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五阴炽盛，十四种色
丁檠早已看穿对面虚实，此时闻言便道： “说什么凝就金身，言语间浮夸唬人，你全盛时期也不曾触摸到那层界限，何必在此摆出一副高姿态来？” 夜叉，天龙八部众之一，隶属于毗沙门天，而住于仞利天之鬼类。 此等生灵或以威势恼害人，或守护正法，亦有善恶好坏之分。 眼前这尊夜叉也不知作了什么恶事，被前人镇封于此，又设下一座密印万佛塔，意图以佛法洗涤对方心中戾气，将其感化。 只可惜时过境迁，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随着当年那位高人的离去，此地的封印也逐渐出现了疏漏，以至于这尊夜叉得了空隙，可以化出念头，附着于寺外乱坟岗中白杨之上，造就了“树妖姥姥”这么一个分身，又豢养女鬼，引诱过往路人主动送上门来，以血食维持自身不坏。 而后在暗地里搜集槐、杨、桑、柳、楝五种灵木，意图将五鬼木身糅合手中豢养的群鬼，为自己炼制出一副长生之躯。 只待脱困之后，便可从容入住其中，一鼓作气叩开长生之门，成就地仙。 之所以说其人成就地仙，是因为这尊夜叉似是放弃了佛门之路上的修行，一身手段更偏向于旁门一流。 祀奉血食、豢养鬼物，实打实的左道邪术。 其实对方若能潜心佛法，行降伏之事，尽有漏以杀之，将贪害之心转为慈悲之意，以利有情，凝聚出金刚夜叉明王身，一身功果倒也不会输给道门地仙。 ——金刚夜叉明王是密教五大明神之一，系北方不空成就如来之教令轮身，不仅是后世密乘修者所遵循的一道法门，亦是夜叉这等八部众之一修行的一条坦途。 同样的，如执金刚夜叉、面然大士等以夜叉身而现化的菩萨、金刚，其夜叉相亦有此类功效，都可供后人观想修行。 当年将其镇封于此，又留下密印万佛塔的那位密宗高人，想来也是抱着类似的期许。 只可惜这尊夜叉却是辜负了其人一番好意。 那夜叉闻言也不多言，只是冷哼一声，周围废墟之中便钻出股股黑气，凝聚成无数阴灵鬼手向着丁檠二人抓来。 所过之处，还有鬼哭之音乱人心神，令人头晕眼胀，难以凝神应对。 丁檠见状一提手中明灯，其上幻化出大日景象，金光穿破阴云，护住他和宁采臣，扭头道： “宁兄，此獠被镇压于此，眼下尚未完全脱困，故而以这些小术攻敌。你既无有修为，千万要谨守本心，当心着了对方的道。” 宁采臣神色凝重：“丁兄放心，我自有准备。” 手中白毫一转，旁边方相氏执戟持盾，二者相击，开口放歌： “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蠱。凡使十二神追恶凶......” 古老苍凉的歌声一起，顿时压过了鬼哭之音，就连阴灵鬼手涌来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 显然方相氏对其的压迫力不小。 丁檠见此心中有数。 方相氏藉由白泽须笔所出，虽然宁采臣是个没有修行的凡人，但神笔灵异，所绘出的方相氏亦有人仙之下称雄的战力。 即使对付不了夜叉，可凭借天然的克制，在群鬼之中护住宁采臣一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他不再操心同伴，手中明灯散作诸多密宗种字，自由组合，瞬息之间便化作了一柄金剑被他握在手上。 剑脊呈琉璃之色，剑茎有青莲纹饰，通体淡金，剑镗略窄，如日光所凝。 此剑是以密印万佛塔中的种字禁制为本，结合了丁檠的太阳真火法力和被他炼化的部分青莲地心火所成，佛门慈悲真意中又多了一股摧破邪魔的降伏外道法意。 丁檠执剑在手，一剑劈落，如闪电直贯长空，划破苍穹接引日月。 这第三层永福寺上空的天幕被一分为二，露出背后云深雾绕的虚幻气流，整片空间都震荡起来。 “你吹嘘将永福寺一拆为三，但你本尊被镇于此，如何行开天辟地之事？此间也不过是你气息外感，侵染造就而成的虚实道场一流罢了，又能抗我几招？” 丁檠又是一剑，大日真火照耀人间，真阳之力如云海卷舒，铺展开来，涤荡四方阴鬼，剑锋之上掀起烟云阵阵，径直砸向夜叉头顶。 那夜叉见状大骇，他身子被佛光困在此间难以动作，只得张口喷出一股黑雾，当中一副夜叉鬼面升起，再度张开大口，吐出无数只青黑鬼手，或拳或掌，甚至结成印诀，托向那势大力沉的一剑。 这些鬼手都是死于夜叉手上的生灵所化，杀得越多，鬼手越多，克制一应血肉生灵。 夜叉自炼成这道术法至今，手下共有三千二百一十八条性命，俱都是人族或者开了灵智的精怪。 那些普通的飞禽走兽对于炼成这道术法没有任何助益。 丁檠见此凛然，手下再无余力，金剑劈天而落，瞬息之间便与鬼手相触。 轰——！ 不知是鬼手与剑锋对撞的声响，还是方才那一剑带起的风雷。 此时巨响传出，大地轰然炸裂，周围废墟如遭狂风卷席，四处横击而出。 宁采臣在方相氏护卫下避开一块势大力沉的瓦砾，看着其远远飞出，去势不至，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坑，心中不禁悚然： “这就是修行之辈交手的威力？若是这场战斗爆发在人群密集之处，不知又要殃及多少无辜？” 而在战圈中央，夜叉瞳孔缩成针尖般大小，看着丁檠手中金剑被弹回，对方借势转身，以腰作轴，再度将剑砸下。 而自己却陷入僵直，身前鬼手早在方才那一击中就已然溃散，黑气如流水般四溢，周身再无防御。 “你这是剑还是锤子！” 紧急关头，夜叉愤恨一声，身体绽出条条裂纹，一道老妪面庞的元神突然从天灵盖中窜出，下半身化作滚滚黑风，内中冤魂哭嚎，却是主动迎上了丁檠。 “舍我一道分神，断尾求生！” 这一剑躲无可躲，绯衣蓬沓的老妪元神被夜叉抛弃，作为替死之物迎接这一击。 夜叉身上的裂缝却愈发密集，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挣脱，来到这个世上。 丁檠面色冷漠，面对夜叉的举动没有任何犹豫，手中剑光轮转如日，如重锤般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剑，为那些被你所害的枉死无辜之人而出！” ...... 第二层永福寺。 叶月缘走在山路之中，仆役打扮的男子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周围。 方才脚下突然传来震动，但是周围却没有任何野兽窜出、禽鸟飞起，这足以让叶月缘发现不对了。 “这座山就跟一座坟头一样，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叶月缘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其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蛰伏，散发着恐慌的气息。 “那道阴鬼之气就是在这里停下的，然后就隐去了踪迹。” 少女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素手一扬，早先被她托在掌中的木鸢便趁势而起，在高空盘旋起来。 凭借着与机关造物之间神秘的联系，叶月缘可以清晰地俯视周围地域，寻找蛛丝马迹。 “这片空地似乎成形不久，出现于一场巨大的爆炸之下，由冲击波造成......” 很快，叶月缘发现了不对，身前的林间空地平坦得过分了，而且土质极为松软，像是被筛子细细筛了一遍，没有任何石块存在。 她沉吟片刻，伸手召回木鸢，踏前几步，准备将其送入地穴之中，探明其下情况。 叶月缘有所觉察，这片空地的出现和那口深邃的地穴之间，定然脱不开干系。 忽然，她身边的仆役男子瞬间暴起，手中寒光乍现，射向了一旁的树林。 叮！ 一声脆响，一枚精致小巧的飞刀倒折而回，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谁？” 叶月缘反应过来，手中扣住了三枚细小的圆球，警惕地看着密林之间的阴影。 似是在回应少女的疑问，一只罗汉鞋从阴影中迈出，沉稳地踏在了地面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角绯红色的袈裟。 视线上移，一名面色漠然的老僧拄着九环锡杖走了出来，先前磕飞利刃的正是这柄通身由白铁铸成，旃檀木嵌柄的三股九环沉重凶器。 老僧看着叶月缘，嘴角略略扬起，声音苍老道： “没想到这年头还能看见机关一脉的传人，难怪一个炼精化气的小辈也能来到第二层。” 叶月缘心中警惕，面上不显： “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老衲法号无印。” 叶月缘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对面的老僧便继续发言： “看你的样子，似乎认得老衲？是了，你是叶家的女儿罢，你母亲数月前还在寺中为你上香祈福，耗费了不少钱资。” 叶月缘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 “方丈所言无错，家慈对方丈一向推崇，此次特意......” 话未说完，老僧摇了摇头，一脸枯燥无味的神色： “没用的话不必说了，这个身份我也懒得使用了。你既然能来到这里，想想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放你离开了。” 老僧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虚空。 而在叶月缘耳畔，系统的机械声音响起： 【叮！支线任务（五）：兰若之会已完成，树妖姥姥确认死亡，奖励正在发放中......】 【发放成功！宿主可选择任意机关造物升级一次！】 【警告！警告！鉴于宿主提前接触任务目标，支线任务（一）：了却因果已解锁，可查看当前任务进度及奖励。】 【支线任务（一）：了却因果】 【任务介绍：......】 【任务提示：你所看见的无印禅师，绝不是真正的无印禅师！】 【任务进度：进行中】 【任务奖励：偃道人偶（霹雳·剑君十二恨）一具】 接二连三的机械声音响起，其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却听得叶月缘口中发苦。 再看向转过头来，脸色阴沉的年老僧人，叶月缘心念电转，转瞬之间便确定了领取任务奖励： “系统，我指定升级机关造物‘布袋傀儡’！” 下一刻，身边仆役打扮的男子被冥冥中一股力量灌入躯壳之中，气势陡然高涨，伸手前探，掌心寒光烁烁，对准了似乎来不及反应的无印禅师。 “绯流琥·针八波·改！” 砰！ 随着一声轻响，一蓬绿雾从男子掌心冒出，众多淬满了毒液的银针如暴雨般激射而出，直指无印禅师周身。 老僧见状提起手中九环锡杖，而后重重往地上一顿，一股烟尘自地上腾起，遮掩住了身形。 高密度的银针穿破尘雾，在背后的树干上打出无数孔洞。 然而面色漠然的老僧却不见了踪迹。 烟尘扭曲、变化、拉长，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如水般流入其间，聚拢成了五个衣衫华贵，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女。 “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身本忧，这个小女娃就交给你们了。” 叶月缘耳边传来歌咏之声，似是无印禅师所言，但她却听不分明。 五个如天人一般的俊美男女笑吟吟地靠近过来，鼻间嗅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 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一股柔软细滑之感传来，似是碰到了上好的绸缎，令人爱不释手。 叶月缘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却没有任何血腥味与痛感传来，反而是自己难以忘怀的快乐水和炸鸡的味道。 少女眼中尚余有一丝清明，见状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布袋傀儡，杀了他们！” 木石所成的机关造物并无自主意识，也无血肉之躯，自然不可能受到五尘魔法的操纵，见状手中寒光亮起，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自掌心缝隙中伸出，抹向了距离最近的“身本忧”的咽喉。 寒光一闪即逝，身本忧惊讶后退，捂着咽喉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力地瘫倒在地，化作一片尘土，呛人得紧。 一道水流般的黑影从中游出，却被得空喘息的叶月缘丢出了一枚丸状事物。 其上散发出濛濛清光，那黑影尖嘶一声，便被摄入其中，不再动弹。 “色声香味触，此五者能染污真性，故谓五尘。” 五尘去了一尘，叶月缘顿时轻松了不少。 少女调动体内法力，挣开了包围上来的眼见喜、耳听怒等剩下四人，急步后退，看向了一旁好整以暇的年迈僧人。 “色聚略有十四种事，四大、五根、五尘，有形质碍，又名色阴。 “你以无印为法号，想必是在喻指五阴？ “无印禅师、五阴炽盛，你就是八苦中的最后一苦！” 自从遭遇杨三少爷ming婚一事，见到了那枚“求不得”令牌后，叶月缘特地对佛教八苦之说下了一番功夫，如今种种踪迹相结合，立刻窥见了无印禅师的真实身份。 老僧闻言叹了口气，手中锡杖前伸： “我领了黑山虎符，受五阴炽盛之位，可惜八苦不满、五蕴难成，几枚棋子也都被人收了去。不然仅以此我就可以成就蕴魔法体，迈上天魔之道，何必在此打滚？” 杖头尖端有黄、黑、赤、青四色光团冒出，在身周盘旋。 “你既然知道色法有十四种，那就来一一尝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