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冥神的契约与八面显煞

    我不可置信地朝身后的祠堂看去，火烛尽灭，隐隐约约是那十米高的巨影，化成了一副向外投射的姿态，缓缓挪动着。

    “小锤子！”老飞子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句，猛地抬起头，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伸手就把背上别着的那杆五六式半自动抄了出来，“他才十八岁，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妖邪......”

    老飞子是个硬汉，我眼睁睁看着他冲进祠堂，端起枪就朝那巨像扫射起来。

    老飞子的脏话和那枪声多少给我壮了胆，我也将背后的枪取了下来，蠢蠢欲动。

    可短暂的安心随着一阵骨头粉碎的声音而终结了。枪声戛然而止，老飞子被击飞了，甩到了墙上成了一坨稀碎rou泥，那把五六式也成了无数块零件。

    几乎没有犹豫，我失魂落魄，撒腿就跑。那老杨也是面如死灰，始终与我保持一米以内的距离，一副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的模样。

    接下来，反常的不只是与进庙前毫不相同的路径，就连雾气也浓得令人窒息。我知道自己死定了，却也只是本着求生欲望拼命地跑。

    耳边老杨的粗气声急促，愈来愈绝望。

    “老孙！救我！”我听到老杨的嘶吼，带着哭腔。

    我咬了咬牙，停了下来，朝老杨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我怕那强大的邪灵，但我不能放弃自己的战友。

    我在浓雾中瑟瑟缩缩摸索前行。

    “老孙！小心点！不要像我一样陷进去！”

    我没搞明白老杨这话什么意思，直到我一脚踏空，一阵下坠，半个身子都被黏糊糊的恶心东西给包裹后我才发觉——我陷进了沼泽地。

    “老孙，你在......”

    我听见利器劈砍空气的尖利声响，接着是微弱的的血液喷溅声，便知道老杨凶多吉少。

    我大吼一声，奋力想要挣扎出这片烂泥潭。却越陷越深，最终只剩下半个头在外面裸露着，因为内脏被烂泥挤压，所以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努力的将鼻子探出，想要呼吸属于我的最后几口空气。眼前本是浓雾虚无缥缈的灰白色，在全身都陷入泥潭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觉得烂泥的压迫感没了，整个身子轻飘飘的，睁开眼，仍是一片漆黑，偶尔能感受到自己正在缓缓下落。

    漆黑慢慢散尽，金色的光若有若无，可随着我不断地下落，光芒开始洒满四方，周边也渐渐变得无比宽敞。睁开眼睛，只觉得震撼，眼前之景，不知是地下九泉还是九霄仙境：像天然的溶洞，却有着宇宙般的无垠，金光尽头，立一巨人，慈眉善目，朝我观望。此处没有光源，每一寸光都有独立的形体，可化作万物的形状，五光十色也是应有尽有，星星点点飘零无迹。

    无垠虚空尽头的巨人有着斑斓艳丽的色彩，他的通体细腻无可挑剔，山峦草木作为他的遮身衣物，烟雾与瀑布是他的饰品，头顶飘着羽毛编制的羽冠，羽冠后洒落着发丝，无风飘荡。

    他踏着虚空走来，我这才发现，他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我穷尽一生所见巨物不及他发丝粗细。

    “发生了什么？”我声音颤抖道。

    “邪灵罗睺收割人魂，乃万物守恒其中一环。是我救你一命。”巨人缓缓道。

    “那你一定就是玄冥神。”我回想起家族供奉之时那玄冥神的画像，与这巨人多重相似。

    巨人微笑：“你们愿称如此，便就如此。孙正恩，我知你虔诚供奉多年，心无杂念，便于危难中助你。可你本就阳寿丧尽，我定不能直接违背天意，强行帮你续命余生。按照惯例，你可与我共订契约，以助你续命多年，你是否同意？”

    “我同意。”我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巨人点了点头：“你听好，我们的契约是......”

    他的手掌伸了过来，迎来的是阵阵狂风带动着的飞沙走石。他的食指尖距我千米之外，对于他来说却近我于咫尺，那指尖触及我的那一瞬间，我的头颅从沼泽当中抬了出来。

    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我缓缓从泥潭中被重力拔出，接着“坠”入了本该是天际的地方。风拉扯我的军装，刺痛我的面颊，我紧闭双眼。接着，风弱了，缓缓的，成了寻常的微风。

    我站在一束阳光下，身边是成林的树木，听见了鸟叫听见了虫鸣，我就呆呆的站着，诧异了许久......

    孙正恩见几人听的津津有味，得意地笑了笑。

    “所以，这个契约究竟是什么？”黎微问道。

    “玄冥大神......“孙正恩抬头琢磨一番，笑着说道，“他施了一咒，使我无法讲述契约内容。”

    黎微听出了这是婉言相拒的意思，他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睛，孙正恩的故事实在是邪门透顶，荒诞至极，同时也引人入胜。如果不是自身已经经历过岭北崖底的那些事，他打死都不会信一个字。

    会议室的门开了，楚文领着几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他扫视了一眼会议室众人，说道：“孙老和黑眉，你们两个跟我来。剩下的几位请随他们到各自的房间歇息。”

    黎微心中默念那“黑眉”二字，见钟倩之起身，便知道这是他的别名，这别名的由来黎微也能猜出来个大概，兴许是与他眉宇间那团黑气有关系。

    “就我一个人自报底细，实在是太扫兴了吧。”孙正恩苦笑道，“那就改日再聊吧，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说罢，孙正恩便起身离去，步伐干练，完全没有六旬老人的模样。

    临分开时，宣三突然凑近黎微，对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黎微同志，有幸相见。”宣三抱拳道。

    黎微一时语塞：“呃......你似乎认识我？”

    宣三理所当然道：“当年的那些预言，我可是略知一二的。”

    黎微沉默不语，打量着喋喋不休的宣三。

    “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有算命师预言到了今日的灾难。”宣三将内幕一并道出，“国之泱泱，其高瞻远瞩，奇谋算计，岂是你我能够领略到的？今日的魂火焚山，看似事态紧迫，形势不容乐观，其实一切都在高层的可控范围内——就比如，身为预言中关键人物的你，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九零一小组暗中监管了。”

    “可为什么非得是我？难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宣三冷笑一声：“黎微同志，说句公道话，没有任何人逼迫你，路在自己脚下。权衡利弊，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

    黎微愣在原地。

    “还有，”宣三凑向黎微的耳边说道，“此次灾难，解铃还须系铃人——因你而生，必因你而解。”

    黎微急忙解释道：“那鬼夜叉并非我释放而出，那山火也并非我从中作怪，我只是个恰巧进入崖底，恰巧遇到这些的倒霉家伙罢了！”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够使用陨玦？”宣三目光冰冷，攥着拳头上前一步，“如果说你是天选的救世主，这的确没错。不过，你还应该清楚的是——你也是开启魂火焚山的灾星！”

    ......

    直到躺到床上，熄了灯，眼前一片漆黑，黎微还沉浸在宣三的那些话当中。

    辗转反侧，过了许久，敲门声响。

    黎微睁开眼睛，抹了一下睡觉时头上出的冷汗，便赶紧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套着厚厚一层装甲的特种兵。

    那兵站的笔直，先是朝黎微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说道：

    “黎微同志，我是九零一小组第一纵队队长张贺国，负责护送你等，现在是凌晨两点整，我们将在四点整出发前往岭北。楚官长要在这段时间内见你们一面，所以，请您跟我走一趟。”

    又是那个会议室。

    钟倩之仍然是那个铁塑般的坐姿一动不动，宣三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孙正恩和那刘申在交谈一些什么。

    圆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器物，那器物俯视是八边形，中间大致是圆盘，分四层，层层精密相连。器身因过于老旧而破碎的地方显露出了其内部精妙的微小机械结构。整体来看，器物似乎由某种金属和细腻的木材制造。

    接着，楚文转过身，走到那个器物跟前。

    “这是八面显煞。”楚文边说边抽出了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手掌心上割了一个口子，血液快速滴到了那器物之上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它靠汲取血rou去赋予献祭者短暂的强大能力。”

    黎微没有听懂，左右瞧了瞧其他人，随后将目光集中到那尊八面显煞上。

    那八面显煞受到血液的滋养，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它内部的那些微小机械结构开始运作，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接连不断响起，器物顶部竟往内部塌缩，反转，交接，最终显现出一个巨洞，巨洞内是尖利的齿轮，翻滚的爪牙，爪牙最终形成十颗尖刺。

    “看到这十颗尖刺了吧，”楚文指着那排排爪牙说道，“显而易见，需要将用十根手指按进这些尖刺当中，让它侵蚀你的血rou，最终改造你的躯体。”

    “‘改造躯体’的具体方式是如何？楚先生可否讲清楚些？”刘申疑惑道。

    “这个异器，能够判断危难的严重程度，根据其严重程度吞噬血rou。据我所知，之前使用八面显煞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病，”钟倩之开口说话了，“有废了几根手指求得体能强化的，也有被搅碎了双臂求得短时间不死之身的。”

    黎微震惊之余，咽了口唾沫。

    孙正恩点了点头：“八面显煞是我们的底牌，不到岌岌可危之时，绝不使用。”

    “各位，这次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黎微同志的生命安全，保证黎微同志能够顺利用陨玦施法。”楚文双手直撑圆桌桌面，严肃道，“大难当头，无可退路，愿诸位铸造丰功伟业。楚某在此给诸位行礼！”楚文对着几位术士鞠了一躬。

    凌晨四点整，黎微，钟倩之，孙正恩众人坐在一辆装甲车上，身边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兵。

    黎微脚下是那尊八面显煞，虽此时已归于平静，但黎微还是尽量避开它。

    他总觉得这诡异的器物会将自己搅拌成一坨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