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自寻死路

    韩非知道自己回国也没能力变法，估计也就能写写书。现在他找到芸姚，希望问一些疑问，到底如何才能约束权力。

    “制定律法就可以了。”芸姚的回答和韩非本来的想法一模一样。

    荀子认为礼乐就能培养君子，然后君子制定礼乐，就能让天下太平。但韩非子并不看好君子，毕竟现在贤者寡不肖者众，按照老师的方法也培养不出几个君子来。所以得用法条，得强制性地约束所有人，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都要守法。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王孤立于法之上，于是韩非子提出了疑问：“我本来也以为法能约束，但管子说过‘国皆有法，而无使法必行之法’，执法必须要依靠大王，同时大王又是取用法的人，若是王在法之下，王又如何会接受法？若王在法之上，法又如何约束王。”这是法家的漏洞，法家根本解决不了，所以法家基本就是王的爪牙。不过韩非还是有追求的，想着是不是能够解决这个漏洞。

    芸姚表示这个漏洞确实不好办，其实就和当年墨子讨论的内容一样，没法约束王权。当年和墨子讨论的结果是利用科技约束王权，掌握威胁王权的利器压制王权。不过法家又不是墨家，所以这个问题并不能依靠科技来解决。

    “你说的没错，需要让王推行法，法必须是对王有利。不过法何止是对大王有利呢，还会对贵族和大夫有利，毕竟法的指定不可能由王一个人完成，必须通过贵族和大夫帮助，所以法是对王和贵族最为有利。那么有没有想过在制定法的时候，让民众也一同参与？”

    韩非一愣，这是什么疯话？民都是文盲，他们哪能制定法？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民能加入制定法律的过程中，王和贵族确实不能为所欲为，甚至他们法家学者也同样无法为所欲为了，那法还能建立么？

    就在韩非无奈的时候，芸姚继续说道：“你知道周厉王么？”

    “道路以目的周厉王，我自然知道。”

    “那你知道周厉王为什么会这么反对下属发表意见呢？”

    “因为厉王专利，他试图控制所有诸侯国的财富。”韩非表示这些历史都是基本功。

    周厉王之所以这么残暴，之所以不听下面的意见，导致国人只敢在路上用目光交流，其实是因为周厉王推动专利，所以反对声浪太大，但他依旧强推，最后导致了国人暴动。

    “厉王专利和管子官山海有什么区别么？”

    面对芸姚的问题，韩非直接说道：“没什么本质区别，只是管子成功了，厉王失败了。”厉王专利其实算是一次官山海的不成功尝试，结局是惨败。

    “那么同样官山海，为什么贵为天子的厉王失败了，齐国国相却能办成？难道是因为国相的权柄比天子还大？”芸姚问出了关键。

    韩非愣住了，按照他对权柄的理解，自然是天子的权柄大于管子的，那么只能说周厉王不肖，管子贤能。以前这么回答没问题，但韩非感觉现在若自己还这么回答的话，就实在太过愚蠢了。

    思考一下，韩非说道：“因为天子专利，诸侯失利，所以天下反对。管子官山海，则只是在齐国内部，所以反对者少。所以权柄越大，掣肘越多，权柄越小，掣肘越少？所以要限制王，就要添加阻碍，让民众参加立法，就能掣肘王权？”全是反问，因为韩非虽然想到了，但不能立刻就认可这些结论。

    “厉王专利，天下失利，你已经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王是天下的敌人，但王又是贵族大夫不可缺少的代表。因为在王的带领下，大家才能一起办事，王起一个带头作用。但一旦王只顾自己的利益，那就成为了天下的敌人。”

    韩非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说道：“当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权柄也会受到约束。所以若要提升对权柄的约束，就要增加分王利的人，就要增加立法的范围。”分王利的人越多，王就越是被控制住。

    思路渐渐打开了，法其实就是分配方式，只要法包含的人越多，分王利的人就越多，那王自然越不痛快。

    “王是敌人，王也是盟友。分王利的人越多，王的权柄越大，受到的约束也越大。”韩非突然想明白了：“其实并不需要特别去想着约束王权，只要通过法条获利的人越多，王权在强化的同时也在酝酿限制王权的力量。”

    一下子豁然开朗，倒是有一种道家明悟的感觉。

    芸姚心想没错，就是这样的，其实就是用民权约束王权。只是芸姚说得比较玄乎，但韩非还是听明白了。王权这东西，支持的人越多就越厉害，但同时受到的限制也越多。

    韩非心想这样自己也能回国安心写书了，不过新的理论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韩非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好好想想这几天受到的教育。这几天接受的新思想太多，就算聪明如韩非都有些难以全面消化。

    不过这些思想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当然他要是真的推行的话，肯定会死得很惨，到时候王要弄死他，贵族大夫也要弄死他。

    在宋朝的时候还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当时宋神宗问变法有利于百姓，为什么推行不下去？文彦博就回答了上面这一句。说明只有王和贵族大夫才有资格分利，百姓就别想了。

    韩非如果推动民众参加立法，那么受到影响的何止是王权，贵族大夫受到的影响更大，他们分分钟就能要了韩非的命。

    芸姚倒是并不内疚，因为韩非本来就是要死的，那就他一鸣惊人再死吧。

    很快韩非也离开了齐国，回到了韩国著书。而去往秦国的李斯也开始了自己的逆袭之路，首先他推荐嫪毐帮吕不韦解决了赵太后的问题。接着又通过著书，解决了吕不韦扩充势力的危机，避免了吕不韦被怀疑谋反。

    只不过虽然李斯帮了吕不韦，但吕不韦也看出李斯野心不小，所以也没重用李斯，而是把李斯分配到了禁卫部队，让他去看宫门。不过李斯也确实厉害，通过禁卫同乡的关系，竟然直接站到了正殿门口，有了接触少年嬴政的机会，在嬴政面前是纵横捭阖，引起了少年嬴政的重视，展开了从粮仓管理员到秦国国相的升职记。

    韩非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书虽然写出来了，但谁看了都当做是笑话。韩非无奈，也只能删掉了民权的部分，这才让人翘起了大拇指。果然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就是疯子了。

    现在读书写字的全是王公贵族，他们哪见得了民权啊，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而民众又不认识字，就算想支持也没法支持，现在就是这环境，宣传民权还不如墨家的机关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