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痛经的夜晚 一
去浙江打工之前汪晓玥就开始担心她的痛经，但是由于那时候打工心切，痛经的时候有多疼就全然顾不得了，只是每当偶尔想起痛经滋味的时候心里就会感到一阵后怕。到了浙江之后她才真真切切地担心起自己的痛经来，她知道每次来例假总免不了一番死去活来，那是一种濒于死亡的痛苦。所以从来到浙江的那天起她每一天都心惊胆战地度过，尤其是算算日子快要到来的前几天，她简直是忧心如焚，仿佛将要历劫一般。在汪晓玥的心目中来例假就是历劫，而且每个月都要历一次劫，每次历劫都会疼得痛不欲生。那种宫缩的感觉与生孩子时候一般无二，是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的。 汪晓玥来例假的时候特别怕冷，不仅不能吃冷的，连碰冷的也不行，比如不能用凉水洗手，不能坐凉板凳，不能长时间拿凉手机，等等，总之一切低于体温的东西都要远离。况且现在又出门在外，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更加需要处处小心，该考虑到的地方要提前想好，早些准备妥当，因为一旦疼起来，除了满地打滚其它什么也做不了。 痛经最重要的就是保暖，吃的、喝的、穿的、睡的都要暖暖和和的，所以汪晓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去买一床被子。不来例假的话穿着毛衣毛裤再盖一床被子勉强可以睡着，尽管还是有点冷，可还不至于冻感冒。但是来例假的时候可不敢这么对付，必须得裹上厚厚的被子，保证身体的每一处都要被哄得热乎乎的才行。汪晓玥下了夜班在返回的路上拐到之前买被子的店铺里买了一个更厚、质量更好、价格更贵的被子，回到宿舍急急忙忙收拾完毕，立马爬上床睡觉，她迫不及待地想检验两床被子的保暖性。刚躺下，她就明显感觉出来差别，一个被子根本就聚不住热气，两个被子盖在身上可以明显感到腿上热热的。汪晓玥心里很满意，可是躺了一会儿之后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以前只有一床被子和褥子的时候觉得整个身子都是冷冷的，而且冷的很均匀，现在多了一床被子，觉得身子上面暖暖的，而身子下面还是冷冷的，汪晓玥躺在有温差的被窝里又陷入沉思。到底要不要再买一个褥子呢？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买——太费钱了，而且也觉得如果不脱衣服的话应该就不会冷，汪晓玥又犯了大意的毛病。 除了买被子，汪晓玥还做了其它一些准备，比如不喝凉水，不吃凉饭，穿最厚的衣服，去超市买了一包红糖，等等。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剩下恭候着例假到来。例假也没有失信，如约到来了。 从发现自己来例假的那一刻起汪晓玥就感到如临大敌，一分一毫也不敢怠慢，她需要时时刻刻注意。在车间干活时得带上一件衣服，把衣服铺在凳子上才能就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尽量买贵的、刚出锅的食物，不方便拿衣服，干脆就站着吃饭；宿舍里没有现成的热水，索性连脸都不洗，等等。汪晓玥做了很多很多努力，就是为了让“大姨妈”高兴，从而少受一些罪，但是该亲戚却毫不领情，再次对她下了毒手。 她的这位亲戚来到的第二天，汪晓玥从睡梦中提前醒来，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下午四点多，以前她从未这么早醒来过，正当她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感到左边的小腹隐隐作痛，是那种熟悉的抽搐，一阵一阵的。汪晓玥大感情况不妙，因为这和之前的情形一模一样。刚开始只是轻轻地抽搐，渐渐抽搐的力道就会加重，接着越来越重，到最后会引发剧烈的疼痛，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系列程序汪晓玥早已清清楚楚。已经疼起来就再也无法制止，汪晓玥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她今天晚上的惨状，禁不住脊背发凉。她知道这个夜晚一定会让她终生难忘的。 汪晓玥忍着小腹的抽搐缓缓地从上铺的床上爬下来，此时此刻她的大脑极其清醒，什么也不去幻想，除了痛经的时候，汪晓玥的大脑很少有如此清醒的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处于无穷无尽的幻想中，那几年她一直活在幻想里。她没有了洗漱的心情，心如死水地径直走向桌子，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出门到走廊上去接热水，虽然她知道热水也无法阻止痛经的进程，但是喝了热水可以让此时此刻的自己好受一些。她还知道现在不光热水救不了她，吃药、打针、输液也救不了她，事已至此，她的前面只剩下一条最难走的路，就是用身体硬抗过去。她知道，她都知道，所以她既恐惧又镇静。 一杯热水下肚，她瞬间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因为她知道二十分钟后小腹又会重新抽搐起来。她的身体她了解。汪晓玥坐在下铺的床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想请假，但是连请假的程序都不知道，如果不打招呼就私自不去上班的话，工厂会不会像对付张巧一样的对付她？想到这里，她害怕极了，这种害怕甚至超过了痛经，所以她硬着头皮去了工厂。 汪晓玥来到自己工作的位置，把衣服垫在凳子上，坐了上去，开始了今晚的工作。现在她既大脑清醒又富有耐心，一步一步地cao作着鼠标，不慌不忙地工作着。她很享受痛经带给她的这种真实的意识状态，这在平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现在她的小腹又开始抽搐起来，她一边隐忍着痛苦，一边努力的工作，几乎都快被自己的顽强精神感动。 过了半个小时，她忽然觉得抽搐变得剧烈，疼痛也随之加倍，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她咬紧牙忍受着，左手不停地揉着腹部，内心依旧极其镇定，因为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痛经在进行着它的程序，她也在进行着自己计划好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