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是哪种人。
蒋烟的到来,完全改变了余烬的生活习惯。 其实余烬这车行开的挺随意,算上老板才俩人,没事开门做生意,有事大门一关,多大的钱都不赚。上个月雷子他妈生病,他请了几天假,余烬直接关门,跑到乡下陪他师父住了几天。 余烬是圈里公认的改装大神,任何车经他手过一遍,能直接拿去参赛。 他很贵。 所以敢点名让他出手的玩家也少,点了名能入他眼的更少,车行的生意大多还是雷子动手,雷子是余烬调.教过的,技术不错,圈子里也得信任。 两人闲时闲死,忙时忙死,忙的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更没有时间收拾屋子,男人本来就糙,工具配件大多随手一放,能找到就行。 余烬对雷子不错,没活儿的时候也不怎么管他,雷子偶尔散漫,懒得打扫卫生,他也不在意,过得去就行。 现在蒋烟来了,车行大厅干净的像摩托车展览厅,小屋里的沙发和床被她挪了位置,显得宽敞不少,茶几上多了个透明玻璃瓶子,里头插了几支百合花。 两支花花绿绿的笔和一个粉嫩嫩的本子摆在花瓶旁边,蒋烟平时记东西用。 一到中午准时订餐,盯着余烬和雷子吃完,她在这几天,他少有的一日三餐按时吃饭。 雷子说,有女人就是跟没女人不一样。 再小的女人,她也是女人啊。 一切都挺好,只是余烬觉得隔壁一些商铺的年轻小伙越来越爱上车行溜达,余烬平时不爱交际,也不喜欢闲聊,常常冷着脸,他们不敢找他,只往雷子身边凑,有意无意打听这哪来的小美女这么水灵,是不是谁家亲戚,有没有男朋友。 余烬烦车行杂人多,把蒋烟赶去小屋对账,不许出来。 说好的打杂,没有几天余烬就把对账的活儿也交给她,他本就懒得管帐,雷子又是个半吊子,让他摆弄车可以,一看数字就头疼,所以之前一直是余烬自己管。 车行账目不复杂,没人敢欠余烬的钱,所以差不多只有库存零件的一进一出,每辆车的改装费用明细,交车日期留底什么的,很好弄。 蒋烟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把之前的账捋顺,换了个格式记,比之前看着更清晰明确。 余烬靠在沙发这头,长腿翘着,手臂闲散搭在侧边的扶手上,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歪着头看她整理账本。 蒋烟的字很秀气,一笔一划透着干净,跟她这个人一样。 余烬看了一会,起身出门。 蒋烟立刻抬起头,“干什么去?” 余烬把咬着的烟夹在指尖,冲她晃了晃。 自从蒋烟来了,虽然她没有说过,但余烬和雷子都挺自觉,想抽烟的时候就躲到外面去。 他没关门,蒋烟看到外面大厅里有两个陌生人,雷子正跟他们聊天。 蒋烟听了几句,大概是来取车的,他们挺满意,问雷子试车没有,雷子说那必须的,“你自己出去溜一圈。” 那人说不用,信得过。 付尾款时,其中一个戴棒球帽,一身嘻哈风的年轻男人问另一个,“过阵子余家老爷子摆寿宴,你知道吗?” 另一人扭头,“哪个余家?” “还有哪个余家,城南余家。” 那人摇头,“不知道,通知你了?” 棒球帽愁容满面,“通知我还愁什么,我爸最近到处找门路想搭线呢,难,据说今年老爷子不想张扬,请的人不多。” 雷子已经帮忙把车运出去,棒球帽付完款,两人往出走,“哎你不是认识他儿子吗,能不能替我递句话,能把贺礼收下就成。” 另一人说:“范哲珂?他算哪门子儿子,老爷子资助长大的孤儿,撑死算个养子,人家有正经太子爷。” 棒球帽挺惊讶,“怎么从没听说过?” “听说从小就送去国外培养,现在定居在国外,不怎么回来,也没人见过。” 棒球帽:“养子也是儿子,你帮我问问……”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蒋烟收回视线,继续弄手里的东西。 她在外面上了几年学,岳城这些大户人家她不太了解,大多是假期回来时跟一些富二代狐朋狗友小聚时听他们说过几句。 但她也不怎么感兴趣,通常局子没散就拉着江述撤。 城南余家她听说过。 据说小半个新区的房地产业都是余家投资的楼盘项目,比蒋家底盘还稳,如今正值鼎盛时期,他家老爷子寿宴,远的近的肯定都想凑个热闹,混个脸熟。 余烬靠着越野车抽烟,车行里出来那俩人说的话他听了一半,临走时棒球帽跟他打招呼,余烬只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手机里有条未读信息:烬哥,我们中午吃饭碰上崔良那伙人,妈的嚣张得很,还说要找你,你这两天小心点。 余烬回了三字:知道了。 没有一会,余烬手机来电,备注大森。 电话一接通,大森粗犷的声音传过来:“烬哥,要不我们过去几个人跟你那待几天?崔良那货阴得很,你一个人吃亏。” 余烬嗤笑,语气轻蔑,根本没放心上,“就他也配,我等着他来找我。” 大森:“当初让你跟我们开洗车场你不来,非一个人跑那么远开车行,你瞅瞅现在,你城东我们城西,见你一面跟横跨大西洋似的。” 厅里哗啦响,似乎什么东西掉地上,伴随着蒋烟一声惊呼。 余烬下意识起身回屋,“知道了,我得空去看你们。” 进去一看,蒋烟站在卫生间门口,脚下一堆玻璃碎片。 余烬走过去,蒋烟一双眼睛又亮又无辜,“对不起,我不小心把花瓶摔碎了。” 她挠了挠脸蛋儿,“我想洗洗来着。” 余烬目光在她手上扫了一圈,很干净,没受伤,他淡淡嗯了声,“没关系,买新的就好了。” 蒋烟刚露出笑脸,余烬又开口,“二十块,”他伸手在她脑门上一点,“从你工资里扣。” 他说完就走,蒋烟愣了几秒,赶紧小跑跟在他身后,“真扣?不要这么小气嘛,一个花瓶而已——” 余烬突然转身,蒋烟一脑门撞他胸口,他也不扶,就那么眼睁睁看她踉跄一步,蒋烟揉着脑门,“我没钱。” “所以从你下月工资里扣,没让你现在就赔。” 蒋烟一副愤愤的样子,余烬想笑,也真的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神色,朝工具房喊了声:“雷子。” “哎!”雷子出来,“烬哥?” 余烬:“昨儿你不是说阿姨的病有些反复,给你几天假,回去看看。” 这两天活儿多,雷子忙说:“我妹在家照顾呢,没事。” “让你去就去,”余烬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拿出几百块钱,“给阿姨买点水果。” 雷子不收,“不用烬哥,你之前都给过。” 余烬把钱塞他手里,“去吧,天晚了没车。” 他家在附近的小县城,再晚一会确实没车,余烬向来说什么是什么,雷子只好收了,“那我后天回。” “不着急,多住几天。” 雷子走后,余烬从外头进来,看到蒋烟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玻璃碎片,他几步过去把扫帚接过来,“你也回家吧。” 蒋烟乖巧站在一旁,“嗯?没下班呢。” “我说下班就下班,”余烬示意她后退一步,把她脚底的碎渣也扫净,“我是老板。” 行吧,你是老板。 蒋烟收拾自己的随身小包包,余烬又说:“这两天你也不用来了,放假,带薪。” 蒋烟觉得奇怪,“为什么?” “我有事,关门歇业。” 蒋烟在原地站了一会,想问他有什么事,又觉得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余烬把玻璃碴丢掉,回来看到她,“怎么还不走。” 蒋烟仰起头看他,“你不走吗?” “我一会回,你先走吧。” 蒋烟回到家,把随身包包扔进沙发里,先懒了一会,随后起来给自己做了碗面吃,期间一直留意隔壁的动静,余烬没回来。 她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晚上八点,蒋烟换下今天穿的外套,连同之前换下的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里。 房东配的洗衣机不是全自动,左边洗衣右边甩干,洗完了还得放在盆里手动清洗一下洗衣液的泡沫,之后才能放进右边甩干。 蒋烟没用过这种,却也不觉得麻烦。 一个人在外这么多年,比这麻烦的事她碰到太多了,从焦虑着急到后来的平静接受,想办法解决问题,蒋烟觉得要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就把她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的地方,什么脾气都能给你磨干净。 她手动清洗自己的白色衬衣,搓洗袖口的时候格外小心。 蒋烟从不给蒋彦峰省钱,从小到大,除了故意跟他对着干那些事,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很多衣服都是私人定制,这件衣服袖口处有一块人工刺绣,很精致,也脆弱,不能用力揉。 之前她没登机,按照机场的规定,人不上机,行李也不能,所以她的行李箱当天就被甩下飞机,后来还是江述去给她取回来。 晚上九点整,她把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做出白天的效果,躺在床上跟奶奶视频。 瑞士时间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奶奶又念叨她,怎么没课大白天还躺床上,不出去透透气。 蒋烟撒娇,“我昨晚跟同学出去玩了嘛,累死了不想出门。” 她心里惦记余烬,没聊多久就说饿了,要出门吃饭,又哄奶奶早点睡觉,才挂断电话。 之后的时间里蒋烟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快十一点,她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才把头埋进被子里,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余烬一个人在车行玩了一天贪吃蛇,无事发生,直到第三天下午,天都要黑了,那帮孙子还没来,大概只是口嗨,并没有胆子过来,毕竟之前交手过那么多次,他们一次便宜都没占到,这次估计看余烬没跟大森他们在一起,才借着酒劲儿口出狂言。 余烬闲着没事,索性从工具房里抱出一堆工具,坐在大厅中间,拿个抹布擦工具。 天黑没多久,蒋烟忽然进门。 余烬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蒋烟说,“你不是说要出门办事,关门吗?” 余烬看了门口一眼,偶尔路过几个行人,其他并无异样,“办完了。” 蒋烟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也擦起来,问他这是什么,那个怎么用。 余烬还算耐心,问什么说什么,但多一句也是没有。 蒋烟手背撑着下巴,认真看他,“余烬,你是不是觉得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这样说话很帅?” 余烬干自己的活,头都没抬,“你话那么多,不累吗。” 蒋烟故意气他,“不累呀。” 余烬终于抬起头看她一眼,“明天立条新规矩,话多扣钱,每次一百,上不封顶。” “黑心老板,就知道扣钱。”蒋烟手里把玩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工具,目光一直在他脸上转。 过了会,蒋烟忽然说:“余烬,你也三十好几了,赶紧找个女朋友吧,省的成天上火。” 余烬正喝水,听了这话差点没呛到,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蒋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他不说话,蒋烟又指了指他脑门,“你看,这里长了颗痘痘,不是上火憋的吗。” 余烬抬手在她脑袋上呼噜一把,“年纪不大懂得不少,满嘴胡说八道。” 蒋烟伸手抓了抓头发,把他弄乱的地方捋顺一些,“真的,你这种人我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但那种地方不能再去了,容易伤身,万一被逮了,以后你这大神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 余烬越听越糊涂,见她说完就要起身的意思,他一把拉住她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边,你说痛快了,把我一个人扔这,那怎么行。 “蒋烟。”他说。 “第一,我二十八,没有三十好几,第二,你盐吃多了管我有没有女朋友,第三,”他把人拉近一些,盯着她的眼睛,气势逼人,“我是哪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