不好分辨品种,唐天远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总之不太可能是狗。 糖糖还想吃奶,委屈地呜呜叫着。 谭铃音便把它拿过来,放回到山羊腿前。那山羊想是也饿了,看到谭铃音裙角上绣的红花绿叶,误当成真的,咬在嘴里不停嚼着,想嚼出些滋味。 谭铃音看到山羊在咬她的裙子,连忙站起身想跑,山羊却不放开。她急得张牙舞爪乱蹦,偏那山羊死活不放。 唐天远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热闹。他觉得当一个神经病也不错,至少每天都这么欢乐。 “走开走开走开!”谭铃音情急之下,抬脚去踢山羊的脑袋,山羊像是知道她这样做,突然松开了她。 她这一脚便踢了个空,因力道太大,脚上的鞋子刷的一下脱离束缚,在空中划了条弧线,直直地朝门口飞去。偏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门口竟站了一个人,此时被飞鞋直击面门。那人大概也不曾料到会有此等变故,一时躲不及,便着了暗器。 啪! “啊!” 一声惨叫,那人捂住了脸。 谭铃音连忙一瘸一拐地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等到对方移开手想要说话,谭铃音才发现是谁,禁不住惊奇道,“咦,香瓜?” 唐天远也走了过来,皱眉看着香瓜,“你来这里做什么?” 香瓜方才被鞋拍脸,是满心的愤怒,现在听到少爷这样说话,她又觉无限委屈。扪心自问,她伺候少爷可是忠心耿耿无微不至,现如今她被这奇怪的女人袭击,少爷竟丝毫不关心,反质问她为何来这里。 她耷拉着脸,答道:“自然是来请少爷用饭的。奴婢不知道少爷和谭师爷在此谈笑,打扰了少爷和谭师爷的兴致,请少爷恕罪,谭师爷莫怪。” 谭铃音看着香瓜脸上明显的鞋印,她内疚地摇摇手,“不怪不怪,你……你脸疼吗?我这儿还有药。正好方才用的,还没收起来呢。”说着就要去拿。 香瓜阻止她,“我们做奴才的命贱,可不敢劳动谭师爷关心。”她说着,弯腰把地上的鞋捡起来,“说实话,我也见过一些小姐闺秀,像谭师爷这样特别的,还真是第一次——”说到这里,话音突落。 谭铃音看到香瓜盯着那鞋发呆,她有些尴尬,伸手要去接,“不……不好意思……” 香瓜却躲开她,看着鞋面上的两枚金元宝,笑道:“这活计怪有意思的,不知谭师爷是从哪家成衣店买的?” 谭铃音挠了挠后脑勺,“这是我自己绣的。” 唐天远嗤笑,“想钱想疯了。” 谭铃音扭脸怒目而视,解释道:“花鸟太费事,这个不用什么特别的针法,也不用换线。懂不懂!” “笨。”唐天远给出了精准的评价。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都没发现香瓜眼神的异样。她死死地攥着那绣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香瓜最后把鞋还给了谭铃音,谭铃音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穿鞋,便只是提着它。 唐天远看到她用手指勾着鞋跟,那鞋晃荡了一下,小小巧巧。从鞋的尺寸就可看出,谭铃音的脚必是小巧玲珑的。她的手好看,脚必然也不会差……唐天远别开脸,不敢再想下去,他故作淡定地用折扇击着掌心。 谭铃音送走了县令大人和香瓜,关好门,穿好鞋,走回去把糖糖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糖糖已经吃饱了,小肚皮撑得溜圆,此刻仰躺在地上摊开四肢,任由谭铃音围观。 “明明就是狗嘛。”谭铃音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皮,自言自语道。 陪糖糖玩了一会儿,谭铃音进屋,从书架上找出一把折扇,打开,看着扇面上“上善若水”四个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拿着折扇出门去了古堂书舍,找谭清辰。 谭铃音把折扇给了谭清辰,“给,上一把卖出去了吗?” 谭清辰点了点头。 “这么快?”谭铃音有些意外,“卖了多少钱?” 三百两。 谭清辰没有他姐姐那么无耻,不好意思信誓旦旦地把赝品称作正品。他只是把扇子放在书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下头贴个纸条:朋友寄售,价三百两。 至于是真是假,那就要看买主的眼光了。 大概是他淡定又深沉的态度恰好对了某些买主的胃口,这折扇很快被人以真迹的价格买走了。 谭清辰本来还有那么一丝丝内疚,但是看到姐姐这样高兴,他便把这丝内疚抛之脑后,陪着她一起高兴。姐弟二人带着书店的伙计去酒楼吃喝了一顿,谭铃音一个没收住,喝得醉醺醺的,走出酒楼时踉踉跄跄,蹦蹦跳跳,还唱歌。谭清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地扶她一把。 今夜没有月亮,漫天繁星如宝,星河烂若银锦。谭清辰一手扶着姐姐的肩膀,仰头看那深邃廓远的苍穹。他想起自己这名字的来历,姐姐说他“眉目清朗,眼似星辰”,便给他取了名字作谭清辰。 他笑了笑,侧脸去看谭铃音。她正眯着一双醉眸摇头晃脑。 谭清辰半蹲下身,把谭铃音背起来。 谭铃音搂着谭清辰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清辰看起来瘦削,肩膀却是宽阔的。谭铃音用下巴尖顶了一下谭清辰的肩膀,突然问道:“清辰,你想家吗?” 谭清辰停下来,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很想亲口告诉她,你就是我的家。 也不知白天唐天远想了些什么,晚上便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那梦境十分不真切,他只觉自己似是堕入温暖的云中,无法逃脱,亦不愿逃脱;又觉像是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时轻时重,若有若无。 唐天远不是没做过春梦,不过似这样对胃口的,也不多见。于是他很激动,一激动,就醒了。醒来之后,他有些恍惚,回想一番方才的梦境,脸上难免升起一阵薄热。 他喉咙干渴,便起身想要喝些茶水。此刻夜深人静,他又是刚从那样的梦境里醒转,于是便不打算叫外间的丫鬟来伺候,只自己下床趿拉了鞋,摸黑走到桌前。今夜没有月光,室内黑暗,唐天远摸着茶壶,弄出了声音。 没想到,只这一下轻响,便把外面的人招来了。 香瓜端着灯烛掀帘走进来,看到少爷要自己倒茶,她连忙放下烛台,给他倒了,一边说道:“少爷要吃茶,唤一声便是,我们又不是摆着看的,哪能让您自己动手。” 唐天远喝了一大口茶,答道:“我以为你们都睡了。” 香瓜用手指掩着嘴笑了一下,说道:“少爷这样体贴,更让奴婢心中难安了。” 唐天远看了香瓜一眼。他觉得这丫鬟今日有些怪,这么晚了竟还没睡。 香瓜见少爷看她,竟也不躲避,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她现在只穿着银红色里衣,乌发松松地绾着,眼中染了些慵懒的困意,整个人像枝春睡方醒的海棠。香瓜的容貌虽不算顶漂亮,但此刻夤夜幽室,烛光如豆,昏黄摇曳中她衣衫不整,美目含情,倒也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唐天远打了个哈欠,“你先下去吧。” “……”香瓜有些不甘心。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不发生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她是夫人送给少爷暖床的,所以她和少爷虽不算正大光明,但也相去不远。 见香瓜并没有离开,唐天远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还不走?” 香瓜一咬牙,走近了一步,秀眉微蹙,说道:“少爷,您脸色有些红,别是发烧了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倒是实话,唐天远因方才做了美梦,此刻脸色确实不太正常。但香瓜这样说便使他心虚了,他微微向后一仰头,躲开了香瓜的手,“我没事。” 香瓜不信,又要近前。 唐天远又不傻,香瓜那眼神,哪里是要摸他额头,简直是要扑上来剥他的衣服。他在外头被谭铃音那神经病调戏一下也就算了,回了家还要被自家丫鬟调戏,真是憋屈。 于是唐天远很不高兴,抓起桌上茶壶往前一递,架在香瓜的肩头,把她逼退。他微微皱眉,沉声道:“出去。” 香瓜见他态度决绝,便臊眉耷眼的,还要强颜欢笑,“既然少爷不想让奴婢碰,那么今日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若还是不舒服,定要看郎中的。” 唐天远点了点头。 于是香瓜道了福,便退下了。她走到门口处,唐天远突然说道:“等一下。” 香瓜惊喜地转身,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最后一次。”唐天远说道。 惊喜转为羞惭,香瓜埋着头走出房间。她的脸臊得几乎滴血,幸好夜深人静,也没人看到。 这一夜,香瓜本来就因为白天之事睡不着,现在,她是彻底失眠了。她初来铜陵那天在少爷院中捡到的鞋与谭师爷脚上的鞋极为相似,香瓜十分怀疑少爷与谭师爷有些什么,现在看到少爷的反应,她更加确定这个猜测。就是不知道那谭疯子给少爷喝了什么迷魂汤,不仅使一向不近女色的少爷与她勾上了,还使他对她一心一意。真不知这谭铃音是什么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不要脸。”香瓜把脸埋在枕头里,压低声音道。 这不要脸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她家少爷,就算把身子给了他又怎样,那女人休想得到什么名分。 唐天远因前夜睡得并不安稳,次日早上起来时有些疲惫。他打了套拳,用过早饭,不急着办公,而是四处溜达。溜达到宅门口,下意识地往东边一望,正好看到南书房里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小厮,穿着短裤,手里提个木桶,心情似乎不错,还哼着歌。 大早上的,一个男人从谭铃音的住处走出来,这不得不让人多想。这谭铃音太乱来了,是不是只要长得稍微不错的男人她都不放过?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也不在乎名节。 唐天远很生气,他冷哼一声,看到那小厮走近,立刻喝住他。 小厮吓了一跳,好在他够机灵,不等县令大人问,连忙解释了。原来谭师爷请他清理院中羊和狗的粪便,许诺等羊不用了就把它送给他。小厮觉得这活儿不累,很划算,就接下了。物证就是木桶中的粪便,那独特的芬芳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是这样。唐天远莫名地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放小厮离开了。 小厮刚走,遛狗归来的谭铃音就跨进了宅门,她跟唐天远打了个招呼,又目不斜视地走开了。谭铃音身后跟着那独具特色的丑狗糖糖。糖糖还太小,翻门槛甚是吃力。唐天远看着糖糖在门槛外翻了又翻,翻了又翻,而它的主人早就越走越远,根本不理它。 真是个倒霉狗,遇到这样的人。 “谭铃音,你的狗。”唐天远好心提醒她。 “哦。”谭铃音拍了拍脑袋,回来把狗抓了进来。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刚才周县丞好像在找你。” 唐天远点了一下头,“嗯,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 他这样一说,谭铃音就有些好奇了,于是跟着他来到退思堂。 周正道是要把池州知府的亲笔信转交给唐县令。唐天远当着他的面把信拆开看了,镇定说道:“我知道了,周县丞先去忙吧。” 周正道看不懂县令大人的意思,他暗自感叹这年轻人城府甚深,也不得不先告退了。 谭铃音脖子伸得老长,想要一窥那信的内容。 唐天远摇头,心想,瞎成这样,还想偷窥。他捉着信纸摇了两下,笑看谭铃音,“想看?” 谭铃音重重点了点头。 “叫声‘哥哥’来听。” “哥哥。” “……”无耻的人就是这么没劲。唐天远只好把信递给她。 谭铃音觉得称呼都是浮云,叫声“哥哥”她又不少块肉。她把信拿过来,仔细看。池州知府除了说些客套话外,主要目的就是为杀人犯孙不凡求情,认为这个案子可以处理得更灵活。 “看来这孙家的靠山不小啊,”谭铃音叹道,又觉奇怪,“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这也是令唐天远疑惑的地方。一地乡绅,倘若与某些官员有交情,必定会宣扬一番,好显示自家势力。他和孙员外接触过,孙员外却对池州知府闭口不提。现在知府插手命案,可见两家交情不浅。 谭铃音又道:“也可能是最近才拿钱疏通的吧,有钱就是好。” 唐天远摇了摇头。周正道早就透露过,孙家与知府有联系。 “那……大人,您打算怎么办?” 唐天远已经有了初步的对策,只不过还没布置好,现在也不方便透露。他只是状似忧愁地叹道:“还能怎么办。” 谭铃音以为这县令要为权势折腰了。她有些失望,“别让我看不起你。” 唐天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有意思,你是我什么人?” “我……”谭铃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无话可说。她沉下脸,抱着糖糖抬脚就走。 唐天远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他低头随意摩挲着茶盖沿,自言自语道:“不让你看不起就是了。” 这头谭铃音也不去细想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总之她就是很生气。她回到南书房,立刻化愤怒为灵感,构思了一篇新小说。由于“唐飞龙”一名此次的主要任务是承载她的怨念,因此这次的风月故事一点也不凄美,口味有些重。讲的是一个叫唐飞龙的和尚去西天取经,半路上被一头妖怪抢走并各种欺侮的故事。结局必须是唐飞龙和妖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谭铃音文思如泉涌,灵感如尿崩,一口气写了三章。她估计照这个速度,四五天之内她就能把整本小说搞定。然后就是印刷,广散天下。一想到唐飞龙看到这本书时气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谭铃音就浑身舒坦。 她此刻实在料想不到,这本书将成为使她后悔一生的巨著。 唐天远斟酌着给府台大人回了个信。身为下官,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贸然得罪上官都是愣头青的做法。男人们都好面子,官场上的男人尤其如此。唐天远虽打定主意不会因为知府的求情而徇私枉法,但知府的面子总要给一给,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于是他就跟府台大人诉苦,说他其实也觉得孙不凡死罪可免,奈何孙不凡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亲口承认杀人,激了众怒,且原告齐员外也是家大业大,死咬着此事不放,倘若真要改判,总要先过了齐家那一关。如是云云说了些,意在先拿齐员外挡一挡,拖一拖。他布置的人还要过几天才能来铜陵。 县令是一地的父母官,除了要办案子,关心人民的生产生活,唐天远另外需要重点关注的就是本县的文化教育事业。恰逢秋试在即,为表示对考生们的慰问,唐天远接见了本县的一个秀才小团体。 这小团体里四个秀才分别是齐瑞、孙骁、祝大有、李归无。齐瑞是齐员外的儿子,孙骁是孙员外的本家;祝大有的爹是进士,当过礼部员外郎,现下外放做官;李归无的出身比前三人略微差一些,但也算不错。总之他们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算是读书人的楷模,四人互相敬崇,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合起来号称“铜陵县四大才子”。 作为父母官,唐天远带着他的左右护法——县丞周正道和师爷谭铃音,郑重接见了四大才子。 今日外面飘着小雨,屋里清凉得很,并不炎热。 双方互相见了礼,落了座。这四大才子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甫一落座,便啪的一下撑开纸扇,悠然摇晃,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满脸都写着“快来看我快来看我”。 周正道摸着山羊须,心内诧异:这四人好得有些过分,连扇子都要用一模一样的。一个一个的“上善若水”,就算是同一个人写,也写不了这么像吧,真是奇哉怪也。 唐天远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他心念一转,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于是扭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谭铃音,那目光寒森森的,像是浸了冰碴儿。 谭铃音暗道不妙。她知道这扇子好卖,就多临了几把,到目前为止共出手了四把,却没料到,它们这么快又欢聚一堂了…… 她摸了摸鼻子,不敢看县令大人,眼神飘向窗外。 四大才子看到旁人竟然与自己有一模一样的折扇,也是深深地震惊了。这折扇他们是当真迹买的,本来准备在重要场合炫耀一番。试想,那唐天远可是京中权贵,又是个探花,倘若与他有那么一丝丝联系,莫说另外三人,就算是县令大人看到,也要另眼相看的。可惜的是唐天远惜墨若金,能得到他赠字的人并不多,因此一般人也不曾见识过他的墨宝。 不过话说回来,我没见过,你自然也没见过。四人心里都存着这样的心思,便打算碰碰运气,买了下来,打的主意是就算买到假的也没关系,反正能识货的人不多。单看那字,至少他们自己是拍马也追不上的,于是也就甘心花了那几百两银子。 然而千算计万算计,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别人竟然也买到了,而且还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出来。 四人脸上都挂不住,偏偏还要硬撑。于是惊喜地看着别人的折扇,互相问候。我这是唐天远的亲笔题字,什么,你的也是?据我所知唐天远并不轻易赠人墨宝的,因为他欣赏我的才华所以赠给了我,你的呢?啊,他欣赏你的品貌,还和你同床睡觉? 四大才子越吹越起劲,哪曾料到唐天远本尊就坐在面前。作为当事人,唐天远越听越无力。欣赏才华什么的他也就忍了,可同床睡觉是怎么回事……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意淫到这样的地步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谭铃音。唐天远终于为自己的怒气找到了精确的目标,他摸着下巴一直看谭铃音,谭铃音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手臂上一层一层地冒鸡皮疙瘩。 唐天远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谭铃音内心感到太惊悚了好么。 拿什么整死你,我的师爷。 整场宴会,唐天远的脑子一直被这个念头占据着。 散了席,谭铃音拔腿便走。她一直以为县令大人顶多算个猫,不是老虎,但今天他的眼神把她逼出一身冷汗。那种下一步就要扑上来把你拆成一块一块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 唐天远像个变态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谭铃音身后。她走快一些,他就跟得快些,她放慢脚步,他就慢下来。整个节奏控制得很好,猫玩耗子一般。 谭铃音此人其实是个怂货,胆子并不算大。她此刻脑子乱哄哄的,只好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回去,把大门闩好。 她站在院中拍着胸口,总算松了口气,哪知不经意间一瞥,立刻看到了淡定立在墙头上的某人。 经历过某些不很愉快的锻炼,唐天远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的武功也许不是一流的,但翻墙的本事绝对是超一流。 “啊!”谭铃音惊叫着,要跑回屋子。可惜屋子是锁着的,她太过震惊,连钥匙都插不好。 唐天远很快跳下来,走到她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 谭铃音只好告饶:“大人,我错了!” “嗯?你哪里错了?”唐天远笑眯眯的,提着她的后衣领掂了掂。 谭铃音的身体随之晃了晃,像个风中飘摇的耗子。她垂头丧气,“我不该临摹唐天远的字画,更不该拿去卖钱。” 认错倒是快。不过对于这种无耻的人,永远不要指望他们的觉悟有所提高。她之所以认错,是因为不得不认错。 于是唐天远并不放过谭铃音,“既然错了,就要罚。” “怎……怎么罚?” 唐天远松开她,意味深长地笑。 谭铃音双手抱胸,后退一步,警惕地看他,“你想干什么?!” “别想美事了,本官不会非礼你。”唐天远说着,突然伸手往她左右肘上各拍了一下,谭铃音的手臂立刻麻了,动弹不得。他把谭铃音拖到墙角一棵树旁,与那只黑白花的山羊遥遥相望。 “你干什么!”谭铃音惊慌问道,双腿乱蹬。 唐天远并不答话。他抓来一根绳子,把谭铃音绑在树上。 “大人大人,我错了,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唐天远认真地绑绳子。 谭铃音看到糖糖跑过来凑热闹,她病急乱投医,“糖糖,咬他!” 可惜糖糖没有牙。它也打不过高大威猛的坏人,只好站在她脚边呜呜哀叫。 唐天远把谭铃音绑结实了,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他的丫鬟雪梨。 他指着树上的谭铃音,“给我挠!” 雪梨得了令,张着爪子笑嘻嘻地走过来,伸手在谭铃音腋下乱抓起来。 “哎哈哈哈哈哈!”谭铃音无法控制地狂笑起来。 山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跟着笑声咩咩叫着。 糖糖看到主人笑了,也就转悲为喜,高兴地在院子里蹦跶,还用脑袋蹭唐天远的脚。 这是赤裸裸的认贼作父。谭铃音悲从中来,又禁不住生理反应,哈哈大笑。 唐天远低头摸了摸糖糖,把它抱在了怀里。他抱着糖糖站在山羊身边,选了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谭铃音笑得如痴如狂。 三只禽兽看得津津有味。 “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啊哈哈哈!” “停,”唐天远一声令下,雪梨立刻停了下来,他一边摸着糖糖的小脑袋,一边问谭铃音,“那四把折扇,卖了多少钱?” “三十两。” 唐天远头也不抬,“雪梨,继续。” “别别别,哎哈哈哈!三百两!” “继续。” “一把,一把!” 唐天远终于抬头正眼瞧她,“一把三百两,你卖了几把?” “四把。” “真的?” “真的真的,屋里还有一把,还没出手。”谭铃音方才笑得满脸通红,眼中带泪,现在总算能缓口气了。 唐天远点了点头,“扇子是本官给你的,你如今拿它做赝品得了钱,那钱也该是本官的。” 谭铃音不服气,“辛苦的人是我。” “自然,所以本官会给你留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谭铃音欲哭无泪,“大人,做人不能这样无耻啊!一千二百两银子,您就给我留十两?” “错了,”唐天远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共是一千五百两,屋子里还有一把。” 简直太令人发指了,谭铃音怒道:“那把还没卖出去!” 唐天远悠闲看天,“哦,那不关我事,我只拿钱。” 谭铃音真没见过这样的。平常看起来人模狗样,真耍起流氓来,那可比专业的流氓还可怕十倍。可是钱啊!一千五百两白银!谭铃音打定主意,打死也不给钱。她把脖子一梗,“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我杀你做甚,你的命不值一千五百两,”唐天远说着,朝雪梨点了一下头,“继续。” 谭铃音决定要做一个有气节的人,于是她紧闭双眼,打算抵抗到最后。 雪梨并未动手,而是劝道:“少爷,总这样挠她胳肢窝,也不太好,谭师爷都快抽筋了,好不可怜。我们不如换个方式吧?” 谭铃音睁开眼睛,感激地看着雪梨。 “不如挠她脚心?”雪梨搓着手,两眼放光。 谭铃音:“……”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