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绮将如此不伦之事说得铿锵有力,理所当然,这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偏偏她又直指核心,刨除了那些所谓情分,世交,道义上的所有虚伪表象,露出最本质的利益纠缠。 她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白岩山庄和轰天门帮扶江家,给失去顶梁柱一蹶不振的他们予支持,而不是选择顺势吞并,为的当然江家能够回报。 而这个默契,便是同时拥有白家与轰天门血脉的,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坐稳家主夫人,并且下任家主保证是由她所出。 别的一切都不重要,但凡在这点上做出妥协的,那就不仅仅是撕破这么久以来的良好合作了。 人白家和轰天门这么多年来的先行投资,你江家一朝毁约,承受的可不仅仅是关系破裂这般损失。 江家试图欺蒙白绮这么个不经人事的新妇,却没料到这女子看得比她爹还明白。 事到如今,她那双年轻却丝毫不敢让人掉以轻心的眼睛直视着江家老太太,仿佛另外两家的话事人与江家的话事人直面对决。 老太太沉吟半晌,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一瞬间颓丧道:“老身明白了。” “娘——?” “祖母——” 江夫人与江洛的惊呼声响起,这岂不就是承认了以后很有可能江家下一代是由江淮的血脉继承吗? 这个决定将江洛至于何地? 可老太太在家里的威仪不是说说玩的,她阴沉的眼睛扫了眼江夫人和江洛,竟将他们要出口的话逼了回去。 白绮起身,轻松的笑道:“这才是咱们老夫人嘛,明白洒脱有担当,跟老太太这种聪明人对话,就是比那些个蠢货要轻松。” “既如此,老太太还有老爷夫人喝了这杯茶,我和夫君就先告退了。” 这声“我和夫君”又是把江夫人他们气得眼前发黑,但江淮听了却是幸福得头晕。 也不管家里长辈乐不乐意,从嬷嬷手里拿过茶碗,一起敬给了上座三人,江掌门几次想摔碗,但到底多年来的无力已经磨平了他的志气。 只得瞪着江淮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江淮如今从内心上早已跟江家割裂,心里报以认同的家人便是师姐,岂会还在乎父亲嫡母与祖母的想法? 今天的事太过突然又太过幸运,让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若是他爹最终不肯喝茶,江淮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上去强灌。 最终众人看着两人大摇大摆的出门,成双成对的招摇,气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祖母,难道真成全他们?把我的妻子和我的位置让给江淮?”江洛大声道。 才说完就被江老太太一个杯子砸过来,江夫人和白语心疼的上前,被江夫人喝止—— “那白绮为人乖张跋扈,有句话却是没说错的,你就是个蠢货。” “知不知道什么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之前的筹谋落空,你就该老老实实安分一阵,我怎么就教了你这么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打着抓白绮错漏的主意,自己却先经不住馋偷腥,你当现在还是婚前那般的状况吗?你就那么想当然?” “现在你们两母子也别找我哭冤,这不是我老婆子能决定的,你们还没看出来?这事现在关键在白绮自己乐意,你不想着去对她挽回讨好,指望我施压?也看见了那小丫头她肯?” 江夫人闻言嗫嚅:“那也不该就任由她丢人现眼——” “还要跟你说几次才明白?”老夫人只觉得心累,果然白绮有一点是没说错,跟蠢货讲话是最累的。 道理都掰碎了喂给他们,他们还自说自话,名声流言在江淮上,只要豁出去了那算什么? 人家不跟你来这套,你便不可能以此挟持,还在这儿对着无意义的现实嘀咕,你就是嘀咕穿,人家不在乎就是不在乎。 人白绮把准了问题的关键,说白了就是江家得靠着那两家,那便处于不败之地。 江掌门咳了一声:“事已至此,母亲以为该怎么办?” 江老夫人冷笑:“怎么办?等!” “来日方长,咱们等了十多年,有的是耐心,我早跟你们说过,只要存活到最后,便一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一家人总算是勉强达成共识了,只江洛不知道是因为妻子与弟弟的毫不掩饰,还是两次来的连番打击,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有些恍惚。 白语也想跟白绮他们似的,向长辈敬茶。 对她这种恋爱脑来说,事态发展到这步,任由姐姐狂妄当然不好受,但也不是全无好处。 所谓家族兴衰荣耀她是不怎么懂的,只不过既然姐姐以江淮的妻子的名义冲长辈敬茶,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以师兄妻子的名义过明路? 但江老太太他们本就被白绮气得半死,这会儿岂会理会她? 见她如此作态,江老太太复杂的看了白语一眼。 以前只觉得白家两个女孩儿都好掌控,真比较起来,白语恐怕还赢面大点,毕竟这家伙狡猾机灵,又有亲爹偏爱。 现在看来,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这这般万事不知的蠢样,真是看了让人生气。 只是已经得罪了白绮,白语这边万万不好再交恶,也没说什么,只做头疼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白语委委屈屈的跟江洛离开,谁知江洛一出来就要找白绮,估计也是醒过味来了。 现在把精力放在白语身上是毫无用处,可正要找人便得知白绮和江淮下山去了。 千山派这边的结构跟白岩山庄有点像,只不过因为江家这些年式微,势力范围内倒是官府的话语权更大。 原主倒是来过这边,不过翻找记忆到底不如身临其境,白绮进入副本这段时间搜集了不少资料。 不管是武学秘籍,医术典籍,或者美食制造,以及一些闻所未闻的手工业技巧,说是要做到复制这边的文明肯定没可能。 不过她相信这些东西肯定在某一天能帮到她的,便是没有用途,索性也不吃亏。 她这边悠闲自在,江家便水深火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去的消息,即便江家改变策略耳提面命,但在白绮的嚣张肆意下,江家兄弟妻子换人的丑闻依旧在短时间内飞满江湖。 一时间江家沦为笑柄,有那好事者,竟然不辞劳苦的跑到千山派这边,想一睹这刺激场面。 果然不少人看到白绮与江淮同进同出,举止亲密,宛若新婚夫妇。 一时间更是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说江家背靠白家与轰天门连脸都不要的,不但收了失贞的白语,就连这等有违人伦的乱象都不管。 有说江淮走狗屎运的,满以为这家伙接盘白语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料却得到自己大嫂亲睐,将嫡兄都踹一边了,真真好本事。 有敏锐点的猜测江家被白家抓到了什么把柄,以至于家里荒唐成这样也睁只眼闭只眼。 总归这一个多月来,白岩山庄与江家给江湖人士提供的谈资是源源不断的。 三日后的回门之期,江家两兄弟带着白绮白语回家。 白岩山庄早接到消息,便是轰天门的人也在,毕竟这联姻也有他们利益相关。 这两天流传的风言风语他们不是没听到,但一开始只觉得不可置信,可随着时间越长,越是传得有鼻子有眼。 今次他们回门,心里便多了丝忐忑。 这会儿看到几人下马,白庄主脸色的笑脸还没挂上,便看到白绮真的抓住江淮的手下车,整个人脸都黑了。 围在庄门外迎接的人不少,见到大姑爷带着二小姐,大小姐倚着二姑爷,均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说外面的流言都是真的了? 白庄主眼前一黑,指着白绮他们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咬牙呵斥:“给我进来。” 又对周围的人道:“自己忙自己的事去,让听到嚼舌根,定惩不饶。” 可这玩意儿哪里是禁得住的?便是不说话,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懂了。 事已至此,白庄主只能选看不见。 白夫人连忙过来拉过女儿,低喝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女婿怎么从阿洛变成阿淮了?” 江淮再次强调:“娘,拜堂的就是我。” “你闭嘴!”白夫人怒喝,但到底从下也对这孩子感官良好,又看闺女这满不在乎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氏倒是欣喜,若真让舆论坐实了,两姐妹换过来,那才是好事一桩呢,结果见女儿脸上居然没有喜气。 江洛脸色也是苍白紧绷的,像是这几天心神耗尽的样子,对白语看不出半点温柔热情,顿时心沉到谷底。 白绮一进门便看见轰天门的掌门以及掌门夫人,也就是便宜大舅舅母和几个表兄在,立马高兴的打招呼:“舅舅,舅母,居然累你们亲自来,等我们上门拜会多好啊?” 不愧是如今四门八派中最强势之家,气度和沉稳便是江白两家不能比的,见此怪相,居然也不大惊小怪。 大舅母道:“还不是你大舅,生怕他宝贝外甥女受委屈,干脆就不回去了,非要等你回门。” 白绮冲大舅笑道:“早知道我出嫁那天就多管大舅偏点压箱底钱了。” 大舅哈哈一笑:“有,等你生了孩子,大舅又奖励一笔。” 白庄主见几人居然乐呵呵的聊上了,均对眼前的事没有看见般,更是怒不可遏。 把江小弟塞给几个表兄表弟道:“你们先下去玩,我跟你们爹娘说会儿话。” 几个小辈自是不敢不从,带走了一步三回头的江小弟,顺带把门关上。 白庄主这才重重一坐,指着白绮和白语道:“你,你们,你们可真是我白家的好女儿。” 白绮悠悠一笑:“爹,这不挺好嘛。” “挺好?”白庄主不可置信。 白绮道:“我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只要白岩山庄和轰天门还在,我不管怎么样都能过得滋润。” “可妹妹就不同了,她一个庶女,还婚前失贞,好在与洛师兄感情深厚,让他心生怜惜,不顾世俗礼法要了她,即如此,在江家她的处境也好些,你说是不是?” 白绮看着白庄主,眼神讥诮道:“您向来疼爱妹妹,一心为她打算,这会儿怎么不开心了呢?” 这话几乎是在明着说他偏心了,可偏心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偏心? 尤其这话还是在岳家人面前,见大舅兄看过来似笑非笑的目光,白庄主顿时恼羞成怒—— “不孝女,你干出这等好事,还好意思攀扯你爹,我哪里对不住你?” “是,阿语年纪小不懂事,在家是多得些担待,可大事上哪件不是以你为主?你现在招摇过市的乱来究竟想干什么?以后不做人了?” 白绮懒洋洋的摆摆手:“快别说了,女儿现在已经是江家人了,人家都没说什么,您倒是操的好心。” 白庄主见她这混不吝的样子,要不是大舅兄在场,已经要动家法了:“那你是仗着江家客气。” “我们把自己闺女嫁出门是结两姓之好的,不是搅得人家鸡犬不宁的,早知道嫁你过去是结仇,我还不如将你留在家里。” “然后呢?让妹妹名正言顺替过去对不对?”白绮笑:“您到时想,可便是江家也不干呐。” 余氏突然痛哭出声“大小姐,哪有你这样磋磨妹妹的啊,您到底有何不满,也别到亲都结了,事已成定局还胡搅翻天呐?” “妹夫,刚才你不是已经屏退所有下人了吗?为何余氏还留在此处?”大舅母凉凉的开口道。 白庄主平常在家关着门敢偏心,在岳家面前却是万万不敢的。 闻言瞪了眼余氏,连忙道:“到底是语儿的生母,今日原本该是大喜日子,便留她体面。” 大舅母点头:“既如此,便是该讲规矩的,主子给你体面,便更该小心翼翼,一个下人不管什么时候,何来指责小姐的资格?” 余氏和白语脸上跟被抽了几个巴掌一眼个,又羞又怒,偏偏没了白绮在一旁劝慰大舅母,两人只得生受着这份屈辱。 不过好歹大舅母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一定要撵余氏下去,但被她一打断,别说余氏不敢随便开口带节奏,就是白庄主的呵斥质问,也没了一开始的气势了。 白绮心中冷笑,只再次觉得原主蠢不可赎,从小到大舅舅舅母如此这般替她出过多少次头? 舅母是深谙后宅之道的妇人,可比白夫人聪明多了,一开口必扭转局面,偏原主自己不争气,居然反帮小人说话,让亲人无奈。 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资本来源于谁,最大的倚仗还是母族的显赫。 白庄主这个拎不清的被舅母敲打后,也不好再接着呵斥白绮的不是。 白绮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饶是白庄主再偏心白语,这会儿也是下不来台。 他倒也没动过小女儿取而代之的心思,因为确实不够格,现实不是以他的喜好可以改变的。 现在得知事情的起因是江洛与白语的苟合,在岳家的视线包围下,白庄主立马拿出了自己的态度。 他一个巴掌抽白语脸上:“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白语这辈子哪儿挨过她爹的打,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白庄主也是心疼,可这会儿不拿出章程,让岳家来掰扯的话,白语能不能活命都是一回事。 毕竟染指嫡姐的婚姻,这在岳家的立场看来,已经是触犯底线了。 偏余氏这个蠢的,一点看不出事情好赖,见状哭天抹地的扑白语身上:“老爷,你要打就连我也打死吧?” “也是!”大舅母道:“二姑娘的教养一向是余氏亲力亲为,早年说过让妹妹教导,结果妹夫和余氏还不愿,如今你的好闺女做出这等丑事,不但寡廉鲜耻勾引姐夫,还置整个家族于不义,责任合该你余氏背的。” 说着看了眼江洛:“虽然江大公子也有错,但毕竟现在这局面,不能让人说咱白岩山庄和轰天门太过霸道,总得拿出个说法。” “那么余氏你既然自认没教好女儿,便就此负责吧。” 大舅母话没说透,但分明是直接让余氏去死,这下余氏傻眼了,她要真舍得去死,又岂会跟女儿一起筹谋这么多? 不过是一时的哀兵政策,却不料对方居然顺势而为,一时间余姨娘白语母女吓得魂飞魄散。 屋里的明白人都快看笑了。 就连江洛都深觉丢人,以前喜欢白语迷糊可爱,但这几天下来,不知道是精神的折磨还是利益的缺失,越来越多以往觉得可爱的地方在他面前变得不堪起来。 这会儿更是,看着蠢笨不堪。 便是真的怕死,又何至于做出如此丑态? 莫说白家没有落魄到轰天门可以在这里决定人生死,没看见大舅都没开口吗?就大舅母一个女流之辈凉凉的说几句不知真假的话。 就这样就被吓个半死,可见这两母女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这会儿白语已经和他绑在一起,江洛未免更丢人,只得把人往回一拉:“你就闭嘴吧,长辈说话就好好听着。” “可是我娘——”白语还要说什么,被江洛一瞪,顿时不敢言语。 白庄主见状还有些可惜,在他眼里江洛始终还是最瞩意的女婿,不过白夫人在得知江洛居然跟白语搅和一起背叛女儿,那是以前有多满意这女婿,现在便有多恶心。 最后还是大舅拍板:“行了,既然阿绮心里明白,那就按她说的来吧。” “毕竟和她真正拜堂成亲的是阿淮,说不定这就是天意,事已至此,我等也不好违逆天意。” “江家那边过后咱们几个再约谈,看看具体如何,今天是姑娘们回门的大喜日子,便别哭丧着脸,让下面开始准备吧。” 几个小的一走,白庄主虽然刚才没有反驳大舅兄,但此刻依旧无法理解。 “大哥,让阿绮这样胡来,咱们几大家脸还要不要了?” 大舅却悠悠喝了口茶:“呵,脸面,这难道不是江家该操心的事?” 说着看了眼白庄主,叹口气道:“以前以为阿绮糊涂,并未传授她多少,不料这丫头比谁都明白人。” “她算是看得清楚,那江家想好事占尽,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说着大舅冷笑一声:“两边都想吃,便叫他两边都下不来台,这样想咱们搭梯子,代价可就大了。” 白庄主也不是傻的,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小女儿就彻底成为弃子了,难免有些不忍。 可到底他也是利益至上的明白人,想着大不了以后多补偿她点,便也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这混乱的奇葩关系,白绮算是彻底坐实了,有长辈表态,下面的人便是再不解,再觉得不可思议也无法。 作为别人的谈资白绮是从来不怕的,江淮是认为只要能得到师姐,这点代价根本毛毛雨都算不上。 反倒是江洛在日渐上升的流言中被刺激得不小,尤其是意识到同白绮一起失去的,在他以往看来理所应当属于他的利益。 便是江家下面的人,渐渐也有些开始倒向江淮,这是不可避免的。 也因此他和白语便是如今也可以光明正大双宿双飞,却看她再也没有以前那份可爱了。 但最大的打击还是来自于三家正式的一次约谈,在那之后,江家便向对外发了声明。 表示因成亲当日的疏漏,以至于一开始新娘便弄错,既然拜天地的人是如此,也只能顺应天命。 算是彻底将四人的实际名声坐实了,并且就算没有彻底明示江家继承人换人,但也提前划分了不少核心产业给江淮。 江洛便是得过祖母与父母的安抚,也备受打击,彻底明白一个妻子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江家这次稍微冒头,就被白绮以及她身后的势力打得鼻青脸肿,势必得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白岩山庄和轰天门对他们起了疑心,以后成事怕是更难。 白绮明白这一家子必然不肯束手就擒的,对方有足够的耐心,她却没有,便得逼他们兵行险着。 而恰在此时,花无措给她传来了消息—— 他在白绮提供的地方,就是那个蜡房,找到了上代教主的死因。 这筹码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上代教主的人望遗产,但势必激起其他人最后的疯狂挣扎,于是与其这次的动乱便宜外人。 倒不如让白绮去捡便宜,彻底巩固自己正道这边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