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进化的代价
狭小的管道犹如一口深埋地下的棺材，出口那堆碎石就是棺材板。现在棺材板已被钉死，等于绝了二人的所有退路。 鲍帅和秦佳人在尝试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却都无济于事之后，终于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为了节省体力，二人靠在管道最深处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说话，士气顿时降到了谷底。 更不利的是，5分钟之后管道开始变得沉闷起来，那是氧气消耗殆尽的预兆。 鲍帅还好，强大的心肺功能让他在缺氧的状态下仍然十分自如，甚至都没察觉出氧气正在一点一滴地消耗。 但秦佳人的处境就完全不同。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而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大脑也开始慢慢变得混沌。 似乎是喘不过气来，秦佳人双眼半闭，慢慢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蓝色蕾丝边的俏皮内衣似乎近在咫尺。 汗珠顺着她的领口滚落下去，散发出一阵异样的气息，也让若隐若现的沟壑显得更加动人。 鲍帅时不时往秦佳人身上瞟上一眼，目光总离不开她胸前欲拒还迎的美景。他每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大大地咽口水，旖旎的气氛让某个部位渐渐苏醒，原始的本能正在蠢蠢欲动。 然而，偷窥似的猥琐不仅带来了变态的快感，也带来了源自道德的自我谴责。在欲望和负罪感的来回拉锯之下，鲍帅感觉自己的大脑也开始有些缺氧了。 不知不觉之中，绝望的情绪正在二人间悄然蔓延。 黑暗里，秦佳人突然努力坐直身体，把手枪拔了出来。 “剩下的子弹不多了，恐怕也不可能打到外面那只怪物，还是留着自我了结吧。”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在有气无力的状态下，甚至多了一份雨带梨花的甜腻，但话里的意思却让鲍帅不寒而栗。 鲍帅忽然笑了：“小姐姐这么快就放弃希望了吗？” 秦佳人的眼神有些空洞：“希望？还有希望吗？” 鲍帅摇摇头：“活着就是希望啊，何况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不是更艰难吗？” 秦佳人认真地想了一会：“也对，你又没用过枪，还是应该先帮你了结。” 说着秦佳人将枪口对准了鲍帅。 鲍帅脸色一白：“喂喂喂，大小姐，我可没有自杀的恶习。” “并肩战斗一场，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痛苦。” 鲍帅看着秦佳人，恰好她也看了过来。昏暗的手电无法让她看清鲍帅的表情，但红外成像状态下的鲍帅却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秦佳人那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鲍帅心头一紧，眼看她的手指一下紧过一下，随时有可能扣下扳机，鲍帅心想，难道老子今天不是死在怪物手上，而是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秦佳人双眼之中骤然闪过一丝决绝，那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向上一抖，似乎下一刻子弹就要从枪口里打出来。 鲍帅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双手护住脑袋，手臂瞬间被金属颗粒覆盖。 然而，枪声并没有响，子弹也没有真的打出来。 鲍帅疑惑地睁开眼睛，见秦佳人已经收起了手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注意。 “那是谁？” 秦佳人突兀地问了一句。 “什么是谁？” 鲍帅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秦佳人朝地上撇了撇嘴。 鲍帅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皮夹掉了出来，刚好被滚落的手电照到。皮夹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鲍帅搂着一个女孩笑得很开心。 “你说她？” 秦佳人点了点头。 鲍帅神色一暗：“是我前女友，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秦佳人摇了摇头：“她很漂亮。” 鲍帅勉强地笑了笑：“比起你来差远了。” “是吗……” 秦佳人不知该怎么回答，干脆不说话了，鲍帅却被她勾起了回忆。 “四年前，我刚到大城市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什么平板电脑、智能手机，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她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对我这种土老帽来说，她是绝对的女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天穿着一套白色连衣裙，好像老村长故事里的七仙女。 当时我去图书馆借书，不会用门禁卡，也不会用电子阅览器，别人都笑我，只有她很耐心，一点一点地给我讲解，没有丝毫嫌弃。 可是我太傻，总是学不会，她的同学都叫她走，可她偏偏留下来，直到教会我为止。当时我在想，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吧？” “她真是个好女孩。” “是啊，她是好女孩。” 鲍帅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故事的开始总是美好，结局却往往是悲剧。她不是七仙女，我也不是董永。她最终还是为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跟了一个富二代。 但是我不怨她，其实她想要的也不多，不过就是一份安稳、体面的生活。 谁让我没钱、没关系、没本事呢？大概这就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吧？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不如放手让她去追求。” 秦佳人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或许是感受到鲍帅的落寞，她忽然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很优秀，也很聪明，也许有一天你能让她回到你身边。” 鲍帅叹了口气：“是吗？我可没觉得自己哪里优秀。还是别回来了吧，跟着我吃苦受罪也挺没意思的。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说我？” “对啊，你的枪法很准。” “哦，在警校的时候，我的射击和格斗都是满分。” “这么厉害？那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秦佳人微微一愣，像是被触动了心里某个柔软的部分，半晌才幽幽说道：“因为我父亲是警察。” “哦，女承父业，挺好的。” 秦佳人似乎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回忆，在眼下这个有死无生的极端环境之下，原本不太多话的她竟然破天荒地讲起了心事。 “其实我小时候很讨厌警察，因为父亲总是没时间陪我，他说带我去动物园，可是一连三年都食言了。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着，可我永远只有妈妈。 后来，父亲在一次行动中受了伤，从此躺在病床上，再也没能醒过来。 我问医生怎么才能让父亲醒过来，他说等到科技足够发达的时候就行，所以从那以后我立志做个科学家。 但是在我大四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人，他一见到我和母亲就跪了下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声泪俱下，只是要求见我父亲一面。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曾经是个毒贩，既吸毒也贩毒的那种。为了吸毒他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铤而走险，帮毒枭运毒。 但是很不凑巧，他第一次运毒就被警察查到了，在丢下了所有毒品之后，他侥幸逃了出去。但等待他的却是警察的追捕和毒枭的疯狂报复。 终于有一次，毒枭的人冲到他家里，要强暴他十四岁的女儿。当时他就躲在家中的地窖里，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女儿被强暴后的悲鸣唤醒了他仅存的人性，他再也躲不下去，冲出来拼命，可双拳难敌四手，他不仅没能救下女儿，反而面临死亡的威胁。 后来我父亲为了追查他的下落，刚好带人赶到了他家，与毒枭的人展开了一场肉搏，才把他和他女儿救了下来。 可代价就是父亲也身中六刀，最后成了植物人。 而他也因为运毒被判了十二年。 他告诉我，原本他是要把那个强暴他女儿的人打死的，但我父亲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还拼命拉住他，告诉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代价，让他不要一错再错，至少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想一想。 他最后还是收手了，也因此才保住了一条命，保住了完整的家庭。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永远忘不了他见到我父亲时，那懊悔的神情和感激的眼神。如果能把一个泯灭人性的毒贩救回来，为什么不能让更多的家庭和谐幸福？ 我终于理解父亲常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正义也是这样。 在他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时，却有更多的人因此受益。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所以考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报了警校。” 听着秦佳人慢慢说完自己的故事，鲍帅突然发现这个外表安静的姑娘似乎也有一颗不为人知的火热内心。 他默默重复着那句话：“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谁说不是呢，就好像他的前女友，得到了工作，代价却是失去爱情，就好像他自己，得到了力量，代价却是随时要面临死亡，就好像…… 鲍帅突然一愣，就好像外面那只怪物，它的进化也不会没有代价！ 对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外面那只怪物就是天洋大厦里那只怪物的后代，那为什么它会比母体强大那么多呢？ 是它的母体不能进化吗？ 应该不是，进化应该是随环境改变，它一出生就面临危机，所以其实它很害怕，本能地想让自己强大起来。 也正因如此，它才会不顾代价，毫无节制地进化，甚至为了适应下水道的环境，十分短视地进化出了水生生物的明显特征。 那他的母体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样极端的进化方式呢？ 或许就是因为进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鲍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喂，你还记得那本日记上说过关于进化和基因崩溃的关系吗？” 秦佳人双眼渐渐迷离，艰难地说道：“我记得上面好像是说，基因崩溃的速度取决于进化的速度，你问这个干嘛？” 鲍帅点了点头。 “中学的生物课本上说过，进化是由基因突变导致的，而那怪物的进化应该就是方向可控的基因突变了。 我猜日记里之所以会说进化的速度越快，基因崩溃的速度也就越快，是因为短时间内超负荷的基因突变会削弱基因的稳定性，从而导致基因崩溃。 这就是进化的代价！好比饮鸩止渴，口渴的人，喝下的毒酒越多，死得就越快！” 秦佳人慢慢闭上双眼，小声说：“如果你是对的，那外面的那只怪物为什么还没有基因崩溃呢？” 鲍帅笑道：“我猜是因为基因的承受能力不同，它一定具有比普通人类更稳固的基因结构，但凡事都有个限度，它绝不可能无限制地进化下去。” 秦佳人缓缓点了点头。 “好吧，我接受你的观点，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鲍帅突然激动起来。 “这是希望啊，只要我们能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利用它针对环境快速进化的能力，加速它基因崩溃的进程！” 秦佳人艰难地笑了笑。 “希望吗？无论什么时候，你总能找到希望呢……嗯，我信你……” 说完秦佳人忽然没了声音，鲍帅推了推她，没想到她直接倒了下去。 鲍帅吓了一跳，连忙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但以她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鲍帅叹了口气，捡起了那块被他咬下来的怪物舌头。 “怪物需要付出的代价又何尝不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呢？这个代价我能承受吗？” 他看了看这块恶心的血肉，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秦佳人，把心一横，将那块血肉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