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见叶家如故

    说实话，两方都没想到各自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就如陆乞儿所说，对他们而言，晏无心此时的出现无疑是个下策，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显然，想到这一点，黄掌柜本就汗流满面的脸上突然升起一股凉意，用已经湿了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来自己这几天恐怕得瘦几斤了。不过，这真不怨他，陆爷所说的话中也没提到过叶广啊。

    同样的，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晏无心，叶家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对于临安城而言，晏无心的出现就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中扔了一块石头，平静便被这样打破，而由石块引起的波澜一直持续至今，而晏无心便是那块不小的石头。

    至于说波澜，临安城如今的局面可以说和他有很大的关系，不论是刘庭之的离去，亦或是叶家的一蹶不振，无疑都是起于那次的风波，如此而言，他所引起的波澜说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至少对这座城而言便是这样。

    “好久不见。”

    这本是问候之语，但在这空旷的楼阁之上，伴着凉风习来，话中也渐渐有了一抹寒意，说是老友，其实是难解仇恨的故人，若是老酒，也是杀意煞人的祭酒。

    所以，在晏无心道出这句话后，站在不远处的叶广便已然出手。既有清风吹拂，说明此处无遮，仅有栏杆的楼阁之上正适合他出手，这瞬间，叶广没有丝毫的犹豫。

    傀儡突现身前，脚步微动而前移，一步一踏，木板之上被其踏出了轻响之声，伴着这道响声，微红的火光出现在傀儡手中，而他指尖的魂丝随着傀儡双手而动，或者说傀儡的手臂在其魂丝之下划动。

    一划一道光，脚步移转之间，两道火光现于傀儡掌间。

    叶家的魂阵也就那么几个，以晏无心此时的见识，一眼便能看出这道火光便是魂阵灵剑。

    所谓灵剑，就是聚天地灵气以为剑。对叶家之人而言，灵剑的凝聚程度决定了这把火剑本身的威力，有言道凝而不散，可破水幕，所以叶家之人大都习单手剑，以一剑之威来取得先手，若说单手剑，其中以叶知秋为最，或许叶广知道这一点，从十年前起，他便没有再习单手剑，选择了和叶知秋不一样的道路，改双手。

    若是双手，同样的魂力下，灵剑的威力自然会弱上许多，但多一剑便多几般变化，双手持剑，其中变化更是复杂，而叶广所求便是一剑多，一剑繁。

    此刻，傀儡来到晏无心身前，其掌中的剑如手臂一般打出，所心所欲而剑影重重，这瞬间，即便无风，剑影所至，竟有热浪袭来。

    说实话，眼前的剑影已经让人眼花缭乱，热浪之间更是让人难以睁开眼睛，看起来，在叶广动手之时，他心中杀意已决，所以在出手的瞬间，他丝毫不留情面。

    剑影虽快，但有一人比叶广更快，几乎在火光乍现的时候，那道人影已经挡在了晏无心身前，身形壮硕，这道身影往晏无心身前一战，叶广甚至连晏无心的人影都看不见，不过此时，他心中怒气正盛，所以他指尖杀意也正旺，双剑出，不管眼前是谁，他相信都难挡其锋芒。

    不过，他失算了，他以为眼前那个有些木愣之人正如看起来那般木愣，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这人的修为也是太微境，而且和他一样，都是太微境两重。

    这人便是陆黑牛，记得陆泥巴曾经说过，黑牛只是大智若愚而已，其实心如明镜，若非如此，陆黑牛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破神游而入太微，况且一入太微已经是两重境。

    “哞”，牛声清呼，牛蹄轻踏，风声鹤唳间一道土墙凝聚在其身前，火剑至，墙上被剑刺上黑影点点，但是这波攻势也到此结束。

    “不要。”一道惊呼声响起，声音来自叶知秋，而话中所指便是站在他身旁的老者，那位光头老人叶空狐。

    比起叶广，老者所见到事情的无疑会更多，在交手的瞬间，他便已经觉察到了那名挡在晏无心身前的魂师修为不弱于叶广，并且看其容貌似乎比叶广更加年轻，本来心中存有商谈心思的他在这一刻便改了心意。

    “我若不死，必倾覆叶、陆两家。”

    对于这话，他当时或许心中会感到一惊，不过事后这句话便被他淡忘了去，无论是谁，都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哪怕那位少年天赋再好，在他看来，说出这话的时候也只是意气用事而已。百年以来，在临安城中有过这个想法，甚至说过这句话的人都不在少数，但叶家仍旧在那，陆家也依旧存在，所以，他自然不会将这句话给记在心上。

    可是，直到几日之前，他在《时名集》上看到那个名字，不知为何，这句话又被他想了起来，不过也只是想起而已，他依旧没有在意。直到先前，看着那名挡在晏无心身前的魂师，他知道这句话已经不是玩笑，他从晏无心的目光中看不到任何波澜，有的只是平静。

    那份平静对他们叶家而言，便是倾覆之意，所以他不再犹豫，在叶广出手被拦之后，他已然出手。

    风声突然更大了。

    看着自己的父亲出手，叶知秋心中闪过的是一丝犹豫，身上肩负着叶家族长的重任，眼前此人应该被视为叶家的威胁也不为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所应该做的无疑是将威胁抹杀在萌芽之中。可是，内心的情感又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不论是为了记忆中的那个容貌，或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所以纠结之下，他选择出声。

    甚至在话音落下之时，见到了晏无心身前的【倾城】，他已经打算阻止他的父亲，只是看着眼前那到璀璨的红光，他知道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不是来不及，只是不需要。

    在叶空狐心中，晏无心或许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那个被叶知秋带回叶家无依无靠的少年，那个被叶倾城所宠爱的少年，然而不论他在偃师一道上多有天赋，少年依旧是少年，正如雏鹰是伤不了人的。他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对付雏鹰，他出五分力便够了，他觉得这已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其实，他想得没错，晏无心只是个少年，但他并非无疑无靠，八岁之前，晏无心有母亲陪着自己，度过了那段黑暗但温暖的日子，八岁之后，他成为别人的依靠，再之后，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又体会到了那抹久违的温暖，如冬日里最明媚的阳光，驱散寒冷。

    只是这抹阳光，这份依靠被夺走了，所以，在那以后，比起雏鹰，他更愿意成为孤狼，就如在嘉陵城中那个可以晏秋池咬得遍体鳞伤的他，那个一个人便可以挡住风雨的他，他就是自己的依靠。

    所以，来到晏无心身前，他见到的是【倾城】手掌的交错，甚至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在交错间他看到了灵剑，他看到了袖藏，他看到了许多魂阵。

    在叶家这一代，没有人知道袖藏的真意，晏无心知道，可是他来不及告诉叶家之人便已经离开了叶家，所以，在叶空狐见到袖藏的那一瞬，已经晚了，因为三袖藏之后，出现在他眼中的是比阳光更加耀眼的光芒。

    轰鸣声响起，在翡翠阁外买着【木牛马】的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向楼上看去，一道红色的光芒让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之后楼上又恢复平静，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澜，翻不起什么涟漪，所以红光闪过之后，他们又继续排起队来。

    但对于楼上的叶空狐而言，那个波澜已是惊涛骇浪。因为在红光乍现之后，他身前的傀儡已经被一剑斩成两半，而那道剑光擦着自己的脖间而过。

    那瞬间，在失去那具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傀儡之后，他甚至没有时间来得及悲伤，因为他首先感受到了是那道剑光所带了的威胁，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随着脖子上的疼痛传来，他知道自己还活着，随后他感受到的是庆幸，而这抹庆幸也伴着晏无心的话语消失。

    “老头，下一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