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劭何
这窗外的云愈发浓了，缓慢连成一片将月亮遮住。 那檐下的花儿也逐渐开落，在寒风来临的一霎那，便也随之去了；恰巧的是，就在此刻，彝清唤起了云宓的名字。 “云儿……” 听到主母呼唤，云宓紧答应上。 “奴婢在！” “老爷，还在饮酒吗？” 云宓望向远处的湖心小亭，她直直地看去。 那双眼睛在灯火下愈发明亮，仿佛能穿透世间的一切阻隔，把万物都纳入眼中！ “来了个怪人，正在与老爷抢酒吃呢！” 屋内，彝清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后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儿，竟轻轻笑起：“他啊，一辈子都没喝不上个清闲的酒啊！” …… 何劭盘坐湖心小筑的方案前，望向手中这爵温热的酒，又侧目看向了天边的朗月，不自觉地入了神，仿佛那月光中藏匿着一位相思的人。 如此，他手中的那爵温好的酒，也就凉了，也恰好，惹来了一阵埋怨。 “喂——你若是心有愁苦，兀自凄凉就好！别糟蹋了这刚温好的美酒！” 闻声，何劭就感知到一阵风从他手边扫过，再回神只见一道身影侧卧在长廊碧檐上，一手支棱着脑袋，一手将铜爵中美酒往口中倾倒，好生潇洒。 “果然！果然是美酒！隔着数里我就闻到了酒香，却不想这般美酒你居然想糟蹋！”那人盘坐起身来，左手抱剑于怀，右手转弄酒爵，怒目瞪向何劭。 “你怎知我不欲喝这美酒？”何劭本是想喊护卫过来把这“贼客”驱逐，但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他心中孤寂久了，那事儿也压抑了许久，亲近人不敢说，枕边人不能说；此刻来了个陌生人，他好想与他说说。但，要有个前提——这人要似一片云，要似一阵风，与他、与这凡俗都是了无牵挂，故而要是个奇人。 ”瞧这般风流姿态，想来应是了。若是了，我就与他交谈一番。但，他若不是，便……便与他一尊酒吧。“何劭细细打量着那人，于心中暗念着。 何劭打量着那人，那人也在观瞧着何劭。 “你有心事！”那人不知从何处扯来一根野草，叼在嘴边回道。 何劭有些哭笑不得，他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有心事才求醉于酒，无心事何故生愁！”说着，他就把一个酒壶朝那人撇去，并言说道：“本来还以为是个市井奇人，没想到只是一个故作神秘之客，这壶酒赏你了。且去吧，莫要再来纠缠。”随之，他又开始低头悄声嘀咕。 那人猿臂轻舒，宛如仙人揽月一般轻轻将酒壶揽入怀中，不洒下一滴酒液；紧随着，又以左脚钩住飞檐，倒挂在廊间，喝了个畅快。 待把壶中酒往口中倾倒个干净，那人方才脚踏游空，凭空打了个筋斗，又瞬息卧躺在青瓦之间，斜眸看向何劭：“非是我故作神秘，是你妄作愁情。” 何劭闻言，似是被点到了什么，顿时面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仍是充斥着怀疑，故而出言试探道：“食色性也！功名利禄，人间富贵，多求于色！此话不过一枉言，一猜测语！谁都可说，本就是一方毫无用处的言语！”说着，他好似更为恳切了心中的想法，冷哼一声道：“呵——你又能知道何事！” “一个女子！一个绝美的女子！”那人翻了一个跟斗，既而轻点水面便朝小筑处踏水而来，转瞬就到何劭面前：”一个你痴迷已久，但永无法得的绝美女子！“ 周边护卫见这人靠近自己主人，本想将之驱赶，但何劭挥手却叫他们离去。 待得众护卫都退去干净，何劭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人，眸中再无方才的好奇与惊讶，反倒满是森寒，抬头冷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事儿，这如何说不得。”那人好像不曾瞧见何劭眼中的冷意，自顾自地盘膝于案前坐下，捡起几块桂花糕囫囵塞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道。 “哈哈哈——”何劭闻言先是一愣，忽而放声大笑，他道：“对对对！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男子爱慕女子之事，如何说之不得！凭此句，当浮一大白……”说着，他略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人。 “北城！” “哈哈哈！北城兄，请了！” 何劭方才满饮爵中酒，一抬头却见北城略带嫌恶地看向自己，不由得疑惑非常，出声问道：“何某可是何处得罪了北城兄？” 北城指着何劭发灰的长髯，又点了点自己的满头青丝，一脸恶嫌道：“某可比你年青多了！不敢做你的兄长啊！” 何劭闻言一愣，既而又是大笑：“北城……弟，果然快人快语，爽利非常啊！” 趁着何劭大笑的功夫，北城往五脏府里又塞进去了两壶酒；听着何劭的笑声越来越大，他不由地疑惑望向何劭：“你这人怎的这般爱笑？莫不是笑xue被人敲打了？我会些岐黄之术，可以给你看看。” “非也，非也。只是好久不曾这般开心了，倒是在北城兄面前失态了。”何劭满脸笑意地答道。 两人既而不再言语，只是自顾自地煮水、温酒、吃膏、赏月。 待得月儿已然消失不见，何劭方才出言问道：“不知北城兄此次所来为何？” 北城一心只有眼前的美味糕点，他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自北地而来，欲往京都而去，恰逢你这间有美酒，又有心事，故而我想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我听你给我讲你的故事，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何劭惊奇道：“什么故事？” 北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吃食，他正襟危坐起来，口气严肃认真，言：“周穆王曾驾八骏西巡，行八万里，会西王母于瑶池之上。楚襄王亦曾游高唐夜梦女神，迷离幻境，美艳绝伦。故事会是相思的故事，问题则是痴心的问题。” “所名为何？” “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