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辞退 一

    汪晓玥已经明白自己在工厂没有特权，但是张巧却不明白。分白班和夜班的时候，线长问汪晓玥和王玉的意愿，她们两个都自愿选择夜班，又接着询问张巧和韩嘉，韩嘉之前一直上的都是夜班，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告诉线长她要上夜班，但是张巧却态度强硬地说她要上白班，还说她的身体不允许她上夜班。听到前三个员工自愿要求上夜班线长心里正偷着乐，因为大部分员工都不想上夜班，有三个人主动要求上夜班正好合了线长的心意。可是当她听到张巧的回答后心里瞬间变得阴暗起来，首先是张巧不上夜班这件事本身已经使线长为难，其次是张巧太过强硬的语气使她感到一丝危险，就像好端端的突然嗅到一股烧焦头发的刺鼻气味。因为张巧不配合，分班程序进行到这里就卡住了，无奈之下，线长找来另外一个线长进行协商。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性，二十多岁，上半身穿着粉红色工作服，衣服松松垮垮的，显得身材很单薄。头上戴着粉红色工作帽，这种帽子里面没有任何支撑，戴上之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和浴帽没有任何分别。他的那张脸、那种身材正是汪晓玥喜欢的类型，所以汪晓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盼望能捕捉到某些意料之外的乐趣。

    汪晓玥没有想到的是男线长说起话来竟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和几个同样穿着粉红色工作服的不知道担任什么职务的女性说说笑笑，还时不时用轻浮的语言挑逗她们，竟然还谈及他的老婆。那几个女的也毫不矜持，说到不正经处就随意地哈哈大笑，还有一个女的竟然把他往旁边扛了扛，厚着脸皮和他同坐在一个凳子上，而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他用轻松随意的语气再次征询张巧的意见，虽然表面上是征询，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意思是想让张巧同意上夜班。但是不惧强权的张巧依旧固执己见，而且态度决绝、不容商量。汪晓玥已经从男线长的微表情上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此时她真想用意念悄悄地对张巧说：“算了吧，不要再坚持了······”男线长也搞不定张巧，只得暂且同意了她的要求，可是在心里却埋下了厌恶的种子。

    汪晓玥和王玉现在过着的就是同吃同睡的日子，一天二十四小时里的每一刻都一起度过，她们两个原先在学校的时候就常有摩擦，现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然摩擦不断，确切地说是每一天都会有轻微的摩擦。原本上夜班汪晓玥已经觉得自己被严重透支，既困又累，还要忍受王玉不间断地作妖，短短几天功夫她已经身心俱疲。虽然张巧和韩嘉工作的地方距离汪晓玥一点儿也不远，可是只要心远了，就什么都远了。等到汪晓玥再次有机会和张巧说话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

    终于熬到下班，汪晓玥和王玉匆匆收拾完毕就一刻也不停地走出厂房，正好碰到厂里的班车停在院子里，排队区有一小队人正在一个接一个有规律的上车。这个班车正是用来往员工宿舍区接送员工的。汪晓玥和王玉喜出望外，想不到今天出来的正是时候，坐班车回宿舍比走回去好太多，于是就快走几步，排在队列的末尾。正排着队缓慢地向前走眼看马上就要上车，这时候汪晓玥的左眼视线里出现四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脸色蜡黄，没有任何保养和化妆的痕迹，衣服是又老又土的款式，且紧紧包裹在身上，与身体之间没有任何空隙。一看就是那种结婚生子后被生活所迫不得已撇下家庭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苦命女人。她们急急忙忙朝着班车奔过来，很明显是来赶班车的，但是她们仿佛没有看到一旁的队伍，直接朝班车车门跑去，一个接一个从正在排队上车的一位年轻姑娘前面挤过去，她们后来者居上抢先上了车，在车里的空座椅上坐下。有两个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们或靠着座椅或将胳膊肘支在车上用手托腮俯视着下面排队的人群。正在队列里站着的汪晓玥疑惑地透过车窗玻璃看了她们一眼，从她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羞愧或者局促不安的神情，她们仿佛在心里面暗暗庆幸自己刚从厂房里出来就恰好赶上这趟班车，感慨自己今天是多么的幸运，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悠闲自得的样子。

    班车坐满后立刻就开走了，地上却还站着三个人，汪晓玥和王玉也包含在内。此时此刻汪晓玥窝着一肚子火，心跳加速，恨不得爆粗口，她真想把那四个不要脸的中年妇女给挫骨扬灰，要不是那几个不要脸的插队，她现在已经坐在车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可是现在呢，班车已经开走，她们还在原地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现实又给汪晓玥上了一课，此时她还沉浸在这一课里没有缓过神来，耳边突然传来王玉的声音：“咱们是在这儿等班车呢？还是走回去？”几天夜班下来，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汪晓玥用商量地语气为难地答道：“要不咱们在这儿等班车回来吧······”王玉同意地点点头，她也是一脸疲惫、有气无力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班车返回，还停在原来的地方，车门打开，正对汪晓玥，所以汪晓玥是第一个上车的人。坐在车里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车就又坐满了，司机示意地上的人停止上车，迅速关上车门，立刻开着车走了。汪晓玥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心情顿觉轻松了许多。

    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刚回到宿舍里，汪晓玥就接到了张巧打过来的电话，只说让汪晓玥来她的宿舍一趟，汪晓玥问什么事，她在电话里也不说，但是听声音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汪晓玥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她。这时候汪晓玥的大脑里有一种过电流的疼痛感，像空中的闪电一样时隐时现，她是多么想立刻躺在床上睡一觉啊，但是还得应张巧的要求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