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命浮生
随意行走在一处人数颇多的聚地之中，这里方云也不知道是什么州郡，不过此处是距离灰雾最近，且人数最多的地方。 有三个宗门联合，作为实际的执掌者，修士大概有七百左右，普通民众十几万，是除了明山聚地最大的地方。 方云下意识的认为，如果混沌灰雾中的怪物还会出来的话，应该会首选这里。 “三千界中，黑暗动荡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只留下一些只言片语的传闻，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体修在其中大放异彩，是结束黑暗动荡的主力。” 林妙玉传音说着，二人无视那开启的防御阵法，轻而易举的就来到这处聚地的核心坊市，挽着他手臂走着。 方云听到后也回复道： “混沌之气之中，隔绝大道感知，禁神连接天地纹路，只有身体本身，亦或者是本源的力量才能动用，想必这也是体修，乃至后面形成武道大放异彩的原因。” 如果混沌灰雾之中的那尊怪物能出来，不论是媳妇精绝的道术，亦或者是引动天地之力，阵符宝势等等，都能对其进行很大的削弱，解决它，二人还是有信心的。 问题就在于，它从不踏出混沌之气一步，毕竟，这颗极星，属于大道领域，是大道的主场。 “话虽如此，不过，我们所修的元神之道，亦可在混沌之中施展相关术法，武道之前，成仙可是只有元神一条路，那颗在三千界中被称为动乱之源的极星，一直都是我道先辈在压制，直到体修逐渐发展。” 林妙玉说着，看到一个茶馆别苑，装舍颇为静雅，不由眼前一亮，继续说道： “我们去这里坐坐吧，好久都没下棋了。” 方云自无不可，跟着她来到这处茶社，定了一个顶阁雅间，不一会，就和媳妇在檀香袅袅的阁楼上，掷子对弈。 只见林妙玉轻轻拉了拉流纹广袖，先让了方云七子，才笑着说道： “你之前也感受到了，修为越高，越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差距，用你的话形容，就是感觉撕扯，我们一般正式的称之为……蜕凡。” “因为实力相差太大，不刻意压制自己，就会觉得众生行如龟速，情绪多变，心念冗杂等等。” 轻轻落子，林妙玉见方云面露思索，似乎再问为何突然说道这个，便继续言道： “差距会让人逐渐在错乱的感知中迷失自己，迷失决心，所以修行元神道的弟子，若是在宗门之中，一般都会从很小开始就磨炼心智，只给一门浅显的炼气功，让其自行琢磨逐渐，时间会很长，大概有三五年左右。” “散修传人，收徒弟前也会带在身边，大多数都是当仆役一样，历练好几年后才会正式传道，为的就是磨砺心志，这传道，其实就是打开你的泥丸神宫， 当然，也有天才能自己凭借最基本的炼气决就能打开，比如我就是这样，但大多数，还是要靠前人帮助。” 林妙玉有些小得意，跟方云炫耀着资质，让了方云三子，还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两人大部分心神都在灰雾附近监察着，即使这样，剩下的心力也足以思考和一心多用，方云不着痕迹的夸赞了一下媳妇，听她继续说道： “神宫打开之后，修行和最基础的炼气就有本质不同了，就算正式进入了修道长生的领域，所以传道还是比较重要的，你过来，我帮你开。” 说着，林妙玉巧手轻轻在眼前摆着，方云探头过去后，睁着眼，看到媳妇巧笑嫣然的揉着自己的脑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怎么没啥感觉？’ 心道了一句，方云见媳妇摸了摸自己眉心之后，另一只手继续下棋，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傻夫君，我早都帮你把泥丸神宫打开了，不然你以为，当初是怎么解决银岚神魂之中的血神草的。” 林妙玉笑着说道，方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当初进入银岚的神魂之中后，确实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是神魂进入的，当时只觉得很正常来着。 想法中，只看到棋盘之上，自己的大龙已经被媳妇围了起来，还差一角就能把自己吃了，便弃子认输。 同时，感应了一下媳妇传给自己的元神道法门。 是她自己修行的，名为《玉华经》的一部道藏。 修行互补，武道先修体，然后反养神魂，元神道先修神魂，而后蕴养肉体。 自己的元神，比起正宗的元神道修士来说，只强不弱，但这并不代表着在神魂方面，自己就能对抗此道修士了。 元神的操控，强大坚韧，还有其他细致的法门，都是这一条路修炼的特点， 就像是再离谱的元神道修士，身体也不可能硬扛法宝，同样的，再离谱的武道强者，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元神直接脱离身体出窍。 天地之力，或曰禅妖，或曰灵魔，谓之通玄，武道优先用它来蕴养身体，元神道则是优先用它来滋养神魂。 两者是可以兼容修炼的，但前提是，必须有足够的寿限， 修炼的本质还是为了得寿，如果不能得寿，再强大也终究逃不过时间。 林妙玉修行的道藏极其高深，而且有点类似于妖族的传承，需要完成一个阶段，才能开启另一个阶段，也不知道是她从哪些奇遇里收获的，还是自己总结的。 方云沉入心神看了几眼，除了主功法门之外，更包含了大量的真言道术，阵符丹器，占算推演等等，结合自家媳妇的手段来看，得了这个，几乎就等于知道了她全部的秘密， 若是有歹人想害她，从这上面根据功法下手，一弄一个准。 就这么简单的浏览了一会，方云再睁开眼，就已经看到天黑了，自家媳妇正在左右互搏，自弈着。 棋局艰涩复杂，她很久才落下一个棋子。 自家媳妇的一些小习惯还是知道的，她右手执子时，左手就会支撑着下巴，左手执子时就会反过来，代表着不同的思考， 看了她左右互换了一会，方云觉得这样的她还挺可爱的，不忍心打扰，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媳妇才平局推盘，大眼睛里透露着满意。 “累了吗，来抱抱。”方云笑着伸手，见她羞涩的笑了一下，却也没太矜持，张开双臂等待，便把她抱起来转了几圈。 相拥一会，两人才离开这处茶馆，准备找个客栈住一晚，结果发现人满为患，许多人惶惶不可终日，为了安全，早都把坊市的客栈房间订满了，起码这里有阵法防护。 二人也不是非要住客栈，在坊市溜了一圈之后，除了感受惊慌失措，再无其他感受，便不再待在这坊市里，而是通过化玄宗设在此处的据点，找了一个普通人生活的区域，借住到了一个小院中。 离开了坊市，喧闹为之一空，四周有些寂静，不刻意压制听力，都能听到许多人家安稳的睡眠声。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早就休息呀，不是天刚黑吗？” 小媳妇傻傻的问着，这处矮房小院在一个村落一角，四周都是农户，有的房间里还有一些酣声。 ‘因为他们都太累了。’ 随手摆了个隔绝查探的大阵，顺便送走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化玄宗驻在此地的弟子，方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因为刚被灰雾中的怪物出来打乱了生活节奏，两人都没有什么造娃的心思了，就这样相拥着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早早起床练功。 方云开始尝试凝气入体，结丹前的境界对他来说都极其容易，往往只是一个眨眼就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比如炼气一阶，到炼气巅峰，只用了几天。 这几天，方云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媳妇其实也是武道和元神道双修的，只不过她并没有将武道修炼多高深，似乎只是用它来保持身材。 效果非常好，一双光洁有力的小腿，方云是百看不腻。 一连四五天，灰雾都没有发生任何动静，似乎上次，只是那怪物闲着无聊了，出来“觅食”一趟。 足足又过了一个月，两人月中还造娃了一次，那边都没有动静，仿佛上次它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而全天下也从最开始的惊慌，到了现在，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最起码，该做什么，就还要做什么，人只要活着一天，总需要做点事情。 一个月后的早上，方云静静搂着媳妇站在窗户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同时抬头看着天空。 昨夜明月盈白，自天地四极开始，许多颗星辰突然更盛亮了一些，二人就这样看了一夜的星河变化，认识到天命正在不断推演。 “天命啊……”方云心里低声道了一句。 但是大清早的寂静，很快就被打破，原本鸡犬相闻的村落，传来了清晰的哀求与骂喝。 几个大概九品出头的人，正拉着几个男子往村外拽，口中怒骂不止，被拽的男子挣脱不了，只能嘴里不停地哭诉哀求： “大人啊，去年村里的娃都被挑走了一半进宗，今年我们也去了，这地里的东西都没人照看了呀！” “少废话，让你进我们归月宗，那是你的福分！吃香的喝辣的还不好吗？赶快走，这次你们都要去！每天一两银子，绝对不会坑害你们的！” 他们推搡着走远，林妙玉眼睛转了一下，思考道： “一天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应该很多了吧，看样子这归月宗是在找仆役，他们为何不去？ 表现的好，说不定还有些许机缘，三千界中就有一圣地老祖，就是从宗门杂役出身的，他入宗时都三十有加了……” “因为一两银子也没有，而且，他们也不是仆役。”方云回复着，看媳妇一副惊讶的样子，便继续道： “你觉得他们堂堂修行之人，还会骗这些普通人？” 林妙玉轻点螓首，眼中显然不信，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话，还能作假不成。 方云想了想，觉得自家媳妇可能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等人间疾苦，便拉着她的手说道： “那我带你去看看如何？我要是说对了，下次下棋，你得让我十个子。” “好。” 林妙玉刚回答，就感觉他拉着自己，漫步跟着他们后面，前往那个什么归月宗。 大概一里之后，有人还在不断哀求，归月宗那个弟子一巴掌抽了他之后，整个队伍才安静了下来。 随后，他们汇入了更大的队伍，大概有数百人，大都是衣衫褴褛的普通农人百姓。 这一大队人马感觉并不快，领头的人用了几个低阶风符，带着人快速赶路，大概半天之后，才到达归月宗洞天，然后人又被明晃晃的刀口胁迫着进洞。 有山，有水，有田园，如诗如画。 一切却和他们无关，等待他们的，是洞天深处的矿洞，被带到这里后，那些刀，换成了鞭子。 “每人一个镐头，一个篮子，每天挖出来一块月石才可以吃饭，挖出来三块奖励一两银子，给老子动作快点！” 这里接待的人，鞭子摔得啪啪做响，还打了一个人，打过后又诱惑的说道： “谁能挖出来十块，就不用再挖了马上送你回家，还给你一百两银子，我们说道做到……” 后面的话林妙玉没听，她感应了一下，所谓的月石应该是那矿洞深处的白光小石，嵌在各坚硬的石头中， 再对比了一下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力气，感觉挖一块都累的够呛，何况三块，十块…… 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根本不情愿来了，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对方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给钱…… 而且，这里还算环境还可以？起码只是挖挖石头，更远处有个冰湖，待久了那些凡人可是要生病的！ 再一看这里，不由又看到了许多崖壁之下的累累白骨，突然想到，如果有人第一天就没完成，很可能第二天也完不成，最后活活饿死！ 便再也不觉得这里还不错了。 ‘所以，才需要不停的找人，为什么不能像化玄宗一样？生玄湖中的水都是弟子自己淘的。” 看到这一幕，她有些沉默了下来，转而又想到，自家夫君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一开始就断定，他们会有如此下场？ “浮生啊……” 方云心里轻轻叹息，似乎有许多想法浮现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