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黑泥

    如同镜面碎裂。

    方才还热闹的村子，刹那间消逝了，这过程短暂而无声，却又漫长而恐怖。无论是牙牙学语的幼儿、劈柴担水的青年，还是田埂边抽着烟袋的老人，他们的身体都在瞬间变成一片一片，而后在风中化为无。

    仿佛从未存在。

    不，本就从未存在。

    这一切发生地极为迅速，在“死亡”之时，人们还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和动作，偏偏修士的眼力足以让邵羽和于歌将这些瞧得清清楚楚，无端端地便多了丝恐怖的味道。

    教书先生是最后一个碎裂的。

    没有血肉，甚至找不到存在的痕迹，仅仅是曾穿透他胸口的魔枪枪尖更红艳了些。

    “你……”

    不待邵羽问出口，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于歌？于歌！”

    无人应答。

    邵羽皱起了眉，停止了这种可能会给自己招来危险的呼唤。

    四周茫茫一片，目之所及俱是漆黑，也不知道是鲲鹏天赋异禀还是什么原因，他还没有放出神识，竟然就能够感受到所处的环境了。

    脚下的路有些崎岖，只要小心一点并不影响行走，试着召唤风，却无天地灵气呼应——有点糟糕呢，邵羽想着，不知道于歌如何了，再有就是，如今的变化是否在流沁的预计之中呢？

    流沁挣脱了出来。

    原本村庄的所在被一座巍峨的山峰代替，大山充满了古老的气息，山脚下，一团黑雾不断翻涌，仿佛有生命一般，更为奇异的是，它予人的感觉并非邪恶或神秘，而是种悠远的博大。

    暗红色长袍的男子喃喃道：“天地开辟，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邵羽望见了很多气泡。

    五彩缤纷的气泡。

    “……”

    想到了前世吹出来的肥皂泡什么的，一定不是他的错。

    邵羽走进了些，可以瞧见每个气泡当中都有淡淡的人影，这些影子如同被禁锢住一般，脸上都带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表情，或是诡异的笑容，或是疯狂的愤恨，或是病态的执着，他一个个瞧去，霍然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廖平。

    感谢修真者强大的记忆力，让他还能认出这在第一次穿越无名沙漠时搭伙的人类。

    带着某种预感，在庞大的气泡群里穿梭，果然又找到了虎琳，那个死在自己风刃之下的女人。

    如果这还是在现代社会，邵羽的脑洞会告诉他这儿是人体实验室，不过如今处在天元大陆灵寂国，整个世界的背景设定是玄幻类型，所以这里……还是人体实验室！

    虽然说法可能不同，但内涵是一样的。

    这么多“重生者”的背后，显然是有推手的，那么让这些人“重生”，对幕后的人有什么好处呢？

    坦白说，邵羽觉得这种“重生”不太对劲。

    对比起来，将时间线扰乱，把已经结束的灵魂重新投入生前算得上是正统的重生，遵循时间线，把一段伪造的记忆和情感投入一个人体内，后者要容易得多了，唔，说不定是前者和后者的结合？

    这样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果然只有所谓的“仙”才能够做到吧。

    他小心翼翼地以各种姿势路过气泡群，然后被一个金色的、把路全部堵死的气泡拦住了。

    ——居然把天上的路都堵死了啊！

    霸气侧漏。

    邵羽想了想，朝着那团金色走了过去。

    他早已发现，这儿似乎是一个前所未见的‘独立’空间，不仅和外界的联系是隔断的，而且和桃花扇的器灵小桃、以及一直待在身上的系统白泥都没法交流了，除了往前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那就瞧瞧吧，如此宏大的规模，会是为了什么呢？

    气泡上泛起一阵涟漪，而后恢复了原状。

    邵羽非常意外。

    这里是……哪儿？

    自己刚刚应该是走进了一个气泡，不是又穿越了吧？

    不怪他有如此想法，实在是眼前所见和天元大陆的画风大有不同，不是那种风格上完全的转变，总的来说，还是东方古代的风格，但是比起原本所见来，这里的档次高了许多，和这儿比起来，以往所见就有些“糙”了，怎么说呢，树还是树，花还是花，但发生了像素上的巨大转变，就比如同一样事物，用100W像素照出来的就是比起800W像素照出来的瞧上去差了很多。

    修竹绮木，花影扶疏，雾气萦绕似轻纱，微风流淌如美酒，让人醺醺欲醉。脚下的不是土地，是云朵，而天穹空旷高远……或许真的是在天之上。

    邵羽定了定神，首先找了棵高大的树木把自己的身形藏起来，然后迅速推断出了此世最符合这个设定的地方——仙界。

    他陷入了沉思。

    一个魔头把自己弄进和仙界有关联的地方有点违和啊，假如这是一个陷阱，流沁的出场费是多少？

    唔，虽然以后的成就超过某个魔修妥妥的，但现在的确是打不过呢。这样想着，邵羽果断地摸出鲲鹏papa的羽毛传了消息。

    死撑什么的，跟他没关系。

    有爹为何不用？

    叫好外援以后，邵羽安心了些，此时，这儿也有了动静。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而后是个低沉的男声，低沉而有威严，仿佛他一言之中，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我已经成了仙帝。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做不成的呢？”

    风吹枝叶摩挲，没有回答。

    男人继续道：“即使是远古大妖鲲鹏，若是真的对上，即使要付出绝大代价，最后赢的也一定是我，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比我更强的存在了，难道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吗？”

    邵羽觉得有点懵。

    仙帝和鲲鹏的武力值对比，他不清楚就不发表意见了，但这人提到的‘你说’……这儿除了自己还有谁在吗？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邵羽的身体立即变得透明，融入了倚着的树木之中。

    很高大的古树。

    不知年龄、不知历史、不知种类，或许在混沌开辟之初便存在了，它是仙界的基石，稳定这一方空间，在另一个神话体系中，海洋若是没有了定海神针便会翻腾不休，灾难不绝，由此可以推断出这古树对仙界的重要性。

    存在的年份如此久远，不少仙人都猜测这树已有了意识，并且是一位智者。

    仅仅凭着从未开口这一点，便足够睿智了。

    而今日，‘它’开了口。

    仙帝喃喃：“听说混沌之中，混乱不明，地风水火杂糅，谁也活不下来，除了劈开混沌后消逝的那一位，也不知是真是假。”

    为什么从中听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味道？

    所以这就是灭世的由来？

    邵羽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不及感受‘和一棵树合体’这奇妙的体验，为了拯救世界，‘它’道：“此世最强……其他世界呢？”努力穿越吧亲！

    这声音隆隆而至，明明是从一棵繁茂的古树之中发出，却犹如天际惊雷，声势浩大，如暮鼓晨钟敲在仙帝心头，激起惊涛骇浪。

    仿佛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是你在说话吗？古树？”

    枝叶发出沙沙声，却再无应答。

    邵羽已经被抛出了气泡，脸上的表情却定格在惊讶上，在和树木融合时，他瞧见了那个自称为仙帝的男人的模样，竟然和流沁一模一样！也不是非常意外吧，流沁杀了流浪以后，说对方会成为他的养分，照这样推断，这些以流为姓的人没准全是仙帝分裂出来的，洪荒流的小说里大能会斩出三尸，还有身外化身的说法，作为仙界第一人分裂出好几个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分-身之间自相残杀又是什么缘故？

    还记得初次见到流沁，他的那把魔枪受了伤，难道说打伤他的人是另一个仙帝分-身或者干脆就是本体？

    刚才所见，应该是过去某个时间点了，就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者是某人实在太无聊分裂几个自己出来做对手？

    无解。

    资料太少，不过对方好像认识鲲鹏papa的样子，还说可以打败他……邵羽再次瞧了一眼已经在身后的金色气泡，依然是接连天地，将整个道路堵死，颜色却变得黯淡了一些，好像方才花了很大的力气一样。

    他打开扇子，没看见器灵的身影，转念一瞧，小桃果然和白泥在一起，正伸出小胖手抚摸着滑溜溜的鱼身。

    细看，小白鱼正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哭泣道：【呜呜呜呜，是小黑，真的是小黑！】

    【小黑是谁？】

    此世之恶？不不不串频了。

    小白鱼一双眼睛红红的，用鳍撑起了身体，做出了告别：【宿主，以后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不过你放心，任务还是有的。】

    邵羽眨了眨眼，真诚道：【但是比起任务，我更想要白泥啊。】

    连自己的宠物都保护不了，可是不行的。

    小白鱼又哭了，然后它出现在了这黑暗的空间里！

    邵羽惊了。

    他一直以为白泥是系统精灵之类的存在，只有他和小桃才能看见，现在却发现它也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白泥？”

    整个黑暗的空间，突然前所未有地剧烈波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