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演化与归一
全面催发的灵宝能将方云和林妙玉的长刀长剑都震慑的不敢动作，可失去了众生力的它们，只能挡住砍柴斧一击，就被砍破。 四极印一角透出光芒，天子剑断口处，亦光芒万丈，只剩下天子冕，保持着古朴的厚重。 方云看着这三个灵宝不住感慨，仿佛看到了几千年前，一位枯瘦的身影，打进周天子的皇宫，将他砍死后，静默的凝望着周天子身上的这三样东西。 那是一个有修为，能修炼，就能予多予求的时代，所以柴樵将天命分封到它们之中，想要以众生力，来抗衡修士。 一定程度上，柴樵成功了，大部分修士被管的很严格， 一定程度上，柴樵也失败了，众生依旧如草芥，修为和念力压制的连星火都燃不起来。 方云在感慨声中，在林妙玉的注视下，将三样事物悬在面前，然后拿起柴樵的利斧，将它们尽数划开。 天子冕上珠玉碎成粉末，冠上开裂，本就断了一部分的天子剑像是外壳破碎了一般，裂出光彩，四极印亦是如此。 七彩的光，美丽的有些迷蒙，让方云有些忍不住开始屏息。 失去了一切色彩，连方云看林妙玉时，她都是灰色的空界，重新一层层焕发出来光彩。 在此之前，空界之中，只有渡劫之人，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如今，方云看到林妙玉自小巧的绣鞋往上，裙摆分离层次的白，小裙子上有淡雅的花纹，往上盈盈束腰处，缠带轻纱略青，领口向上的脖颈修长光滑，乌黑透亮的长发垂瀑，头顶发簪木色依然。 三团氤氲的光毫，像是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孩童一样，带着小心翼翼，带着好奇和探索，相互之间想要触碰，又有些像害羞一样闪躲着。 最终，它们汇聚成了一个点。 一个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透明一般的点，只存在于两人的感官中，然后，怦然消失不见。 无数人抬头望天，见到了他们生平可能仅有这一次，才能见到的景象。 世间万里无云，一切仿佛加快了速度。 日月东升西落，在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光影，星辰游曳天河，在天幕上，拖出一道星尾，无数星辰，化成了无数道光线。 天幕就这样极速变化，像是刹那间，一眼就是万年。 日月同天，诸星璀璨，天幕两端分别是一日一月，荡出明亮的光晕，亿万星辰极速划过的长线，犹如网格，又像是棋盘。 有云气顿生，翻滚涌动， 有海潮呼啸，澎湃席卷。 所有灰雾在移动过程中残留下来的怪物，无声无息碎成粉末，里面残留的一点黑烟，被各种异象消灭。 大帝跟方云说过：你太小看大道了。 如今方云才有了一些体会，大道的广漠恢宏。 此星身处暗宇之中，外面的星球全都是被污染笼罩的死星，怎么可能有亿万星辰，尽在天幕中明亮。 唯一的原因就是，诸天万界，有灵所在，日月同行，万星皆为正宇大道所辖。 天幕，只是大道投下的天，而非真正的星空。 天命，天道，只是大道所御星辰万界之中的，一界规则。 亿万星辰，何其繁多？ 大道之行也！ 这颗星球，在那个正宇的锥子之中，只是锥尖一点。 尽管横插进暗宇之中，但锥尖，仍是属于那个锥。 要不是有这层囚笼灰雾，或许在那些大帝打爆暗宇投入正宇的那颗动乱之星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无数云雾遮掩住了天象，浓重厚实，遮住了所有的天象，世间所有光影斑驳都显示不了，如同末世一般压抑。 方云手中那把斧头也消失不见，化为点点光华，融进到他面前漂浮的一些碎片，随便拿出去一点，都足以让三品疯狂。 他伸出双手，将这些碎片汇聚，然后装进了口袋，准备以后融入千雪和斩光之中。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天命开始演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有雷鸣闪电，有暴雨倾盆，世间如同末世，昏暗无光，实则只是天象最终变化，跟凡人……没多大关系。 但无数人因此恐慌，方云透过空界望去，只见无数人两股战战，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唯有最大的一片区域，白莲教所在，所有的人都神情朝圣一般狂热，像着那尊天一样高大的雕像跪伏，叩拜。 “浩劫将至，天地巨变，唯有白莲娘娘能转天换地，降生净土，让我们一起祈求白莲娘娘，代替这苍天，重还天地，降生净土！” “重还天地，降生净土！” “降生净土！” 有引导者在不住发声，有无数人跟着他们学习，虔诚的也暴雨中跪伏，一道明光从那巨大的雕像上绽放，本就耸立高大及天的雕像，还真在厚重的乌云里，绽放出光明。 他们脸上的表情修炼从惶恐，变为朝圣一般虔诚，在水污中，在泥泞处，在家门口，不论何处何地，尽在暴雨中跪伏着。 “天命演化还需要一段时间，要把那个雕像打碎吗？” 林妙玉自然挽住他的胳膊，见他没有一点反应，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 如果方云有什么下意识的躲避反应，那她可就要伤心了。 方云没林妙玉心思那么细腻，一时之间也没想什么儿女情长，他静静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不用，这天命……它代替不了。” 说话间，方云看到了两个人并肩而出，一人托着一个白玉玲珑莲花，出现在所有的视野之中。 左侧，一男子星眉剑目，身着一声白衣长袍，雨水静静的落在他身上，不染丝毫。 右侧，一女子带着浅浅的笑容，精致光洁的面容上仿佛又一层圣洁的光彩，一身精雅的长裙，身后拖着涟漪。 那高耸直入云霄的白莲娘娘的雕像，双目似乎注视着他们， 两道如梦入幻的天梯，自它目光中投射出来，两人便在这天梯之上，静静的往上行走。 正是白烟儿和王寒，两人的修为都是三品，林妙玉美眸眨了眨，回想起来白烟儿身上隐藏的，极深的力量，还有上次她来找自己时，分明是二品波动。 “上次，她是故意的，想让我去拖住罗生……” 一股明悟，浮现在林妙玉心头，她不自觉的小手扶着方云的老腰处，看着方云目光森寒的看着那个王寒，误会了一点。 林妙玉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对白烟儿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所以看到王寒和白烟儿走在一起，起了杀心。 实际上却是，方云极其厌恶这等杂碎之人，竟然还在心里想着自家媳妇！ 跟白烟儿都约定好了，结果天降异变，罗生引落了空界之中的怪物，碰运气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好不容易从银岚身上彻底容纳了阴之本源投影，结果刚出去，就被罗生传送到外面。 若不是自己特殊一点，未来的自己能通过命我，强行庇护现在的自己，自己早就在污染中变异，失去了人生。 杀他的事，就一直被耽搁了下来，现在，他更是万众瞩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着。 一道带着深深恨意的目光投射过来，方云回以凝望，见古川那个白莲教教主，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除了恨意，还有恐惧。 空界之中的七彩之光，偶尔一瞥，还能看到一点拖尾，正在欢快的游荡，还没完全化为无形。 方云就这样静静的立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不打算干扰他一般。 “白莲娘娘真的存在吗？” “嗯，以前的佛门准帝，不过不怎么清楚了，这等存在都没见过什么消息，似乎只要和帝境有关系的，一切都会隐没。” 林妙玉回复着，她奇遇多，知道的也多，换个三千界的人，还真不一定问什么就答什么。 方云想到了自己那位“老乡”，帝境到宇宙之中都会造成压迫，动辄造成无边浩劫，像自家媳妇被带过来的那道时空潮汐，很可能就是某位大帝不经意的一个目光，亦或者是一次呼吸造成的。 这样超脱了时间的存在，似乎在超脱时间之后，时间关于他们的一切都会逐渐消失，不知是不是跟时空有关系。 天命事关大帝降临，方云肯定不会允许又任何人进行破坏，但这股众生之意汇聚成的白莲娘娘的意志，和白烟儿有关…… 凝望处，见白烟儿精致的脸庞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她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品，沦为俏丽一些的小美人，在大势之争中毫无存在感，遵照着安排，举行仪式。 暴雨倾盆如注，他们就静静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白莲娘娘的雕像之前，走到了高空之上。 奇怪的是，尽管她和那王寒已经距离地面很远，那些信徒却依旧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分毫毕现。 两朵白莲飘向了古川，他眼神动了动，白烟儿就像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小女孩一样，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祈舞。 同样的，王寒开始吟唱，林妙玉用望气术看到了，他身上的气运正在不断消失，似乎转到了那尊雕像上。 声音一起，犹如回荡在天地之间，莫名的音节响在耳边，最后逐渐清晰，化为了一句： 乐于净土，降世白莲！ 白烟儿的祈舞似乎是特意修炼的某种仪式，消耗极大，方云清晰的看到了她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与之同样的，也是那个王寒越吟唱，脸色越苍白。 遍布几个州，无数跪伏的信徒，渐渐有人开口，随后汇聚成片，然后逐渐变成了一个统一的声音，在天地之中回荡： 乐于净土，降世白莲！ 舞姿中，吟唱中，天地之间回荡的音节中，那尊雕像浑身释放出无尽白光，信徒们越发狂热，有的头都磕破了，头破血流都不自知。 白烟儿和王寒的精神状态似乎越来越差，脸上疲惫之色明显，但她舞的越快，那王寒的吟唱声也越来越大， 终于，那尊雕像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突兀的，睁开了眼！ 两道白光本来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此刻突然移动，汇聚到了他们二人中间。 交汇处，虚空生出了一朵白莲！ “我拦住他们！王寒，快把它送到空界！” 白眉古川大吼一声，瞬息到了方云二人面前，一幅拼命三郎的架势， 在他离开的瞬间，那王寒就拖着白莲，急急的往天上飞。 白烟儿像是累虚脱了一般，跌坐在高空原地， 那古川双手释放出白光分别攻向方云和林妙玉，方云却只是伸出没被媳妇搂着的左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一般。 挡住了所有攻击，古川一愣，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他们好像没有关注自己？ 发出攻击后，古川连忙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跌坐在高空的白烟儿，犹如楚楚可怜的娇女，目光“深情”的望着王寒。 “圣子，把它给我好吗？” 王寒没有任何犹豫，从往上飞行的动作，立即折返，眼睛翻着白眼，将那多有些虚幻的白莲，带着莲心一抹光点，来到了白烟儿身边。 白烟儿笑了一下，伸出手接了过去，她眼中一只明眸刚浮现出纯粹的黑色，古川瞬息微毫想到了什么，正睚眦欲裂的想要冲回去，却被方云拦住， 当是时， 虚空突然出现裂纹，一个骑着巨大青龙的年轻人，骤然出现。 龙爪直接将王寒拍成血雾，那年轻人哈哈一笑，一手就抓住了白烟儿的脖子，一手托住了虚幻的白莲。 “我为什么没有感应……不好，是龙族的空间神通！” 来者正是罗生，方云瞬息闪过念头，暗道一句不好，飞快的前往那边，见罗生轻轻将手中的莲花一抛，就没入天地间那个灰雾之中。 白烟儿一只眼中的黑色全部消退，她两只眼睛像是失去了所有光彩，暗淡了下来。 “筹谋无数，一朝尽丧！” 白烟儿似乎被抽走了灵魂，对身陷罗生之手也毫无察觉一样，凄苦的笑了一下，那笑容隐有死意。 但在她失去光彩的双眼中，那瞳孔倒映的画面里， 方云，一身黑衣，双手握着刀，携奔雷之势，狠狠地斩向要逃进灰雾柱子中的青龙和罗生。 “看到巫牙宗的那个大嘴里的龙头我就该想到的，失算了！” 方云心里闪过第二个念头，冷漠的出声： “龙好骑吗？借我玩玩？” 说着，一刀砍向这本就受伤的青龙， 从虚空露出来的长尾一僵，游动摆荡的尾巴顿时爆裂开来， 整个龙身从虚空中震荡了出来，传出了响彻天地的痛苦龙吟，将无数信徒的合声都冲散。 方云一踏森然庞大的龙尾骨骼，将几个骨头都踩出裂纹，飞快的冲向龙头处的罗生，却见罗生连笑容都没有变过，一步跨越，就要进入灰雾之中。 方云借助他跺踩的这条青龙的反震之力，加上自己的竭尽全力，打破了层层虚空，一念之间，就来到了灰雾旁边。 空间之力在灰雾的边缘不住碎成成光火，方云面色无悲无喜，长刀斩向罗生，被他用一个罗盘挡住， 方云并不意外，而是一把，拉住了白烟儿的手，罗生锁住她的脖颈直接在争夺过程中被捏碎，但脖子已经不是要害，心脉脑袋才是， 磅礴的劲力将白烟儿笼罩住，黑色长刀自动消失， 方云立刻一只手抚盖上了白烟儿的脖子，精细微察的瞬息操控，无数劲力竟然将一些血管都恢复原样，然后在她体内的内力自动蕴养下，恢复原样。 触之满手鲜血，小手微微冰凉， 白烟儿的另一只手，堪堪没有触碰到灰雾，不知道为什么，方云总觉得，一旦她进去了，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罗生的脸上浮现出阴沉狠厉之色，一念之间的争夺有多激烈，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 罗生甚至来不及将白烟儿的心脉脑袋震碎，更来不及进行元神争斗，就被方云的劲力推及，为了躲避不得不到卷进灰雾中， 相隔咫尺，两人就这样静静的隔着灰雾，凝视着对方。 “想不到我这个师姐，好像对你挺重要的，你是怎么回来的？能告诉我吗？” “想回，便回来了。”方云冷漠的拉远了一点距离，自己不怕污染，但她不行。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世间一切对我都不太重要，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个师姐，竟然是我唯一觉得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渴望着她，希望把她吃了……” “现在，就暂时放你那吧，哈哈哈哈，你真觉得自己无敌了吗？” 笑声隐没，罗生缓缓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貌的怪物，静静的“注视”着方云。 它动了， 灰雾大柱再次变大变高，直接刺破空界，开始和囚笼灰雾连在一起，无数腻质的黑线似乎也在演化归一，和空界的七彩流光有些相像。 天命需要时间演变，污染似乎也在做同样的事，这些都需要时间。 方云有过疑惑，既然自己那位“老乡”可以将超脱之机放下，为何不多放几次，多让几个人成就超脱，这样打暗帝岂不是好打一点？ 他便告诉方云的是，一切机变，都需要时间的孕育。 就像如今天命演变。 方云一手拉着白烟儿，一手抚在她受伤的脖颈上，虽然姿势像是在擒拿她一样，不过当他抬头望天，观察黑色线条演化的轨迹时，还挺有一番气度。 只是这番气度更快就没了， 方云被林妙玉狠狠的揪起来了耳朵，看到媳妇横眉挑目的看着自己，脸色就差没挂上纸条，写着我很生气。 时隔三十多年，方云再次尝到了来自林妙玉的揪耳朵，而且上来就是一个狠的，疼的方云眼泪都出来了，下意识的双手往那边抓住林妙玉的胳膊，结果这一松手，白烟儿竟然直直的掉了下去。 连御空都做不到似的。 方云只得再伸手一拉，拉住她的一只手，看到了她犹如死寂一般的眼神。 那只手，还是那么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