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当时已惘然(二)
只是追逐这样单纯的痴心,到头来究竟是谁更痛苦呢? 白凤临似是而非的笑了,唇边的痕迹比白纸更淡,“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姬妧苦笑,是了,太多的身不由己,半点由不得自己作主。 只想留住一个人在身边而已,家不家,国不国,她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姬妧在自己的的房间里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往脸上涂药,院子里树叶沙沙的动起来,姬妧以为起风了,站起来去关窗,眼前倏地有什么黑色东西疾速地闪过去,稍纵即逝,几乎成了她的错觉。 回过身来,刚刚关上的窗面上一抹长长的影子跃然纸上。 姬妧惊愕地回过头,不由心里一紧,几乎低声喝了一句:“是谁?!” 那抹黑影转眼就消失了,推门而入的人是白凤临。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匆匆冲进来,俊俏的脸容上隐忍着一丝阴翳,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将姬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没事吧?” 姬妧脸上还涂抹着黑糊糊的药膏,被他这样细细的瞧着,心中大窘,顿时转过身去,忙不迭摆起手来。 “我没事,你出去吧。” 这点微妙的情绪逃不脱白凤临的视线,他拿出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将嘴角的笑意给压下去,“他们来得很快,可能还会回来,你一个人待着房间里不安全,我留下来陪你。” “这样不行!” 姬妧慌了,拒绝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们想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不会如此麻烦,也许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凤惜救出来。” 也许这些人并不是敌人,她在心里隐隐约约地想,两次,她都后知后觉,是因为根本没有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她如此决绝,白凤临只好笑了笑,“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出去了。” 说完,姬妧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房间的门被拉开又重新关上的声音。 重新坐回镜子前面,姬妧的内心却不如之前那般平静,空荡荡的房间,窗外漆黑无比,她心里忐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监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持续到寅时过去,天色渐渐变亮,她终于抵不住身体上的疲倦趴在镜子前面昏昏沉沉地睡去。 殿下。 梦里有人在她耳边轻轻低叹,鼻尖萦绕着一抹淡淡薄荷的香味,熟悉的感觉几乎让人心头一酸,热泪盈眶。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起头来,一切还是如昨,除了满室清寂而孤单的日光,还是只有她自己。 她洗了洗脸,然后起身去开门,白凤临径自端着托盘进来。 一碗雪白的小米粥,两个雪白饱满的馒头。 放在桌子上,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 “饿了一宿,先喝点粥吧,我让人特意熬得稠一点。” 他果然是神通广大。 姬妧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淡淡笑了一下:“皇夫大人如此有能耐,昨夜为何没有在院子周围安排守卫呢??” 言下之意,分明是怀疑他和黑衣人是同党。 “呵呵,”白凤临伸手拿起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修长的手指撕了一点放进嘴里,“不弃果然聪明,其实昨夜我在屋子周围安排过两名暗卫,但是都被杀掉了。” 这也是他昨晚放松警惕,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以及从房间里赶过来的原因。 那些暗卫是他培养出来的死士,经过残酷的训练,层层筛选出来的高手。 他说得云淡风轻,姬妧还是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除了你们白家,还有谁有能耐有胆子对我这位凤国皇帝动心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纵观整个凤国上下,就算其他人怀有不轨的心思,但只有对比这实力悬殊怕是也要乖乖放弃。 白凤临不理会她说话带刺的语气,就事论事,“也许对方并没有对陛下动心思,只是想找白家的麻烦。” 姬妧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过了好半晌,幽怨的笑道:“那倒是,如今你们白家树大招风,想要扳倒它取而代之的不计其数,想要锄jian扶正的也大有人在,寻仇的恐怕也不是少数。” 最后一句话慢慢说完,白凤临终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最讨厌这种华而不实的笑容,每次他这样笑,她就有种要掉进陷阱的感觉。 “好了,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姬妧微微皱眉,开始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他淡淡嗯了一声,已经慢条斯理地吃掉了半个馒头,他坐在桌边,迟迟没有动弹,“等你吃完,我有话和你说。” 可是有他这个人在身边,姬妧根本食不下咽。 “你说。” 她憋着一口气,索性开门见山。 白凤临晃了晃她碗里纹丝未动的小米粥,眼神微不可察地掠过一抹黯淡,只是情绪波动太快,旁边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出来。 “你考虑清楚了?” 他要说的话,就是她心心念念找寻的结果。 两个人心照不宣,几乎都意识到了。 所以,他很慎重地问了,确认了。 是了,不管如何,她还是如同以往那个心眼很小、小到世界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小帝姬,义无反顾,不后悔。 “或许你会改变现在的想法,若是你还坚持现在的心情要救凤惜,我答应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做到。” 他说得如此深沉,一声一声就像前面是条没有尽头的深渊,姬妧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几乎已经隐约感觉到那些未知的仓惶。 白凤临提及了一件他们都知情的陈年旧事。 五年前,如潮水般的白家精兵涌进朝凤殿里擒住了弑君的官清初,在她面前将人带走。 她盯着凤椅上面容可怖的姬姒差点儿两腿发软倒在地上,生前一直漂亮高贵的女子此刻却是七窍流血,怒目圆瞪着前方,似乎不相信眼中看到的人会毒死自己,那种刻骨的怨恨和满殿惨厉的鲜血充斥着她的视线和心房。 这是她一手造就的罪孽。 就算是后来的很多很多年,她孤身站在朝凤殿,还是心生凄惶。 那一刻,她已经后悔了。 没错,她就是如此窝囊懦弱,她无法如同当初下定决心时那样狠绝,她害怕这座宫殿里的杀戮,尤其害怕那里也沾上清初的血。 “殿下,这和当初的约定不同。”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她坐在上位,依然能够感觉到下位白轩然的虎视眈眈。 “没有不同,我依然会和白凤临成婚,”她淡淡看着站在他身后安静的白凤临,“只不过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不会影响到我和白家的关系。” “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性命,弑杀先帝,罪不可赦。” 姬妧勾起嘴角,呵呵一笑:“那我们又算什么呢?” 白轩然的目光骤然一沉。 “白大人,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不要说什么弑君这类的话了,放过清初一条性命,我会给出你满意的条件。” 白轩然挑眉,没有说话,他的确不在乎这条性命,对姬妧口中的条件更加感兴趣。 姬妧脑袋微微仰起往后面的椅背上靠去,嫣然一笑,“这座江山够不够?”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她的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投在白凤临的身上,“待我登基之后,可以不问政事,就把这执政大权全部交给皇夫大人。 见白轩然有所迟疑,似乎并不敢轻信,她索性心里一横,“我还可以拟下圣旨,死后把这帝位留给皇夫,如此一来,就算天下人颇有微词,白家还是可以名正言顺得到这天下。” 如此一来,她死后就算下落黄泉,也无法去面对姬家的列祖列宗。 良久之后,白轩然忽然笑起来,“一个小小的男宠,值得殿下如此吗?” 姬妧眼里没有一丝迟疑,斩钉截铁道:“值不值得都是看个人,功名利禄,如同过眼云烟,又何以值得天下人争相追逐?” “殿下的悟性如此高,淡泊名利,那白某自然乐意成全。” 说着,他朝身后的白凤临看了看,“我会让犬子好好安排。” “不用了。” 姬妧出声打断他,目光如灼,“只要白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凤惜借给我,我自己来安排。” 没错,整个白家,她只信任凤惜。 既然她自己没办法亲自出面,那么她会选择最信任的人来确保万无一失。 “三郎?” 白轩然依旧笑了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听候殿下的差遣吧。” 姬妧微微抿住唇角,白轩然这只老狐狸,就算他明面上点头答应,她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从遥远的思绪拉回来,心情依然浸泡在深水里一样沉重。 “我让清初喝下假死药,安排凤惜送他离开。” 白凤临看了看她,颤动的长长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两排黯淡的影子,仍然掩藏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憔悴。 “其实你做了两手准备,凤惜是用来掩人耳目,另一批人护送的才是真正的官清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