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唯一的目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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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岳山的占地面积很广,几乎有原州市的市区两倍大,考虑到山是立体而非平面的,实际面积恐怕三个原州市都比不上。在如此广袤的山林里,人必然会显得很渺小,此时的高似道就有种要被四周树木吞没的错觉。 这个季节本该树木凋敝,花草枯萎,山上一片光秃秃的树杈才对,但是这里的景色却相当诡异,放眼望去居然都是绿色。松树、柏树、杉树、樟树还有一些山茶和尖叶黄杨……被种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常绿树种,如果不是水库上吹来的寒风冰冷刺骨,根本都意识不到现在是大冬天。 “为什么这山里都是常绿的树木?”出于好奇,高似道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这五年来一直住在山脚下,而首尔那边的山丘似乎都不是这样。就以高丽大学所在的北岳山为例,四季很分明,景色过两三个月就会变一个样。 “还不是那些官老爷拍大腿决定的,三十年前原州市的议员们听说松茸特别金贵,想把山区利用起来变成松茸养殖场,才把之前的树都砍掉卖钱然后改种松树。”老头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松茸这玩意儿高似道是知道的,以前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的时候没少吃,一般来说都是云南产的。听说只是为了培育松茸,就把整个雉岳山的山林改成了常绿林,他只能说这些议员太过异想天开了。松茸的确可以卖个好价钱,但它的保鲜时间很短,也就两三天的样子就变味了,长出来容易想销出去就难了。 把新鲜松茸销售到海外市场并不现实,因为要先过海关的检疫,所以根本不可能在三天时间内送到食客面前,只能先进行加工再出口,而制成品压根卖不出原本的价来。至于内部消化,那就更扯了,一般蔬菜都吃不太起的普通民众会去买松茸?而应季买松茸当时蔬吃的有钱人又能有多少? “诶,这个是不是地笼啊?”老头走在前面,忽然指着一处隐蔽的沱沼,那里插着一根爬满了干枯芝麻萍的竹竿,上面系着一根绿色的塑料绳子。 高似道凑过去看了一下,这下面确实有个地笼,不过看竹竿的状态应该已经扔下来很长时间了。也就是冬天降雨少水位下降了不少,这地笼才能被他们看见,如果是水位较高的夏天,就算专门来找也够呛,“确实是地笼,这里可是国立森林公园,怎么会有人来这里下笼子抓鱼……” “这有什么,咱们不也是偷偷进来钓鱼的么。”因为国家多灾多难,精力过太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所以涵国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坏事不是不可以做,只要不被惩罚就可以了。别说这里是偏远无人的国家森林公园,首尔市内的汉江公园边上都是禁钓区,走几步就有一个禁止垂钓的牌子又怎样,还不是一堆老年人凌晨偷偷过去玩夜钓,不被巡逻的警察抓到就没事,“你去把笼子拉上来看看,说不定有鱼。” “这不太合适吧,毕竟是人家下的笼子。”高似道可不想干这个,下在水库里的地笼一般都是很长的甩笼,拖上来既费劲又费时,而且拉上来之后为了不让原主人发现,他还得重新再把笼子甩下去,一身衣服估计全要完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墨迹呢,人家的笼子又如何,鱼还不是水库里的鱼么?别忘了我可是出了钱让你来陪钓的,这也不干那也不干怎么行。”老头面上露出不虞之色,不断地催促高似道去把地笼拖上来。 为了顺利拿到二十万韩币的报酬,高似道即便不情愿也只有下去了,好在天气干燥温度又低,水库的岸边泥土被冻得很结实。抓住塑料绳把地笼的一头拎起,然后倒退着往岸边走,这笼子里也不知道有什么,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 老头看到高似道终于下去拉地笼了,脸上立马浮现出兴奋的笑容,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最后一节被拖上岸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飞快地跳下来,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哎呀,我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地笼应该放在这里很久了,里面全是淤泥和腐烂的水草,真要是有鱼不小心钻进去,也肯定早缺氧而死了。老头并不嫌弃,凑到近前后让高似道把淤泥全都倒出来,之后又让他在里面掏一掏,“别苦着脸,说不定有虾或者田鳗。” 所谓的田鳗就是黄鳝,各地叫法不同而以,因为当年曾经被咬过一次,所以高似道内心深处很想拒绝,可人家给的实在太多了。一个小时五万韩元别说是掏淤泥了,就算更脏的东西照样有着大把的人愿意去做,反正衣服已经脏了一块,索性就继续把活儿干完吧。不过他始终觉得这老头有问题,刚才坐在岸边打盹的时候,鱼都咬了钩他也不提竿,现在却为了莫须有的黄鳝而兴奋。 淤泥又滑又腻再加上天气很冷,手在里面搅的感觉着实不好受,高似道强忍着不适在里面摸了半天,别说黄鳝和大虾了,连个螺蛳都没见到。到了最后一节,他忽然摸到了一个硌手的硬物,拿出来一看并不是树枝,“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块骨头啊。” “很多人下地笼的时候都会在里面丢点肉骨头吸引虾和蟹,没什么好惊讶的。”老头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了,似乎是在竭力地克制着什么,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但在被人的眼里其实非常明显,“你放在水里洗一洗,喂给我的小猫吃吧。” “这东西怎么喂猫啊,就剩骨头了。”高似道伸手在水里淘洗了一下,发现这是一根很细的骨头,他吃了三十多年的猪肉好像还没见过这样的骨头,真要说的话有点像是猪尾巴上的骨头,“来,给您。” 高似道把手里骨头往前一递,想要放到老头的手上,谁知老头见状忽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一屁股坐倒在岸边的草丛上,就好像他递过去的不是一块水里捞起的骨头,而是一把捅向自己的匕首一般。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太不对劲,老头讪讪地笑了起来,“我这人怕冷,尤其碰不得冷水,所以……你把东西放地上吧。” “原来是怕水太凉啊,也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个叫钱谦益的。”高似道随手把骨头丢在了地上,再抬头时发现老头已经把小猫从笼子里抓了出来,按着它的头让它去咬那块骨头。猫还很小,可能也就刚断奶而已,哪里吃得下这种东西,试着咬了一口就想吐出来,却被捏住了嘴巴怎么都吐不出。 老头任凭小猫在他手里又抓又挠就是不松手,高似道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有问题了,那老头哪里是怕水凉,分明是不愿意触碰这块骨头,“先生,不要这样虐待小猫,爱猫人士会发狂的。” 可怜的小猫吐不出来,只好把骨头咽了下去,老头这时候才终于把手松开,一只手抓着猫一只手伸进了口袋。再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掌心已经多出了一节翠绿的竹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一蓬灰白的雾气忽然就喷了出来,将高似道笼罩在了其中,“学生,实在是对不起了,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 财不露白的道理人人都懂,一个摆明就很有钱的老年人,高薪请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出来野钓,还找个如此偏僻的废弃水库,难道就不怕被谋财害命吗?从车子开进雉岳山的时候高似道就有这个有疑问了。须知宗国有句古话,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三人不抬树,独坐莫凭栏,说的就是自我保护的重要性。 现在疑惑终于解开了,这老头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要谋害别人的心思,高似道只怪自己太过自负,明知道对方有问题刚才还大意了,没有闪。那灰色的雾气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构成的,仅仅吸了一小口他就觉得呼吸困难浑身乏力,十成的力气使不出两成,“咳,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怨童散,你中了之后就会越来越无力,摔倒在水里爬都爬不起来。”老头看他狼狈的模样,脸上浮现出阴险的冷笑,“待会儿我就把你推进水里,等到你淹死了,就报警说来这里野钓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登山客失足跌进了水库,不过我年老体衰不敢下去救人……是不是很完美?” “是的,确实很完美。”高似道十成力量发挥不出两成,但他的两成力量依然远比普通成年男性要强很多,趴在地上的时候一伸手抓住了老头的脚踝,然后缓慢却不可抗拒向前一拧,用出了Angle脚踝锁。 老头一下子栽倒在水坑里,上半身完全被水没过,别看这一招似乎只是抓着脚踝,但格斗巨星们那么强的体格都挣脱不开,又何况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他不断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却被高似道用膝盖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用另一只手划水。 大概持续了两分钟左右老头就完全不动弹了,但高似道没有放手,又压了差不多五分钟确定人死透了,才松开胳膊躺倒一边的地上喘粗气。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张照片,画面中一个米国大兵端着枪,处决了一个被他们认定为极端分子的,下面配了一行小字:“你愿意成为哪一边?” 无关正义与否,高似道都不会选择被杀死的那一方。 如果是在其他国家,高似道这时候也许已经报警了,然后找个律师为他做正当防卫的无罪辩护,然而这里是涵国,一个不存在正当防卫概念的国家。虽然80年代后期曾经再次对防卫行为做了定义,但之后三十多年来一切并没有任何变化,整个涵国的司法历史上只出现过一例被认定为正当防卫的案子,而唯一胜诉了的那个“正当防卫”者,他的父亲是斗山集团的代表理事。 自己不杀人,就要被别人杀死,所以高似道没什么好后悔的,但如何让自己免于杀人的罪责,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他先把老头的尸体从水里拖出来,然后翻找到了对方的钱包,看到了驾照才知道这人的姓名:李永振。从里面抽了二十万韩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又把钱包塞了回去,该自己的报酬还是得拿的。 之前李永振的两只手一直在水里乱抓,指甲里全是污泥,这样跟溺水而死的状态不符,所以高似道拿出了他自己挂在钥匙串上的指甲刀,帮他把指甲全都剪掉了,还仔仔细细地做了一个清理。 衣服上是留不下指纹的,但衣料纤维却是很要命的线索,所以他又特别小心地检查了一边自己的衣物是否有破损,玩意在树枝、草丛上留下纤维就不好了。再接着就是脚印了,幸好天气很冷泥土很硬,不然光是清理脚印就能要了他的命,现在也就是水边一小块需要进行处理。 李永振的手机是老式三星盖乐世,用指纹就可以打开,高似道打开之后想找到并删除之前的KakaoTalk聊天记录,却发现根本就没有,显然是这老头自己已经给删掉了。而这家伙之前一定要让他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原因也很简单,是不希望他出现在交通探头的画面里,造成一种他是独自来此野钓的假象。 高似道得感谢李永振,一番提前进行的布置省去了他不少麻烦,确认自己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关联的东西,车上也没有自己的毛发或衣物碎片,他才背上自己的双肩包离开现场。独自出来野钓的老头,被大鱼拖着失足掉进水里也是常有的事情,不是么? 平静的水库上飘着一根鱼竿,还有一个半沉半浮的男人,就好像从未有别人来过一样。 此时的高似道已经换了一条路往山下走了,手里抱着唯一的目击者:那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