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怜悯

    第三天落日后不久徐硁这支小队伍终于赶到了瓜州，五个成年人和六个孩子都是灰头土面疲惫不堪，当曹贤顺看到这支队伍时皱紧了眉头，生死攸关的时刻对于徐硁携带孩子出行，曹贤顺很是不满。

    “贤侄，你是在逃命，可不是在游玩，你带着这些孩子干什么？”曹贤顺当着大家的面直接了当说出想法。

    “曹伯父，这些孩子如果我不带走，他们可能很快会死在敦煌，我在敦煌一年多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是我对敦煌力所能及的回馈。我已经和他们的父母说好了，他们的生命从此之后生死勿论。”徐硁非常坚定的说道，他本以为可能带走十个孩子，但是黄都师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他不能给徐硁拖累，所以选择一个武力不凡的成年画师和四个十二岁的健壮孩子与徐硁一同回去。

    “罢了，罢了，你是一个心善的人，佛祖会保佑你的。”曹贤顺拍了拍徐硁的肩膀，“哦，赶紧进驿站去，那里有个十分重要的人正在等你。”然后对着后面找找手，“赶紧让他们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

    徐硁呆呆的站在那里，当他听到应天这个词后就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难道上天真的怜悯我们么？面前的两人看见徐硁呆呆的不说话，以为找错了人正要转身离去，“七姑娘，她现在还好么？”

    其中一个高个子回答道，“七姑娘现在被禁足在兴州，不过九长老有能力将七姑娘救出来，就是不知道徐官人能否保证娶我家七姑娘为妻不是妾室。”

    徐硁虽然知道古人信守承诺，哪怕只是说出口没有真凭实据的也会遵从，但是徐硁更愿意有书面的东西，他挥笔写下求婚书并按了手印在上面，两个卫慕家的信使看过之后，这才将一封信交给徐硁，徐硁看完之后真的很想见见这个卫慕容，什么事情都看的这么透彻，李元昊要是看到这封信怕是要立刻抽刀杀了这个老头，古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对于事情看得透彻，同时对事物的发展方向有着很强的预知。

    徐硁再也没有丝毫的隐瞒，将他和曹贤顺的谋划这才和盘托出，并将每一个时间节点都说的很清楚，那两个人感觉说的会不清楚最好能写出来，徐硁这时在拿出一张纸，用炭笔在上边画出整个河西的位置图，然后标出每一个大城的节点和山脉的主要位置，两个卫慕家的人被徐硁这一手惊呆了，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竟然能将整个河西的地形绘制的如此清晰。

    房外是一片的黑暗，月牙此时正在慢慢的向梢头攀爬，它那点月光仅仅比北极星稍微亮点，三楼的房间依然亮着，橘红色的窗纸上透出三个人影在不断的变化，从窗外看过去好像这三个人正在进行激烈的打斗一般。当月牙爬到了树梢头对面的灯光终于暗了下去，一切恢复到安静祥和之中。

    五月初三，沙漠已经被太阳晒得如烤箱一般，周围的空气都处于扭曲的状态，根本就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还有多远，徐硁回头看向远方，早已看不见的瓜州城，好像通过沙漠给徐硁带来最后的问候，回家吧，孩子。

    在沙漠中行军夏天远比冬天来得严酷，夏天的行军最怕标记过的水源却不见了，或者被沙漠吞噬了，那样的话军队不用打仗就会损失大半，没有人能够在缺水的状态下走出沙漠，在这里水比金子都宝贵，人命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曹贤顺出动了四千骑兵，两千骆驼兵和三千步兵，三千步兵其中二千人是辅兵{}运输粮食和器械的，这是他瓜州六成的家底，他这一趟本就是打酱油的，他还想将他们全部带回去。

    纵然大家都是在沙漠中长大，但是徐硁还是能够看到不断有士兵掉队，这些掉队的士兵大部分是辅兵，本身就是没有多少战力的老弱，所以他们掉队就意味着死亡。

    五月十一中午，曹贤顺兵不血刃的占领了肃州，并派出两波人马去报信，先走的这一路是给雅苏可汗的，他信上明确说了自己只是借用肃州，等他们回来自己肯定撤出，之所以占领肃州一是给李德明做做样子，二是他需要对肃州城进行清理，因为肃州城现在真是惨绝人寰，饿死了大约两千人，天气太热了不清理肯定会出现瘟疫。第二路信使在隔了一天才出发，这一路是给李德明的，告诉他自己占领了肃州，但是需要弹压当地百姓所以只能迟两天在出发去甘州。

    徐硁到现在依然感觉自己处于地狱之中，他现在都不敢用肃州城的水洗澡更别说喝了，他从未见过眼前的情景，哪怕上辈子都不曾见过，对比肃州城当年徐硁觉得生活困苦的亭户们，简直是生活在美好的人间。

    满城的苍蝇到处的飞舞，到处都是饿死的遗骸，上面已经不存在一块rou了，全都是白森森的骨头，曹贤顺之所以能够轻松占领肃州，因为这里已经没人安心守城了，大家要么在攻打地主家的宅院，要么正在死人的身上撕下一块rou来放进嘴里吃掉，城内到处都是黑烟滚滚，满街都是疯狂的野兽，曹贤顺命令士兵斩杀一切在街道上的居民，然后又命其他人赶紧在城外挖坑赶紧埋了这些尸骸。

    徐硁也在处理尸体的队伍中，他不知道收敛了多少具遗骸，扔进城外的坑中，最后士兵上报的结果是死了一千四百七十二人，这些尸体的数字都是大人的，徐硁知道小孩子怕是连渣滓都不剩下了吧，徐硁看着发这份名单又忍不住跑到院子中呕吐起来，他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肃州城已经断粮六天，可是肃州城没有粮食吗？

    看到接待曹贤顺和自己的宴席满满的都是佳肴，这些面露笑容的回纥贵族真的值得救援吗？徐硁觉的他们才是吃人的野兽，他们哪怕放出一点点的粮食也会少死很多人，徐硁看着眼前盘中的食物渐渐的变成了各种死人的模样，徐硁再次忍不住跑出房间再次吐了出来，一股酸水从嘴中慢慢流淌到地面，口中的咸腥味让他舒服多了，他闭着眼睛靠着石柱子慢慢的睡了过去。

    那一夜徐硁美美的睡了一觉，从未有的舒坦和安心，他好像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活的很开心，万物都充满了生机，每一个人都像青青的绿草一样在那里摇摆呀摇摆呀。

    五月十三日夜晚，曹贤顺再次带领军队东进来到清河滩驻扎，他留给了肃州四千石的粮食和二千步兵防守，这够足够八千多人够吃上一个半月了，节省一点两个月都没有问题，徐硁舒服的躺在运粮食的马车上，他刚刚喝了两碗满满小米粥和吃了一个胡饼，他在肃州这段时间滴米未进，幸好待了两天就出了城，要是再待一段时间徐硁恐怕会被饿死，看着满天的星星，他在粮车上憧憬着卫慕鸿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