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兔子君入我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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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悟能和朱小八都住了一周多的院。 但白悟能体质过人，很快就下床了，还常常来看望她，给她带流质食物，清淡补汤什么的，几乎是一日三餐地负责。 朱小八很惶恐，除了爸妈，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照顾她了。 她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利用白悟能的善良这样享受他的好。 但她是个贪心的人。 对她来说，贪心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紧紧抓住，才会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朱小八去打热水。 她看到一群年轻护士在八卦，凭着直觉，她拐了个弯，悄悄靠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白法医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肥妞了吧？” “不是吧，白法医只是比较善良，看那个女人可怜。” “善良？你忘记他上次是怎么拒绝小美的了？上次护士长有意撮合他和小美，他竟然说自己更喜欢跟死人待在一起……” “然后他就去了解剖室……” “真的，可能像这样的冰山美男，远远看着就好了。” “呵，远远看着？那天我明明看到你给白法医送点心了！” “你……你看错了！这样的男人十个有九个是弯的，我怎么可能……” 几人的八卦才到高潮，却瞬间冷却，各个花容失色，再厚的粉底都遮不住的恐慌— 白悟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朱小八举到头顶的热水壶顿住，慢慢放下。 白悟能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自觉让出的道中走过，顺手拿过朱小八手里的热水壶。 朱小八回过神赶紧追去。 “哎，你真的是……”弯的吗？ 朱小八欲言又止。 白悟能将她的热水壶放到桌上，语气有点凶：“热水壶摔到地上，热水会烫到你，碎块也会刺伤你。” 朱小八脱口道：“对不起。”她只是想制止那些长舌妇。 看到她那样，白悟能的脸色更差了：“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吗？” “对不起。”朱小八又着急道，说完赶紧捂着嘴。 朱小八从中学最看脸的年纪起，就这么胖了，于是就一直被人欺负，因为习惯，她总是下意识地跟人说对不起。 半晌，白悟能叹了口气，倒了杯水，递给她：“喝了这杯水。” 朱小八接过就喝，然后烫得哇的一声吐舌头。 “你是猪吗？”白悟能气道，说完自己却愣了一下，又无奈道，“没叫你立刻喝。” 朱小八竟觉得他这语气很温柔。 “喝完你就出院吧。” “那你呢？” “你觉得呢？” “……哦。”肯定是出院咯。 这段时间白悟能总是在照顾她，看来是她出院，他才能好好养伤。 白悟能带朱小八去一家潮汕砂锅粥吃什锦粥。 她的胃还不能吃难消化的。 朱小八边想着事情，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粥。 “你是饕餮吗？”白悟能突然说。 朱小八懵懂地抬头：“嗯？” 白悟能自然地将她的一缕发丝别到她耳后，低声道：“一锅粥都不够你吃。” 朱小八才发现两人之间的一锅粥不知不觉间被她吃完了，而白悟能小碗里的粥还没吃完，却吃完了面前的一碟醋萝卜。 其实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诀别餐？ 他出于一个医生的修养，照顾了她这个想不开的人。 也算仁至义尽了，不对，是非常好了。 那就这样吧，吃完道个谢，告别。 要不然，她很怕自己的贪心又要澎湃起来…… 突然，白悟能将她的碗拿开，她的勺子舀了个空。 白悟能向她伸手。 朱小八愣愣地看着那只手。 这是医生才有的手，指甲整齐光洁，掌心的纹路细细的，像剥了丝儿的橘子的凹痕，看起来柔嫩又诱人。 干净得像标本。 五指纤长，表皮白嫩得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根根细骨摩擦的声音。 脆弱得像艺术品。 在这个完美的掌心里有四粒三角形的棕色药丸。 白悟能淡淡地道：“吃了。” 朱小八认识这玩意儿，是健胃消食片。 她吃药之前飞快地伸出粉粉的舌头，舔掉了汤匙底下摇摇欲坠的粥汤，却让白悟能皱了眉。 “饕餮是什么？”朱小八问。 “饕餮是上古时期的一种凶兽，它很贪吃，见到什么吃什么。” 朱小八傻笑：“除了凶，其他跟我都挺像。” “它最后把自己吃了。” 朱小八傻眼。 “走吧，我送你回去。”白悟能起身扣了西装的扣子，随手提起朱小八的行李。 朱小八伸手要拿回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白悟能没放手。 朱小八的心跳跳得就像榨汁机一样猛，脑海中盘旋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给我机会…… 白悟能提着她的行李走出餐厅，抛下了句：“我答应过你的。” 那语气就像刚从冻库里拿出的火腿一样又冰又硬，却让朱小八的心中一暖。 朱小八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了句：“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后撒腿追去。 朱小八指路，白悟能把车从万得市的一环开到了五环，在玄武区和青龙区连接处，停在了一栋半旧的阁楼下。 朱小八侧身解安全带：“就是这里了。”白悟能忽然靠近，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她身上一松— 白悟能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朱小八眨了眨眼，吁了口气，看着白悟能开门下车，她飘飘然说了句谢谢，声音小得像油在锅里刚热起来时的吱吱声。 到了二楼，白悟能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问她：“你自己住？” 朱小八点点头，走到冰箱前，想起白悟能不喝饮料，就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白悟能接过，也不经朱小八允许，自顾自参观起她的房子来。 这个阁楼的外观看起来很老旧，里面的装修风格也是复古风，梨花木，藤椅，青花瓷…… 朱小八看白悟能一直摸着木桌出神，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爷爷奶奶用过的，已经很旧了，但我不舍得扔。” “当然不能扔，它已经有三百多岁了。” “什么？” 白悟能没继续解释，拍了下桌子，像是跟某个老友打招呼似的。 当他经过朱小八半闭的房间时，停了一下。 朱小八想起了自己房间满墙都是高庄的海报和照片，莫名有些局促，所幸白悟能似乎只是经过，没发现什么。 “三楼住人吗？” “不，三楼是空的，当年爷爷奶奶建房子钱不够，就只把二楼盖好装修了，再后来他们又去二环那边买了房，就抛弃了这里，但我很喜欢住在这里。” 偏僻的地方才会让人的孤独看起来理所当然。 白悟能注意到朱小八似乎刻意没提及父母。 白悟能上三楼看了下，发现空间很大，空空荡荡，墙面只刷了白漆。 “好极了。” “什么？”朱小八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他拿起手机发信息。 朱小八还没习惯他的莫名其妙，不由得看着他发呆。 白悟能忽然收起手机，看向她：“你今晚还要直播吗？” 朱小八一惊：“直播？不……了吧。” “为什么不？” 朱小八不想让白悟能看到弹幕上的那些难听的话，坚决不当着他的面直播，但没想到他说了三个字— “我饿了。” 这个三个字是朱小八的命门。 白悟能看了眼手表，做好了计划：“你直播刚好咱们可以顺便吃晚餐，现在去买菜。” 说完就走下了楼。 朱小八满血复活，屁颠屁颠跟去：“不用坐车，咱们走去附近的菜场吧。” 朱小八带白悟能走一条穿过公园的路去菜场。 这条路风景比较好，也比较长，毕竟……要减肥要多走路，是吧？ 朱小八对自己解释。 “这里不错。”白悟能突然说。 朱小八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不少人在运动，踢足球，打网球，打羽毛球，踢毽子…… 但朱小八的眼里只容下了那几个身材火辣的打网球的女人。 是不是白悟能也在看她们？哼，就知道不该带他走这条路…… “这里真的很不错。” 朱小八看着那几个女人咬牙切齿：“屁嘞！” “嗯？” “呃，我……” “一看就知道你没来过这里运动，你看这里多适合运动，环境那么好。” 原来他说的不错是这个不错。 朱小八喜笑颜开：“我也很擅长运动啊！” “口腔运动？” “……不是。” “嗯？” “打游戏啊！我吃鸡玩得不赖哟。” 白悟能哦了声：“明天开始，六点起床，来这里跑步吧。” 朱小八的腿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抖了一抖。 “话说菜场这么远吗？没有近路吗？” “……快到了。” 朱小八买菜首选肉类区。 “干吗这样看我？做菜要根据所选的肉类来决定搭配什么菜啊……”朱小八心虚道。 白悟能淡淡地点头。 朱小八才勾起嘴角，又听到他说：“你能吃什么取决于我让你吃什么，你今晚做的菜是给我吃的。” “……” 朱小八心情复杂。命都是他救的，他现在还是她的减肥教练，当然得听他的了。 走在前面的白悟能突然站住，朱小八猛地撞上，虽然白悟能稳住了，但她清晰地听到一声闷响，仿佛是内脏移位的声音…… 朱小八疑惑看他：“你咋了？” “那……那是什么？”白悟能竟脸色发白，那双琥珀般的眸子亮得要命，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 朱小八从未见过白悟能这样惊恐的模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赶紧去看前方有何妖孽出没。 前面就是一家生鲜档口。 朱小八疑惑看了白悟能一眼，向前走去。 “啊，这个是兔肉。”门口的货架上全是已经收拾好的兔子肉，整整齐齐摆放在包装盒里，十分新鲜粉嫩。 朱小八递到他面前：“今晚吃这个吗？” 白悟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颤抖着，朱小八疑惑得很，晃了晃手上的兔肉：“你不是法医吗？这个没见过？” 白悟能猛地伸手拍掉，漫天红肉飞舞，他大怒：“怎么可以吃兔兔？” 方圆十米内的人都惊呆了。 有一刹那，朱小八看到白悟能的浅色的琥珀眸子变成闪着诡异光芒的红宝石。 这……这个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朱小八瞬间将某影片里说这句台词的女演员的脸脑补成了白悟能的脸…… “喂！摔了我的货就要买下来！”一个大婶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 菜市场终于恢复喧嚣。 朱小八连连给老板娘道歉，付了兔肉的钱，还帮忙收拾一下，边打扫边念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完事赶紧拉着不吃兔兔的白悟能离开。 “那个……你兔肉过敏？” 此时，白悟能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似乎刚刚那个暴走的家伙不是他，明明刚刚那样子杀气很重，但朱小八竟然觉得很萌，甚至还有点想笑。 朱小八小心地看着白悟能，心说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谁知白悟能一脸严肃：“我不能接受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 朱小八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 白悟能一路黑着脸。 “今晚就全素食吧，不买肉了。”朱小八擦着眼泪说道，然后活动活动了嘴巴，真是笑得嘴酸。 “好主意。”白悟能脸上写着认同。 朱小八把肚子也给笑饿了，就加快了脚步：“走，我们直接去那家店买菜吧，不逛了。” 左拐右拐，终于在巷尾的一家半旧的小店停下。 “我最喜欢这家店了，蔬菜新鲜又好吃，老板人也很好。”朱小八强行安利。 白悟能第一眼就看到店内正中央挂着的一张相片。 那是一个女人。 白悟能的记忆里有这个人。 “哦，对了，这里的豆芽特别棒哦，整个菜场，他家的豆芽最好吃！”朱小八又来一波安利。 白悟能看去，店门边放着一个四层三脚架，每一层都摆着整整齐齐的豆芽，有绿的，有白的，看着就十分娇嫩多汁，新鲜诱人。 “你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朱小八下意识回答，“对啊大叔，我就喜欢买你家的菜。” 回过头却发现店老板正看着白悟能，神情莫测。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朱小八正疑惑，大叔看向了她，笑容亲切：“这次买红豆芽？” 朱小八一愣，看了白悟能一眼，忙摆手：“不、不是……还、还没……”话还没说完就撒丫子跑开。 这是朱小八之前和大叔的一个玩笑，大叔看她天天自己来买很多菜，就问她是不是做给男朋友吃，她不好意思说这些是她一个人的分量。 她就跟大叔开玩笑，等哪天她带男朋友来的话，就会买红豆种出的豆芽。 朱小八一走开，中年男子的目光就淡淡地扫过白悟能，又落在了怀里的婴儿身上，满眼的宠溺。 没有人能不被爱意这样浓得像高汤一样的眼神吸引。 白悟能看向他怀里的婴儿，婴儿的小脸有点黄黄的，闭着眼睛，四周嘈杂，却睡得很香甜，呼吸薄得就像凉粥表面凝成的皮。 婴儿的身子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弧度扭曲着。 离开前，白悟能做了两件事— 对店老板说了一句话：“你的豆芽种得很好”。 以及，往朱小八的篮子里多放了两根胡萝卜。 朱小八真不理解，明明夸的是人家的豆芽，买的却是胡萝卜。 “白法医，你是属兔的吗？” 白悟能将朱小八手里的袋子都提了过来：“叫我悟能。” 朱小八想要分担一部分，白悟能却一个也不给她提。 “我属猪。”白悟能说道。 朱小八开心得眉眼弯弯：“啊，好巧！我也是！”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没了，只有两条弯弯的缝，白悟能却觉得很可爱，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 刚回到家里，朱小八就陷入了忙碌，一会儿洗菜，一会儿切菜，一会儿削皮，但她看起来十分从容，在厨房里面的她神采奕奕。 厨桌上堆满了碗碟食材，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乱，还十分赏心悦目。 朱小八家里的厨房和客厅是面对面的，没有隔开，白悟能此时就坐在沙发上放着新闻联播看着她。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白悟能忽然问她。 朱小八像是没听到，没有回答，手上的动作却明明停了一下。 “你忘了开直播了。”白悟能又补充道。 朱小八转过身自言自语：“哎，蒜跑哪去了？” “你现在就是一个大蒜头。” 朱小八偷偷撇嘴，她知道他啥意思—装蒜。 白悟能干脆把她放在厨房前的电脑打开，想给她打开直播间。 朱小八这回却动作飞快，一只手啪地合上电脑：“不行！” 白悟能像是完全没看到朱小八眼里的泪光，冷冰冰地说了句：“不要逃避。”他粗鲁地将她的手拿开，打开了电脑。 “你凭什么管我？”朱小八生气了。 白悟能看也不看她，淡定地继续操作，只是那操作十分奇怪，朱小八看得都忘记了生气。 白悟能似乎不太会用电脑。 他先从网页搜索猪八戒，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开了图片，浏览了历届版本的猪八戒，其间时不时摇头嗤笑。 接着又重新输入关键词“朱小八”。 网页跳出很多新闻，朱小八的脸就要变成猪肝色了，伸手就要抢电脑，却见他终于找到了m站，点了进去，从始至终没有点开任何一个新闻来看。 朱小八设置过自动登录，网页一点开，白悟能就进入了朱小八的主页，背景上一个帅气的男子映入了眼帘。 那个人就是高庄。 朱小八咬了咬唇，走回厨房，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碌。 白悟能看了高庄好一会儿，打开了直播。 没有卖萌地sayhello，没有亲昵地叙旧，直接就开始了直播。 画面里朱小八默默地在厨房里忙碌，也没有解说。 第一条弹幕幽幽地探出头来，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八戒重现人间了？？？” “啊啊啊，八戒终于能看到你做菜了！” “刚出院就吃这么多啊？” “别再觊觎我家高庄了，死胖子！” “猪八戒滚出m站！” “那些骂八戒的可以滚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 五颜六色的弹幕很快遮住了画面，什么话都有。 忽然，直播间内除了朱小八的切菜声，还传出了一首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什么情况？为什么放王菲的歌？ 朱小八愣愣地看向白悟能，却看到他正望着自己笑。 那双浅棕的琥珀眸子闪着迷人的幽光。 朱小八突然就像吃了辣椒一样，一股热血自肺腑冲上心头，充满了火辣的勇气和斗志。 她举起菜刀，冲着镜头，眼神狠厉而狂野：“高庄，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画面忽然静止了一般，观众貌似被朱小八这突然的动作和变化吓到，满屏的弹幕消失了几秒后又更猛地飘出来。 白悟能笑得愈发灿烂，还给朱小八鼓鼓掌。 弹幕再次炸了— “啊啊啊，刚刚那个是我们的大可爱八戒吗？” “八戒那眼神好凶猛啊！” “吓到我了，还以为走错直播间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举着菜刀表白（惊恐）（惊恐）” …… 直播还未结束，“女主播惊悚表白高庄”再次成了微博热搜。 朱小八举刀的画面被截图制作成表情包疯传网络。 白悟能笑着把手机递给朱小八：“你又要火了。” 凶狠的表情加上表白的话给人强烈的视觉效果，朱小八承认，自己看完也很想笑。 但她怎么能笑？这恶搞的不是表情包，是尊严！ 她把最后一盘菜放上餐桌，然后臭着脸去把直播关了。 合上笔记本前，她看到一条弹幕：“咦，刚刚好像有一只手乱入了？” 应该是白悟能拿手机给她看的时候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