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
辫子 萧则的话音刚落,刚要站起来的洛明蓁没反应过来是谁,下意识地回过头,冷不丁见着站在身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人后,一下没站稳,呲溜摔在了地上。 她挺直身子,双手撑在地上,轻轻“嘶”了一声,不是疼的,是冷的。 萧则斜了她一眼,薄唇微抿。 他有这么可怕么? 回回见到他都吓成这副德行。 洛明蓁也没顾得揉自己的手,只仰头瞧着他,尴尬地道:“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她暗自腹诽,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都能撞见他? 萧则将手负在身后,不冷不淡地道:“顺路。” 洛明蓁嘴角抽搐了一下,养心殿和承恩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是顺的哪门子的路? 注意到萧则微眯的眼后,洛明蓁立马将手从身后抽出来,搓了搓,讪笑:“那可真是巧了。” 萧则没听出她话外的意思,目光似有意或无意地掠过她身后的那两个紧挨着的雪人上,一个刻了“洛”,一个刻了“则”。 他忽地抬手挡在面前,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余光扫过地上的洛明蓁,眸光渐渐悠远。 她堆这两个雪人是何意? 难道她…… 他压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颧骨处投下一片阴影。 难道她喜欢阿则? 他眸光动了动,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凝滞了一瞬。 他现在是萧则,是皇帝,她怎么能喜欢阿则? 他皱了皱眉,心下没来由的不悦,明明几次三番对他投怀送抱,还送了他香囊,摆明了是对他有意,她怎么心里记着的还是那个阿则? 而且已经做了他的妃子,那就是他的人。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不守妇道。 而趴在地上的洛明蓁一直偷偷瞧着他,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她将目光又心不在焉地落到别处,十指交握,尴尬地来回扣着。 这人怎么还不走? 到底要在这儿待多久? 她实在受不了,正准备主动搭个话,一抬眼,就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没想明白他瞪她做什么。 这半晌,她连一句话都没说。 她鼓了鼓一旁的面颊,双手放在膝盖上,别过眼不去看他,心下有点气闷。 还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萧则忍下心里的不悦,半搭着眼皮,恹恹地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突然被点到的洛明蓁极快地瞧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道:“回陛下,妾身在堆雪人。” 她暗中撇了撇嘴,那么大两个雪人,他难道看不见么? 这样一想,她又忽地想起来他之前好像跟她说了一句“不准。” 可他说不准,是不准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萧则便抬了抬下巴,不容拒绝地道:“再堆一个。” 洛明蓁挺直脖子,发愣地瞧着他。 她没听错吧? 他刚刚是让她堆雪人? 萧则眉尾微挑:“磨蹭什么? 朕说的话,你没听到么?” 洛明蓁几乎可以猜到他接下来又要拿砍头威胁她,她捏着自己的辫子尾,强撑笑脸:“听到了,听到了。” 萧则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洛明蓁挪开步子往积雪深厚的地方去,又蹲在地上,两手胡乱地将积雪往中间拢。 待拍成一个不圆不方的雪团后,再用手团一团,直起身,将雪团往前推,越滚越大。 她半弯着腰,披在脊背上的撒花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头上两根黑黝黝的辫子却乖乖地搭在帽兜里。 萧则站在红墙旁,安静地看着她,却在她滚着雪球走远的时候没来由的心口一动。 他垂下眼睑,梅树上的细雪落在他的肩头,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陛下,这么大够么?” 萧则淡淡地看过去,洛明蓁蹲在他面前,一只手搭在参杂着枯枝落叶的雪团上,脸色熏红,微微喘着气,呼出的一圈圈白雾模糊了她望向他的眸光。 他又扫了一眼她之前堆的两个雪人,抿了抿唇:“不够。” 要比那两个更大。 洛明蓁动了动肩膀,腹诽他一番后还是老实地去滚雪球。 好不容易滚完了,她正准备将两个雪球叠在一起,萧则忽地抬手指着之前那两个雪人所在的位置:“放那儿去。” 顺着他手指的位置,恰好在她的雪人旁边。 洛明蓁偷偷白了他一眼,真是瞎讲究,放哪儿不都一样? 而且这暴君真是的,让她一个女孩子来搬,自己在那儿指挥得起劲儿。 不过她也知道他是皇帝,养尊处优惯了,所以也懒得同他计较。 她还是乖乖搬了过去。 等搬完了,抬头一看,三个雪人正好从高到矮堆在一块,竟然莫名其妙有一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她晃了晃脑袋,这个暴君是后来硬插的,不算数。 不过雪人还差手和眼睛,她站起身想去折墙头垂下的梅花。 可她踮起脚也还是差点距离,身子摇摇晃晃,指尖使劲儿想去够那枝最矮的梅花。 眼看着总是差一点,她不服输的劲儿一上来,撸起袖子,一蹦一蹦地去抓,两根辫子跟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 身后传来一道嘲讽的笑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萧则在笑话她。 她脸上发烫,瘪嘴轻哼了一声。 这是给他堆雪人,他还在那儿笑,果真是讨人厌。 她正在心里埋怨着,脊背上忽地覆上一层暖意,淡淡的龙涎香拢过来。 她眼睫颤了颤,一只修长的手便贴着她的手往上,指尖搭在枝条。 啪嗒一声轻响,树枝被折断,带着上面的细雪抖落下来,正扑在洛明蓁的鼻尖。 她痒得打了个喷嚏,脊背微弯,正好贴在他的怀里。 她赶忙又嫌弃地往外扭,可一只手提前握住了她的腰,将她给拉了回来。 萧则一手握着梅树枝条,一手握着她的腰,也不说话,只是垂眼瞧着她。 可洛明蓁却觉得怎么都不自在,感受着腰上的触感,还有脊背靠着的胸膛,她更是控制不住地脸上一烫。 尤其是他身上的味道,无端端让她想起一些让人难为情的画面。 她脸上烫得厉害,磕磕巴巴地道:“陛,陛下,我去给您堆雪人。”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出来。 可还没动几下,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脖颈,她微睁了眼,只觉得又冷又烫,赶忙扭着脖子要避开他。 可过了好一会儿,萧则的手也没有再往里伸,她偷偷瞟了他一眼,才发现他只是想将她帽兜里落的雪给挑出来。 萧则斜了她一眼,见她连脖颈都红透了,饶有趣味地道:“脸红成这样,你在想什么? 还是你以为朕要对你做什么?” 洛明蓁羞愤地闭上眼,脸烫得更厉害了。 萧则嗤笑了一声,也没再继续逗她。 转而松开了她的腰,正准备将手里的梅树枝条递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花苞,眸光微动,转而将树枝上的花摘了一朵。 洛明蓁正在理自己的帽兜和斗篷,忽地感觉头上压过来一些重量,她不敢乱动,往上掀开起眼,却只见得萧则收回的手。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却是摸到了一簇细腻的花瓣。 她疑惑地偏过头瞧他,给她头上插花做什么? 而且感觉好土啊,她小时候才会干这种事。 萧则却是满意地扫了一眼她发髻上的花,又将手里握着的梅花枝条递到她面前:“拿去插好。” 洛明蓁“哦”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枝条,没好意思看他,也不管头上的梅花了,赶忙逃也似的去了雪人旁边。 她专心给雪人插树枝,又在地上来回看了看,萧则盯着她的动作:“还差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道:“小石子儿,给雪人做眼睛的。” 萧则“哦”了一声:“不用找了。” 洛明蓁奇怪地抬起头,正好萧则走到了她身旁,斜了她一眼:“这是朕的,怎么能用石头?” 他毫不心疼地从袖口扯下两颗玉石,在洛明蓁诧异的眼神里,随手按到了雪人脑袋上。 他掀开眼皮瞧了瞧,这才满意了。 而旁边的洛明蓁惊得嘴都快合不拢,目光在雪人身上的玉石和萧则之间来回打转。 这也太浪费了吧! 一个雪人而已,竟然还给它安这么名贵的玉石当眼珠子。 这两颗玉石随便卖一颗出去,那也是价值不菲。 竟然被他拿来这么玩? 洛明蓁悲愤地咬了咬牙,这么有钱,给什么雪人啊,不如给她。 也免得过两天被别人给摸去了。 她盯着雪人脑袋上那两颗玉石,恨不得将它们给抠出来,可一想到是萧则的,又只能忍痛不去看。 可恶的有钱人! 她逼着自己不去注意那两颗玉石,转而看着萧则:“陛下,您要刻字么? 您叫什么名字啊?” 萧则手指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让自己的神情显得自然一些。 伸手揪住洛明蓁的辫子,轻轻扯了扯:“敢问朕的名讳,可是大不敬之罪,怎么,脖子上这颗脑袋不想要了?” 洛明蓁立马抬手捂住嘴,睁大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也不是故意的,就那么顺嘴一问,谁知道皇帝有这么多讲究。 萧则满意地瞧了她一眼,放过了她的辫子,转而拿过她手里的树枝,在雪人肚子上刻了一个“萧”字。 他的字很好看,尤其是和洛明蓁的字对比起来。 洛明蓁看着他握在树枝上的手,没来由咽了咽喉头。 她喜欢生得漂亮的手,不得不说,萧则的手就生得极好看。 白且修长,骨节分明,像块寒玉雕成的,瞧着有些冷,又无端端让人想摸一摸。 可这么漂亮的手偏偏生在了暴君身上,又让她歇了心思。 她可不敢乱碰他。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萧则已经收回了手,正是一个“萧”字。 她左右瞧了瞧,三个雪人堆在一起,“萧”、“洛”、“则”。 她不自觉念出了声:“萧……则。” 身旁的萧则脊背一僵,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随意地念着,并没有发现什么,眉头松了下来。 洛明蓁确实没有多想,萧则没动,她也蹲在那儿不动。 面前的三个雪人也不动,从大到小依次堆着,洛明蓁的雪人就被夹在中间。 她忽地双手托腮,轻声道:“可惜过几天就要化了。” 她也只是随意感慨几声,等雪停了,雪人自然是留不住的,好看也只能好看一时。 她偏过头看着萧则,又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她实在是饿了,便厚着脸皮道:“陛下,天气冷,要不您先回去歇着,可别冻着您。” 萧则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她只当他是默许了,讪笑两声,赶忙爬起来要回承恩殿。 可还没走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辫子被人揪住,她“哎哟”了一声,急急回过头。 萧则抬手握着她的长辫子,甩了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有说让你走么?” 洛明蓁皱了皱眉,心里来气,又不敢真冲他发火,况且她的辫子还握在他手里的。 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想法,她又往他那儿退了几步:“那陛下您要做什么?” 萧则晃着她的辫子,眼神扫过她放在肚子上的手,眉眼微动:“朕饿了,用膳去。” 洛明蓁不高兴地抿着唇,她又不是厨子,他饿了,扯上她干嘛。 可萧则抬了抬手里的辫子,她心疼地睁大了眼,别揪了,别揪了,再揪头发都要没了! 她心里生气,面上还是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赶忙跟在他身旁。 萧则松开手,往养心殿去,洛明蓁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身旁,两只手攥着自己的辫子,生怕他再来揪她。 她撇了撇嘴,以后她再也不扎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