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我是契丹人
秦行之不以为然:“什么钦命要犯?就是一群农夫罢了,你也太紧张了。别说都关笼子里了,贫道敢说,就算你放开他们,也没人敢跑。” 官员当然知道,这些所谓的钦犯只是群农夫。 当初他得到金家庄有人谋反的消息,先是被吓了一大跳。谋反这种事,不管成不成气候,只要是铁了心造反的,官府对他们的威慑力就没了,那些家伙可能最后会被镇压,可伏法前杀起官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他区区一个知县,可指使不动军队。仅凭县衙里那些个衙役,恐怕不是反贼的对手。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所谓的谋反几近于闹剧,只是一群农夫瞎胡闹罢了,而且还是过去式。 官员松了口气的同时,狂喜也浩浩荡荡涌上心头。 你管他是不是闹剧,又是不是过去式,只要敢自称皇帝,任何一个帝王从来都是零容忍。 官员当即带上县衙所有衙役,杀奔金家庄,一战而定乾坤,将金家庄男女老少全部抓捕归案。 好吧,事实是金家庄的人见到衙役立刻就懵了,根本没人反抗。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时随便见到一个衙役还得跪下来口呼老爷呢,何况是知县亲临? 既然是谋逆大案,这事儿就只能皇帝裁决了。 知县深谙为官之道,这是一件天降大功,自己不动用军队就把钦犯擒获,说起来固然威风,可如果不把功劳分润出去,那是绝对不妥的。 不说别的,要是哪天真来了战争,武将们撺掇陛下让自己这个“平叛能手”领兵,那时哭都没地方哭。 因此知县立即上报密州府,由知州出面,和驻军将领很快达成协议:知县明察秋毫发现谋逆,又在驻军和上级领导的大力支持下,运筹帷幄,将反贼一举拿获。 密州府马知州鸿运当头,人在家中坐,功劳自己就找上门了。 做戏做全套,现在押解钦犯入京的,并非衙役,而是密州府驻军,人数倒不多,一个队五十人而已。 看来驻军将领的脸皮终究没文官厚,没好意思煞有介事的派一个“都”(十队为都)五百人去押解一群农夫。 “道士不可乱讲,钦犯就是钦犯,是否农夫有何关系?”官员沉下脸,“冲撞囚车,那是要犯死罪的,看你小道士气宇不凡,还是快快离开吧,免得被官兵当作钦犯同党拿下。” 秦行之并不想管金家庄的闲事。 所谓功德,这玩意儿纯属见仁见智,谁知道老天爷用什么标准判断哪些是功德,哪些又是凡人瞎操心?小道士都不能修炼,谈功德还远着呢。 再说了,以前无所谓,如今皇帝是秦行之的朋友,从立场上来说,他也得向着孙蒙。无论谁想做皇帝,天然就是孙蒙的敌人,自然也是他秦行之的敌人。 于是秦行之耸耸肩笑道:“贫道走就是了,多大点事儿嘛。” 官员点头:“如此甚好。” 小道士见了自己这个知县毫无惧色,你可以说他是方外之人不畏权贵,当然也能怀疑他上面有人,京城毕竟是藏龙卧虎之地。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一阵骚乱。 有人大叫:“契丹人来了,快跑啊!” 轰的一声,围观钦犯的京城百姓四散奔逃。说来也挺神奇的,本来熙熙攘攘人挤人,走动都不容易,结果一眨眼工夫,百姓全都跑没影了。 秦行之啧啧称奇:“不愧是本地人,这速度……不过贫道就奇怪了,契丹人来就来,他们跑什么?” 答案立刻揭晓。 契丹使节团人人骑在马上,沿着大道飞奔而来。 这是外城,平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可看那些契丹人的架势,根本就不在乎撞个人出个交通事故什么的。 契丹是游牧民族,离不开马,但内城规矩大,他们尽管蛮横,也不敢把马骑到内城。外城就不一样了,都是老百姓,官府本着“尊重民族传统”的指导思想,也不愿惹契丹人。 因此每次契丹人来京城,外城百姓就倒了大霉。 所谓倒霉,是指即使百姓被撞了,官府也会尽量息事宁人。 这种情况下,不怕的都是傻子。契丹人一到京城,大道边摆摊做生意的都少了,来往的百姓更是随时支楞起耳朵,一听有人喊契丹俩字,马上回避。 眼看就要到达囚车位置,仍不见契丹人减速。 押送钦犯的士兵们一个个脸色惨白,严重点的甚至双腿都打哆嗦,秦行之怀疑,要是有人带头,他们很可能会一哄而散。 “这还算军队吗?”秦行之忍不住吐槽,“就算你害怕,至少把兵器举起来啊,这倒好,跟老百姓没两样,光知道发抖了。” 李奉常表情严峻,显然对士兵的表现也不满意。 他是方外之人,但首先还是大齐人,不说崂山就在大齐境内,李奉常又不是秦行之这样的孤儿,整个家族都在大齐生活呢。大齐军队差劲,他心里当然也别扭。 官员倒是让人刮目相看,虽然脸色也发白,还是壮着胆子拍马上前,大喝一声:“朝廷兵马在此,来者止步!” 为首的耶律乞买一抬手,契丹人齐齐收紧缰绳,将战马停在囚车前面。 官员厉喝:“城内百姓众多,为何放马狂奔?” 注意,这不是质问,而是个单纯的疑问句。然而已经不错了,要知道很多官员甚至连问都不敢问。 耶律乞买瞥了一眼官员,笑道:“遛马呗。我们契丹人一天不跑马都不自在,可你们又不准我们出城,说什么怕泄露军机,我呸,契丹人打仗用得着那些?这大街挺宽敞的,遛马正合适。你要觉得不妥,行,你给我们找个地方遛马吧。” 官员顿时哑口无言。 秦行之轻飘飘转到前面,看着耶律乞买笑。 耶律乞买一愣,讪讪道:“小道长也在?” 秦行之似笑非笑:“据贫道观察,耶律使节气色不错,屁股的伤全好了吧?” 耶律乞买立刻脸憋得通红,还不能发作,他在小道士的符咒下吃了亏,杀先生也没占到便宜,手下的契丹武士更是损失不小,他是从心底对小道士打怵。 “呃,多谢小道长关心,全好了。” 官员诧异的看了眼秦行之,心说这小道士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他到底是谁,嚣张的契丹人见了他,为何忽然变得这么温柔了呢? 秦行之欣慰的点头:“那贫道就放心了。耶律使节也是幸运,陛下亲自给你治疗,这种荣誉一般人可没有。” 耶律乞买心说,荣誉个屁啊,你怎么不说还是他下旨让人打得呢。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挖坑符虽然(对旁观者来说)恶心了点,效果确实挺好。 秦行之扫了一眼其他人,发现杀入圣也在其中。这位恨天宫弟子别看跛脚,骑马技术却十分娴熟。 “耶律使节,你自己伤是好了,可也得考虑一下别人吧。你瞧瞧你那些手下,缺胳膊少腿的,既然残疾了那就多休息,你也忍心拉他们出来溜。” 契丹人集体怒视秦行之。 有些契丹人注意到,小道士今天没带上次那个可怕的“女护卫”,不由得蠢蠢欲动,心想只要耶律大人一声令下,大家顷刻间用战马踩死他。 理由都想好了,绝非故意杀人,而是意外事故,原因是小道士长得太丑,惊了战马…… 作为一个合格的外交使节,耶律乞买需要为大局考虑,普通契丹人当然想不了那么多。 面对契丹人杀气腾腾的目光,小道士夷然不惧,把个道门高人形象演绎得异常生动,让旁边的官员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景仰之情。 怕才怪呢,假如熊六梅战斗力是一百,李奉常至少有十万,熊六梅在御风符加持下碾压契丹人,李奉常出手,那干脆就是蒸发呐。 秦行之还能借用他的法力,契丹人真敢动手,小道士乐得亲自装一回逼。这回有崂山道长撑腰,就算杀光契丹人,朝中大臣也只能捏鼻子认了,乖乖准备和契丹打仗去吧。 耶律乞买担心的回头看了看杀入圣,心说杀先生千万别再冲动了。你恨道士,老子其实也恨,可当街杀大齐礼宾使,咱们还想不想活着回契丹了? 杀入圣平视前方,根本不拿正眼看秦行之。 耶律乞买松了口气,对随从们挥手:“今天这马也溜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冲秦行之抱拳:“告辞了,改天请小道长喝酒。” 秦行之耸肩:“慢走不送。” 不打架总是好的,小道士不怕挑起战争,不等于热衷于见到两国交恶,这是两回事。 官员和士兵们也松了口气。 囚车里的金三胖急了,开口大叫:“救命!” 耶律乞买皱眉看了一眼金三胖。 金三胖为了活命也顾不上许多了,开始满嘴跑火车:“这位契丹好汉,你必须救我,因为……因为我其实是契丹人啊!老乡,老乡,咱契丹人被抓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秦行之乐了:“金三胖,你什么时候成契丹人了?” 金三胖断然道:“我就是契丹人!” “呸,契丹人有姓金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契丹有姓萧的,就不能有姓金的?” “你是胖子。” “我……胖子怎么了,我就不信契丹没胖子。” “三胖子,不就是个死吗,有点爱国情操行不?就算现在人家同意你加入契丹国籍也晚了,大齐可不讲外交豁免权。” “说得轻松,敢情不是你死……这位契丹爷爷,只要你救了我,我们全家给您做牛做马。您看我姐,长得多富态,一看就是旺夫相,送给您了!” 耶律乞买下意识看了一眼胖女人,脸色微微一变,心说是够富态的,可我们契丹人也不以肥为美啊。 里正忽然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三胖子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