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浪着的天使
天空飘起薄雪，冷冽的寒风卷起一阵雪花。 紫裹着深红色围巾，低头快步走在街道上。 周边都是破败的房屋，植被，生锈的管道，被蜡笔图画的白色围墙组成了一个小镇。 他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绿色的菜汁透过泡沐饭盒渗透出来，远看犹如青花瓷的色调，实际上只是一个不能再普通的盒饭而已。 街上的行人很少，由于严寒，这里的人起床的时间普遍较晚，在六点的清晨，只能看到清扫路面的环卫工人，俗称扫大街的。 紫快步来到一家开门的早饭店，卷帘门只开了一半，老板和他的妻子正在搬动蒸笼，他们在为接下来赶到的学生作准备。 尽管教育部规定的上课时间不能早于8点，但这不妨碍他们规定要在6点半之前到校早读。 好在学校的规模较小，并且离这座小镇比较近，他们可以少受一些苦。 “三个菜包，一杯豆浆。” “4块5，一共。” 紫从口袋中掏出零钱，付了帐，在早餐店门前的桌子上直接打开盒饭开吃了起来。 也许是早晨的雪沾湿了板凳，坐在这里，尽管有遮雪的沙滩伞，也是极冷的。 “还是这么早，找到工作没？” 老板一边抱着蒸笼放到门前的桌子上，一边和紫聊天。 “大概过三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紫呼出一股水汽，和热气参杂在一起。 他的声音，不像主流喜欢的磁性音或者烟嗓，相反，他的声音可以说很干净，空灵，十分中性。 他挪了挪毛织帽，如瀑布般的白发披散在他的脑后，直达腰间。这很常见，在兰国传统中，无论男女，都有留长发的习俗，即使在现代社会，雌雄莫辨的人依旧常见。 “要走了？” “嗯，走了。” “走了也好！你看看这里，条件这么落后，你又这么年轻，就应该去外面多打拼打拼。” “王叔，你忘了，我就是外面来的。” “是吗，嗨，别这么说，你方言说得这么溜，就是本地的人啦，逃不了！” 王叔十分爽朗地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 “可惜啊，你王叔老了，没年轻的那股劲了，最后还是得给自己找一个避风港啊，是吧小凤！” “死鬼，瞧把你嘴甜的。”老板娘讪讪一笑，轻轻用手在王叔身上推了一下。 紫没有多说话，将所有的饭餐吞咽，在将豆浆一饮而尽之后，随手将垃圾扔到垃圾桶中，离开了早饭店。 雪越下越大，天还是如此昏暗。周围如同串通好了一样，一盏盏灯点亮，为这条小路洒满黄光。 紫走进一家杂货店，买了包烟和一团毛线，随手将他们扔进口袋，接着掏出一根烟，用摩擦墙壁的火柴点燃烟头。 他不是很喜欢抽烟，他只是喜欢那从口中冒出，好无规律飘动的烟幕，每每于此，伴着雪看，他都会变得格外宁静。 悦耳的鸟鸣声从口袋传来，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的备注，接通了电话。 “喂？” “紫，目标出现了，在编号4154街道处，灾厄名【饥荒】。” “我知道了。” 他并非普通人，而是“夹缝”组织的一员。 夹缝，就是身处于现实和幻想的夹缝之中的意思，他们类似于佣兵公会的存在，但与之不同的是兰国的普通人是不知晓戒律的。 戒律诞生于神明的权柄，来源于神的血液，所有吞噬血液形成的非凡之力，统称为戒律，而戒律的拥有者便叫做戒者。 兰国人根本对末日，灾厄，戒者这一类事物一概不知，即便听说过，也会被当作中二幻想的桥段。 他们是生长在温室的花朵，不知道夜的寒，不知晓活之苦。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全部活在梦境当中，一旦发现了真相，绝大部分的人会无法接受现实而造成强大的精神冲击，导致脱离梦境。 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夹缝就是由这样一群人组建起来的。 即使梦境再怎么强大，依旧会有部分灾厄可以渗透进来。而作为梦境的主人，传说中的梦神千面，却从未出现过。 有人说祂陨落了，也有人说支撑起这场梦境的祂已经没有对抗灾厄的力量，还有人说这个梦境，不过是滋长灾厄的摇床。 无论如何，清理灾厄的重担落到了夹缝的肩上。这次离开永冬之地，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工作上的调遣。 紫拥有过许多身份。他是一个在找工作的年轻人，紫鹃女皇的谋士，一个落魄的画家，以及最伟大的魔术师——梦想家。 但在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夹缝的执行官，被称为“待冠者”的死亡执行官。 在街道的中心，一个衣衫褴褛看上去只有七岁大小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哭泣。 她的肚子很大，胳膊却出奇的消瘦，黝黑的皮肤紧紧贴在瘦弱的骨架上。 “好饿……” “我好饿……”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从地上刨开一团雪塞在嘴中。 “不够，还是好饿，好难受。” 她一手撑着墙，嘴角的雪渣飞速融化成水落到地上。 “好想要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根火柴……” 她鼻翼飞速抽动，她闻到一股香味，一瘸一拐地朝着香味的来源走去。 那是一家早饭店，桌子前坐着狼吞虎咽的学生，他们交换着作业，用手电筒和笔缔造着他们的奇迹。 “好想吃……” 她走向了早饭店，这时一辆公交车驶来，学生们蜂拥而上，带着作业的早餐一路飞奔。 等到她到达桌子旁，只剩下两碗混沌的汤。 她迫不及待地抱起塑料碗，可在她仰面准备吞下时，所有的汤飞速蒸发，她一滴都没有喝到。 她放下了碗，另一碗俨然开始发臭，汤水变成了绿色。 “为什么，为什么老是这样，我只是想喝口汤啊……” 她抱膝坐在凉板凳上，头埋在膝盖里痛哭，连她的眼泪都在流进嘴前蒸发。 “想吃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去，朦胧的泪眼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所有天空，如果在往常，她会十分害怕的逃窜，感觉对方是一只恶魔。 而那恶魔则推动了一碗盛满混沌的塑料碗到她的脸前。 “尝尝这个。” “没用的，无论我吃什么都吃不到！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这样讨厌我！” “既然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吧。试试看。” 他的语气很温柔，像是真的在哄一个小孩子吃饭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试着喝了一口，混沌鲜美的汤水再次把她眼泪逼出来。 一半是因为烫，一半是因为兴奋和感动。 她迫不及待地将汤一滴不剩地喝掉，脸也有了一丝红润。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那我叫你小四好不好？” “为什么？” “毕竟你是我遇到第四个没用恶意的灾厄啊。” 小女孩再次抬头看向男人，眼睛开始躲闪，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别害怕，我和其他执行官不一样，我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 “你想不想拥有一个家，一个自己的屋子，一群一同玩闹的朋友，和一个可以享用食物的地方？”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给你，给你们一个家，也为我铺一条后路。” “那种美好的地方，怎么可能存在。” “当然可以，在梦中，什么都有可能。” 小女孩抬头看去，眼前的泪花荡然无存，她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脸。 “不要骗我……” “当然不会，我是梦神的眷者，不会骗你的。” 紫露出了微笑，慢慢把背后的匕首退回腰间。 梦神的眷者，这是他最后的身份，也是最重要的身份。 这，是他活着的动力，也是他活着的意义。 灾厄也好，末日也罢，他握着美梦的权柄，也始终如一。 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更能理解其他流浪者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