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陶罐
阴森的丛林里。 奇形怪状的土偶呜咽着。 曾经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现在的它们，沦为了游戏的NPC。 今天的角色是——捉迷藏的鬼。 一只土偶摇晃着残缺的身体，在落叶上蹦跳。 它很恼怒，是它最早发现目标的，可让别的土偶干扰，把人跟丢。只能找那只土偶打架出气，然后还打输了，很是丢脸。 那填满淤泥的脑子里，除了记得生气和做游戏，什么也放不下。 明明才看见人从面前跑过去，土偶转了个身，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 头顶有断了的树枝落下，思考了很久，它打算抬头看看。泥土做的身体向后弯曲，一个黑影从树上落下，砸扁了它。 身体碎成土块，它也没看到黑影是什么。 解决了追来的土偶，纪舒辰考虑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眼前的土偶，是他弄坏的第二十三只，如果按土偶的总数来说，现在剩着的应该还有七十只左右。 想到这些土偶以前可能都是人，纪舒辰感到一阵恶寒。 从吴华的描述中，他无法想象陶罐是如何聚集到这么多人的。 游戏进行到现在，纪舒辰裸露的皮肤，有不少地方化作了泥土。 那些作为鬼的土偶，只依靠接触就能同化他的身体。 在发现土偶损坏不会复原后，纪舒辰从猎物变成了猎人。 土偶的数量很多，但丛林的范围也很大，土偶又是没脑子的东西。纪舒辰一直在寻找和引诱落单的土偶，逐个解决。 目前残存的土偶，基本结成了群。如果纪舒辰被包围，很快就会同化成泥土。 盘算着与篝火的距离，纪舒辰让吴华留在了树上。 土偶通常不会抬头，留在这比跟着他更安全。 离开前，吴华还在说着：“你不像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又蠢又笨，读书读不进去，做事也做不好，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找到出去的路。你不一样，一直都是年级前几，要是你的话，一定能想到办法从这里逃脱。 “陶罐让我告诉你，只要找到新的玩伴，他就会把你放了。实在没办法，你也可以找人顶替你。 “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故意害你。” 吴华的清醒，是陶罐故意所为。在吴华的形容中，陶罐似乎是觉得纪舒辰表现的太过平淡，没有意思。 想要给游戏增添点乐趣，就让吴华告知了梦境的真相。 现在，纪舒辰把土偶引到到了丛林深处，他计划好了在这场游戏里搞点事情。 照着几天的观察，陶罐无疑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如果能在梦中杀死他，纪舒辰也就能平安苏醒。 等醒后，再想办法解决梦境的问题。 寻着躲藏时留下的痕迹，他没有惊动当鬼的土偶，回到了篝火边。 陶罐一个人拍着鼓自娱自乐，似乎丝毫不在意游戏的进展。 纪舒辰悄然摸到陶罐身旁，以他和怪物搏杀的经验，陶罐在他手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从摆脱土偶，到轻而易举的擒住了陶罐，这一路顺利的纪舒辰都感到意外。 他喝问道：“你设计这样的梦境，为的是什么？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们不是朋友吗？大家聚在一起玩得多快乐啊。”陶罐的声调还是一如往常，高亢而富有感情。 为了让陶罐认识到现在的状况，纪舒辰拧断了他的双手。 随着纪舒辰用力，陶罐发出了惨叫，声音反而惊到了纪舒辰。 梦里不是没有痛觉的？ 片刻后，陶罐的惨叫声变为了大笑：“吓到你了？我也以为会痛得死去活来，但没感觉啊，这就是梦，梦怎么会痛呢。” 陶罐的声音更加亢奋，“你这人太暴力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不过多亏了你，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因诺大人肯定会喜欢的。” “你怎么把人变成土偶的？”纪舒又问道。 梦里无法对陶罐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纪舒辰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大家都是自愿参加游戏的，赢了有奖赏，输了当然有惩罚喽。”陶罐理所当然的说。 “你所谓的游戏，根本没准备让人赢。” “谁说的，说不定只是你们太笨，把所有的错误都怪在别人身上。”陶罐阴测测的说，“你们这样的人就没有活着的价值，全都消失了，世界还安静一点。” 纪舒辰发觉，陶罐的思想早已扭曲。他可以殷勤友善的讨好人，也可以毫无感情的漠视生命。也许在他眼中，生命的价值还不如一只游戏里的土偶。 “变成土偶的人会怎么样？像吴华一样谁也看不到吗？”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没人能注意到你不好吗？再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陶罐不解道，“这是大人的祝福啊，你看它们在这玩得多么高兴。只要你愿意，也可以像它们一样。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死去，没有他人束缚，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这就是自由，这就是永生。” 陶罐就像一个狂热的信徒，坚定的信仰扭曲了他对世界的认知。在他看来，游戏是快乐的，梦是自由的。哪怕变成了土偶，那也是对它们的赏赐。 对陶罐的信仰，纪舒辰感到恶心，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说道：“把自身的不如意，当作怨天尤人的资本，还真是可怜。你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说着，纪舒辰把陶罐的头砸碎在石像上，石像发出了欢喜的“因诺”声。 而这时，陶罐碎裂成片的脑袋，传出了激动的声音：“大人，今晚的表演你还满意吗？聚会即将进入高潮，游戏的输赢早已决定，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 梦境随着肆意的狂笑开始扭曲，纪舒辰的意识从梦里抽离，睁开眼，他回到了家中的卧室。 耳边还回荡着陶罐诅咒的声音：“你跑不掉的，这里才是我们得乐园。” 纪舒辰找出了笔和纸，将吴华口述的经历分毫不漏的记录。 他说过要找到陶罐，并不是信口开河。 在吴华讲述时，他特意确定了每件事的时间，只要找到埋下土偶的人，就能得知丛林梦境主人是谁。 为此纪舒辰再次以梦作为借口，让纪严帮他请假。 等纪严上班后。 纪舒辰从纪严床下摸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书柜，里面摞着厚厚笔记本和资料夹。他抽出了几个，里面记录的都是纪严所熟知的，辖区里不稳定的因素，也可看作纪严的线人。 纪舒辰翻看了几页，找到了想要的目标。 华强电器维修。 这是一间开在老旧居民区，以修电视、手机维生的店铺。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坐在堆满零件的柜台后，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里的美女直播。 纪舒辰敲响桌面，男人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要修点什么啊？” “不是修东西的，只想请你帮我调取几个监控的画面。”纪舒辰开门见山说道。 男人神情一怔，瞥了一眼纪舒辰，又说：“哪来的小屁孩，滚滚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对于男人的态度，纪舒辰没表示出什么情绪，只是如数家珍的念道：“华强电器维修，老板张强，现年龄37岁，曾于2015年，以程序漏洞，盗售虚拟货币三万七千元整，后因无实质证据撤销起诉。” 听到这话，男人猛地弹起了身，纪舒辰的话还没说完。 “又于2017年5月，黑入某网购店铺后台，盗取了包括财务账本、出入库记录等信息匿名举报，只因为对方不同意退货。” 男人死死的盯着纪舒辰：“你怎么知道的？” 纪舒辰没有回答，继续说道：“后又在2019年7月，黑入游戏公司，把原定更新的游戏版本，提前一周传播……” “行，我服了，”男人说，“你刚说想让我查什么？” “只是几个监控两天的视频记录，还有城市贴吧一个帖子的IP地址。” 从吴华的叙述里，纪舒辰找到了追踪陶罐的关键。 他与陶罐一直是在梦里见面，自问没有通过梦境查找主人的能力，只有在现实里下功夫。 而现实中他与陶罐有所牵连的地方，就是在作为梦刻的土偶身上。 土偶是作为寻宝的奖励送出。 两次藏匿土偶的位置，都是公园这种嘈杂人多的地方。就说明从陶罐藏起土偶，到他们发现的时间并不是太长。 纪舒辰记下了他与吴华寻找土偶的日期，又查看了公园四周的监控。 其中有个烟酒店的监控，能看到公园大门。他以寻找丢失的手机为借口，出了两百块钱，拷贝了店门口的监控录像。 可其他的监控，就都是路灯或者红绿灯上面的了。 为此纪舒辰找到了电器维修的老板，也就是张强。 他是一名黑客。 说清楚了要求，张强眼角开始抽搐，为难地说：“小兄弟，不，大哥，你说的这些监控，包含了交通管理、治安监查和公园本身的系统，你这要我怎么查啊？” “2020年，3月……” “行，大爷，我给你一个一个黑。别说监控了，你要女明星的私房照我也给你弄来。” “两个小时够了吧？”纪舒辰问道。 如果能找到线索，他想今天就把事情解决。 “两个小时？”张强瞪大了眼睛，“祖宗，你还是把我举报了得了。光是做入侵的伪装，我就得准备两个小时。你要知道，这一旦被发现，我和你都得去里面蹲几年。” 考虑了一会，纪舒辰寻思查找陶罐发过的帖子更有效率，让张强先黑入了贴吧的后台。 原帖纪舒辰也找过，没有发现，应该早就删除了。 张强敲打着键盘，念叨着：“前几年从贴吧查IP还简单，现在你还是不要抱太大指望，删除了的帖子更……” 说着，张强迟疑了一会，“你记对了没？记录里压根没有寻宝的帖子。” 纪舒辰俯身看向屏幕，的确没有一条关于寻宝的内容。 按梦里见到土偶的数量来看，陶罐绝对不止一次发布过寻宝的消息。 可现在看来，这些消息仿佛从未在世上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