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三道门歧路
交往这么久以来，张萌从没有见过安家宜如此失魂落魄。 在张萌眼中，安家宜的眼神失去了光芒。 “安宝，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其他人也都不再睡了，围上来，好奇地等待着安家宜讲一讲在下面看到了什么。 安家宜把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连自己面对阿斯塔诱惑时的不知所措都没有隐瞒。 安家宜用最坦诚的口气说出自己的看法：“伊洛因网络有两个特别厉害的地方，让人无法自拔： 第一，它可以主动探测你的思想，挖掘出你心底埋藏最深的欲望，根据你的喜好讨好你，它比任何其他人、甚至比每天戴着面具生活的你更懂你自己； 第二，只要它愿意，它可以模拟出人类无法分辨的一切感官知觉，甚至有能力超越人类rou体极限，创造出新的更高级的感官体验。“ 安家宜坦率地承认，如果不是他有御梦神游的功夫，时刻欺骗自己那是梦境，恐怕任何一个正常人在接触到那个网络的一瞬间就离不开它了。 “那个东西太恐怖了，以至于此时此刻，我依然几乎无法分辨，自己正处于现实中，还是依然在那个网络里不能自拔。” 王巨君不以为然的说：“安子我跟你讲，你就是睡过火了，做梦了。 哪儿有什么伊洛因网络啊，伊洛因网络就在下面？我就不信了，我也想去玩一下。” 说完，他跑到地缝边，把头探出去。 “小心，rou身下去会遇到机关……”王贲在后面喊叫。 但王巨君没有傻到往黑漆漆的洞里面跳。他用绿色贤者之石的光芒照射洞窟里面，冲大家喊到：“喂，你们来看，这里面的情况发生变化了。” 一行人听到王巨君的喊话，都围上来。 果然，洞窟里面不再是完全无光的黑暗，而是恢复了地下城市中常见的那种情况，石材中发出朦胧的微光。 仔细向下面看去，里面是非常普通的石头房间，空荡荡的，和其他地方好像也没有很大区别。 难道刚才的黑暗就是阿斯塔·伊洛因创造出来的？此刻她已经离开了？ 大家想不明白，又不敢贸然涉险。 乔安娜召唤拉斯普京，让他再下去侦察一番。 拉斯普京下去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经过审慎侦察，没有机关，也没有发现任何陷阱或阵法。 大家充满疑惑地看着地缝下面的空间，犹豫着要不要干脆下去看看。 王巨君率先说：“黑老妖不是侦察过了嘛，啥也没有。咱们干脆下去看看，要是有什么怪东西在，咱们就干掉。这么干瞅着也不是办法。” 他说的也对，其他人都同意他的想法。只不过，巫栗广的遭遇，大家还历历在目。 不知道巫栗广是遭遇什么怪物了，还是他正好撞上当时停留在这里阿斯塔，被撕成两半扔了出来？ 不管了。收拾好行装，众人依次跳下地缝，来到下面的房间。 这里与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很大不同，没有门，四壁落地，就是一个大石头盒子而已。 “如果你想要藏东西，会藏在哪里呢？大盗先生？”张萌问王巨君。 王巨君说：“人们常说，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一座森林。这里面有什么？这里面都是石头。 在这间石头房子里藏什么最好？石头呗。” 说着，他张开手掌，用手中的绿色贤者之石照射整间房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照了一圈，什么反应也没有。 “你们瞧，估计咱们白来一趟。”王巨君无奈地说，“绿色贤者之石的光芒可以分辨出不同时间、不同意义的物品。 假如有一块砖与其他的砖石承载的意义不同，那么被绿光一照，肯定能显示出来。” “那假如所有的砖石都是有意义的呢？”霍鹰问到。 “你什么意思？” “你过来，来我这边。”霍鹰招呼王巨君，来到被砸碎了的天花板处，指着外面的空间说，“ 你再出去，从外面照一边，试试照照屋里的砖石与外面的砖石有什么区别。” 王巨君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道绿光缘墙而起，他顺着墙面窜到地缝上面，展开绿光，照射一番之后，冲里面喊道：“ 小鹰，你说得太对了。有毛病的，是整间屋子，而不是哪一块砖。” 听到这里，屋里的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王巨君的喊声落下的一瞬间，屋里众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摇晃，还没等王巨君在外面说什么，地缝突然嘎巴一声，合并得严丝合缝了。 “不好！”安家宜和张萌同时发声，两个都调动起自己作战的能力。 这是个完全密闭的空间，用不了几分钟，所有人都得憋死在这里。 可是，还没等张萌抡起大锤子砸墙，墙就裂开了。 准确地说，是开始分解。 不单是墙，天花板和地面也开始分解，每一块砖石都独自飞起，撤走，离去。 短短几秒钟不到的时间，还没等在场的五个人反应过来，他们就变成悬浮在一片明亮的虚空之中了。 “这是什么情况？”安家宜问乔安娜，“我们……是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了吗？” 这里仿佛没有重力，张萌飘在半空中，向上移动了好远，远远超过房顶原本所在的地方，都没有摸到天花板。 不敢离开太远，她又扇动金甲上翅膀，把自己推回到一群人身边。 乔安娜摇了摇头，她也没想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周围是一团混沌，视线倒是能延伸出几十米，但更远的地方，干脆是一片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入巫栗广一直想找的那个宝库了？”张萌问到。 “可是，这算什么宝库啊，什么也没有啊？”乔安娜两手一摊，无法可想。 她掏出罐子，呼唤拉斯普京，可是一点效果也没哟，拉斯普京不出来。 霍鹰也说，此刻他感受不到自己体内的纳米机器人，似乎都陷入休眠状态了。 安家宜告诉另外四人，在他的经验中，这种感觉与梦中非常相似。 梦中的幻境，常常是这种雾蒙蒙，看不到天色，分不清上下的状态。 “安宝，难道我们是在你的梦中么？”张萌问。 “不一定，”安家宜说，“我有一个想法，但不敢确定。我猜测，这里可能与伊洛因网络有关。 毕竟前不久刚刚亲自得到阿斯塔的接见，也就是在这里。” 众人用不可思议的心情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但都不敢轻举妄动。 安家宜掰了掰手指，发现这里并不是典型的梦境。他调动心念，激荡情绪，试图营造出梦境中会出现的激烈变化。 似乎有一点点作用，但作用不是很明显。 随着他集中心念，眼前隐隐出现一条石头台阶路。 这条石头台阶路若隐若现。 如果安家宜咬紧牙关，用力集中心念，这条石头台阶路就会稍微清楚一点；如果他稍稍放松，或稍一走神，这条石阶就消失了。 “有了，有了！”看到石阶霍鹰欢呼到，“这是啥情况？” 王贲按住霍鹰，做出噤声的手势。 霍鹰点头，其他人也不再说话。 安家宜用了很大的心力，终于把这条石头台阶稳定下来。 石头台阶小路，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处去。台阶的左右，都是雾气昭昭，看不出任何事物。 众人轻轻把脚踏在石头台阶之上，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路非常坚实。 安家宜闭气凝神地走在最后，他用力将脑子的意象集中在小光说过的：“海边的夕阳”之上，令心境平和宁静。 这样，脚下的石头台阶逐渐被固定下来。 随着所有人都踏上这条石阶路，重力仿佛瞬间回来了，张萌也收起翅膀，啪嗒地一下跳落在地面上。 向前走了几十步，众人来到一个小小的平台。 平台上，有三座半圆形的月亮门。 三道门的样式完全不同。 最左侧的一道门，是用光滑的石材砌成，很像传统的苏州园林中的花园拱门，白墙黑框，红漆木门轻掩，上面雕刻了一个门楣，用优雅的字体书写了“洞观”二字。 中间的一道门，是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弧形门，金属的边框用led灯带装饰，像安检门或超净间的清洁门一样，有着光幕组成的光门；门的顶部是一个液晶屏，上面用彩色的字体映出“返照”两个字。 最右边的一道门，是一个由藤蔓生长而成，绿叶茂盛，枝桠支楞，蔓茎纠缠，充满勃勃生机的拱门；无数垂须一般的软藤垂下，形成一道门帘，上面还满是些可爱的小花和绿叶；门的最上方，彩色的花朵组成两个字：“清明”。 安家宜、张萌、乔安娜、霍鹰和王贲，五个人，站在着三道门前，不知该做何选择。 霍鹰不由得说：“此刻王胡子要是在，就好了。换这孙子，肯定毫不犹豫地选一间，呼地钻进去了。 有时候，不过脑子，也不一定是坏事。” 乔安娜认认真真地围着三道绕了好多圈。门的后面，什么都没有。几人就站在一个空荡荡的石台之上。 “我想选中间那扇，”乔安娜说，“我喜欢科技感的东西。” 霍鹰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分析，科技感的东西可能更好理解。” 张萌说：“我喜欢最左侧那个花园门，看着就干净，我猜后面会是一座美丽的花园。” 王贲说：“我喜欢最右侧那扇植物的门，充满一种野性的神秘感，纯爷们一定选这个。” 四人看着安家宜。 安家宜沉默不语。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三道门。 “我们为什么要见到一扇门，就想要开门进去？”安家宜问到，“你们怎么会觉得，给你选择权了，就要选？” “安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张萌说，“不选的话，怎么继续前进呢？” “咱们为什么要继续前进呢？” “显然要继续前进啊，不继续前进的话，怎么能发现这一切背后的秘密呢？”乔安娜说。 “为什么要继续前进，才能发现秘密？”安家宜继续反问到，“为什么会出现这三座门？” “因为……这个地方就是这么设计的吧……”霍鹰回答说。 安家宜摇了摇头，说：“小鹰，咱们是怎么从一进来一团混沌，到现在这个平台上的？”安家宜一边说，一边用脚用力踏地，发出啪啪的响声。 “这个石台现在如此稳固，如此结实，真的是现实中存在的么？” “安子，你什么意思？”霍鹰有点明白安家宜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说，咱们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点很难解释。我似乎明白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了，”安家宜说到，“但我比较笨，词穷，可能说不太清楚。 总之，咱们先别选哪扇门。 我想让所有人做一件事，大家请听我说。” 另外四个人都认真围过来，想听安家宜说些什么。 安家宜继续说：“现在请大家听我的，每个人都想象一个苹果。” “苹果？什么样的苹果？”乔安娜问。 “随便，你就想象一个苹果，用最大的心力最想象，在头脑中塑造出这个苹果来。 越逼真越好，细节越清晰越好，要有颜色、形状、气味、味道……甚至几乎能够摸到才好。” 四个人听了安家宜的话，不明就里地开始想象。 随着众人安静下来，开始想象，不可思议的事情逐渐发声。 首先是霍鹰，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颗又大，又圆，又红，又可爱的大苹果，细节满满，香气扑鼻，苹果还被洗过，外面还挂着几滴清澈的水滴。 接着是乔安娜，她的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有篮球大小的、半个被切开的苹果。 这半个苹果简直就是一个解剖模型，细节的丰富程度比霍鹰塑造出来的还精美，果皮、果rou甚至是果核都被平均拆解成一半，丰富的细节展示出苹果的组成结构。 张萌费了很大脑筋，也没搞出个像样的苹果。一个略有点苹果形状的红黄相间的扭曲的球体和一个类似苹果手机的东西杂糅在一起，形成一个乱七八糟的怪物。 最后是王贲，王贲眼前什么都没出现。 闭着眼睛的他火气越来越大，越来越焦躁，没有任何人刺激他，他突然大吼一声，拔出双剑，张开双眼，血灌瞳仁，气喘吁吁，缓了足足一分钟，才平复下来。 “一闭眼，就是战场，就是杀戮，就是血腥，”王贲愤愤地说，“脑子里根本静不下来，什么都想象不出来。” 众人先是安抚了王贲几句，然后，大家分别把目光投向悬浮在半空中的三个成果： 苹果、被解构的苹果模型，以及一对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萌脸微微一红，笑了：“我从小就不善于美术，既不会画画，几何和绘图也做不好。” 乔安娜微微点头，对安家宜说：“安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说，目前我们所处的空间，是一个接近于梦境的幻境，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我们脑中塑造出来的？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我们脑中塑造出来的东西，都能显示在这个环境中。” 安家宜点点头，说到：“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但不知道有多少是正确的。” 张萌说：“安宝，你说说看，咱们大家一起分析一下。” 安家宜闭上眼睛，凝心聚气，放平心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到之前他和阿斯塔见面的那个冬日里的小木屋。 “这就是我说的，和阿斯塔见面的小木屋。”安家宜指着屋里的一切，对另外四人说，“你们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任何漏洞来，找一找，有什么不符合现实的东西出现。” 张萌、霍鹰和王贲按照安家宜的话，检查起屋里的物品。 乔安娜没有动，站在原地对安家宜说：“安子，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正在伊洛因网络里？” 安家宜点点头，说：“我猜，咱们不但是在这个网络中，而且可能位于某一个后门的位置。” 霍鹰也停下手，思考了一下，说：“我明白了，刚才一团混沌的状态，就是任何背景模板都没有被加载的情况，相当于新建了一个空白文件。 你让大家在脑中塑造苹果，就是尝试在‘建造’模式下，绘制一个游戏场景。 而目前这个小木屋，相当于加载了一个已经被设计好的模板。” 安家宜点点头说：“这就是我的猜想。” “那三道门是什么意思呢？”张萌问。 “那三道门，可能是我自己内心中的某种意相吧。”安家宜说，“也许我在塑造石头台阶路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潜意识泄露出来了。” “如果我们真的推门走进去的，说不定会陷入你的本我，被你的潜意识裹挟，不知道会被卷到什么地方去了。”乔安娜有点后怕的说。 就在此刻，突然小木屋的大玻璃窗发出啪啪的拍窗户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王巨君正趴在窗外，满身是雪，用力拍着窗户。 他的背后，一个非常恐怖的怪物正追逐着他，向这边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