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黑白战书

    迎着凛冽潮湿的寒风，成越穿过弥漫山腰的白雾向山峰飞去。虽然已经进入了夏季，但残雪依然像棉絮一样散落在山峰。

    他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知道顶峰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金黄色针树林，而在树林背面有一块平坦的岩石断层缓坡，上面寸草不生，游嗤一定就在那里。

    果然，当赤目从厚厚的云层靠近山峰时，他远远就看见那块如刀削的岩石，白雪之上有一块浅灰色的地带——那是鸠鹰在降落时扬起白雪而显出岩石的颜色，身穿黑色长袍的游嗤就站着白雪的边缘。

    “成越，你来了，你这次没有让我失望——”

    游嗤冷冰冰的声音伴随着长袍在风中拍打的声音传来，显得十分清晰。他并没有移动，只是冷眼看着成越从虬鹰下来，然后踩着薄雪向自己走来。

    “你故意在我军面前展示黑晓团的军力，不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你吗？我当然不能扫兴。”成越显得漫不经心，停在了他的前方。

    游嗤冷笑了一声，“我猜得果然没错，神庙大军的实力远不如我黑晓团，否则他们是不会让你来送死的。”

    “难道连黑达枭也认为我是来送死的吗？”成越的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我可是相信黑达枭是一个守信的人才过来的。”

    “我是一个守信的人，可是我曾经最信任的朋友却欺骗了我……”

    游嗤的语速很慢，眼里却无意中闪出仇恨的火花。成越皱了一下眉头，游嗤马上把火花隐藏了起来。

    “好了，成越，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见你吗？”

    成越马上掩饰住心中疑惑，微笑着说：“能够让黑达枭带领数万大军孤注一掷，而且放下身份来见成越的，我看就只有斐嫣可以做到吧？”

    “斐嫣？”游嗤怔了一下，警惕地眯缝起眼睛，“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并没有，但只要把我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连在一起，再加上所看所感，要猜出事情的大概也并非是一件难事吧……”

    “戎郸，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游嗤露出不屑的神情，“真希望你现在就可以恢复记忆，这样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的配不起斐嫣了！”

    “没错，我的确配不起她，但我依然会为她守候一辈子。”

    “你没这个资格！你连留在她身边多一刻都不配！”

    “也许吧——”成越淡然说道，“不过我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和你争论的，既然黑达枭是为斐嫣约见我，那成越也想向黑达枭求证几个问题……”

    游嗤冷眼睨着他，硬邦邦地说：“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吗？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成越放慢了语速，“塞木司部落和玛邗部落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消失——”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游嗤的脸抽搐了一下，怒目瞪着成越。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黑达枭逾越身份的鲁莽就是使它们在娄枭版图上消失的原因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游嗤的怒火开始在眼里燃烧，成越却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知道，曾经一统娄枭大地的黑达枭，心中究竟是霸业重要，还是斐嫣重要？过去，你曾因为称霸的野心把斐嫣逼到了绝境，如今，你又在她身上施加控灵术。难道你所谓的爱，仅仅是为了利用她身上的圣女力量吗？”

    “你闭嘴！”游嗤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他凶狠地瞪着成越，“不要把你的卑劣强加在我的身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斐嫣，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施加控灵术！”

    “你没有？”成越怔了一下，怀疑地审视着游嗤，“但你可以跟踪她的行踪，这又怎么解释？”

    听到成越的话，游嗤眼中的怒火居然退去了，嘴边突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是因为……”他挑衅地注视着成越，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斐嫣的身体有我力量的烙印。在她力量爆发的同时，也释放了我在她身上的力量烙印。她的力量越是恢复，我在她身上的力量烙印就会越深，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注定是要连在一起的……”

    “不对……”成越努力镇定下来，思索着低声说道，“小曦今天打通意念门回来才爆发了力量，但在她回来之前，你就已经跟踪到她的行踪了……”

    “其实早在我军重返娄枭打开结界裂口时，她的力量就爆发过一次了，那次还差点儿打乱了我的计划。”游嗤带着得意的神情说，“可惜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这种联系，直到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命运之轮早就已经把我们连在一起了……”

    成越震惊地看着他，头脑嗡嗡作响。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游嗤说的是实话，那么小曦将会背上比控灵术更加可怕的毒咒。愤怒撞击着他的胸腔，随后便是深切的心痛，他依然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不可能，斐嫣是圣女，她怎么会让你留下力量的烙印？”

    “我和斐嫣之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看着成越痛心的神情，游嗤更加得意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想想，当初小曦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解开了我身上的封印。还有，她身上的圣女图腾为什么自出生以来就被隐藏起来……”

    “所以是因为你的力量烙印，小曦的图腾才一直没有出现？”

    “没错，我的封印一天不解，她身上的图腾就一天不会出现。”

    游嗤微微昂起头，解恨地睨着成越。而成越想到小曦就是因为这样而从小漂泊在外、吃尽苦头，心中的愤怒便交织着心痛迅速膨胀。

    他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控制情绪，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问：“游嗤，你是什么时候在斐嫣身上留下烙印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我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

    “我看你是不敢面对过去的事情吧——”成越依然穷追不放，灼灼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游嗤。

    “我游嗤有什么是不敢面对的？我看不敢面对的人应该是你，是你不愿意接受斐嫣最信任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是我——”

    “千年之前斐嫣最信任是谁并不重要，我只关心小曦现在会不会受到伤害！”

    游嗤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担心她受伤害，为什么她当初被我带走的时候你不去保护她？她在我营中这么长时间，你又为什么就不来救她？难道把她置于险境中不顾，就是你爱她的方式？”

    游嗤的话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冰刀，在成越的心头划过。想起那段暗无天日如行尸走rou般的日子，他的心依然在滴血。

    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尔后才慢慢地说：“在责任面前，不管愿不愿意，人总得在合适的时候做一些合适的事——”

    游嗤冷冰冰地笑了，“戎郸，你还是没变——表面的仁义道德，实际却是胆小怕事。不过你也说得对，人的确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做一些合适的事情。正如现在，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小曦，就应该答应我的条件……”

    “看来这就是你今天阵前约见我的原因了。”成越眯缝了一下眼睛，“说吧，既然你我见面都是为了小曦，你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很好——”游嗤的嘴角挑起，逼人的目光如夹着冰雪的寒流直射入成越的眼底，“戎郸，你听着，我想——”他的语速很慢，“你把斐嫣交出来——”

    游嗤的话就好像把一撮火药散到依然没有熄灭的火堆上，成越的怒火马上被点燃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这个要求？”

    “凭我可以给斐嫣真正的自由。”游嗤有力而自信地回答。

    短暂的沉默和对视，成越的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一个胆敢在圣女身上留下力量烙印企图控制她自由的人，还居然敢提出自由？游嗤，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吗？”

    “没有人比我更加懂得什么是自由！”游嗤咬牙说道，“如果一个男孩在五岁就被带上战场目睹血rou横飞的厮杀，仅仅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如果一个男孩在六岁就被迫在族人面前亲手杀死一个战俘，仅仅因为他有一个被认为是战神的图腾，那么，还有谁可以比他更加可以理解什么才是自由？！”

    “那好，你准备怎样给小曦真正的自由。”成越沉住气问。

    “用战争改变她的宿命。”

    “你这是什么意思？”成越听出了端倪，不禁皱起了眉头。

    “当初我带着黑骁团离开娄枭，你们都以为是我背叛了圣女，你甚至还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但你们都错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破人类和娄枭大地的结界吗？因为只有这样，斐嫣才可以脱离她的宿命，她才可以摆脱圣女的身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是为了斐嫣而战！你现在终于明白了吧——”

    “小曦……她知道你的想法吗？”成越震惊地看着他，低声问道。

    “她当然知道我的心意……”

    难以抑制的愤怒在此刻瞬间爆发了，成越咬牙切齿地走前一步，直逼到游嗤跟前。

    “你真是个疯子！你怎么可以跟小曦说这样的话？！当初，小曦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解开了你的封印，一直陷入自责中无法自拔，如今，你居然还告诉她战争因她而起，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个理由会让她承受多大的痛苦？！战争一天不停止，她就一天在自责折磨中度过。斐嫣过去已经为了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走上绝路，现在小曦的力量始恢复，她同样会为了阻止这场战争不惜付出所有代价，历史很快就会重演，你这个疯子到底知不知道？！”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把斐嫣交出来！”

    游嗤紧握拳头迎了上去，充满仇恨地瞪着成越。

    “你好好想想，斐嫣当初为什么会消遁？当斐嫣要用最后的元气封印黑骁团时，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因为你只会躲在她的身后，你根本就没有能力去保护她！现在只有我，才可以阻止斐嫣，也只有我，才可以解开她身上的枷锁！如果你还要强行把她留在身边，过去的悲剧就会在你的手上重演！”

    愤怒在剑拔弩张的对视中熊熊燃烧，由此激发的力量场在他们周围激起滚滚的热浪。

    岩石上的残雪迅速地消融，水气翻腾着消失在空气之中。两只巨大的战鹰感受到战斗的气息，展开翅膀盯着自己的主人，喉咙里发出亢奋的尖锐鸣叫。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突然，成越收起愤怒的目光退后了一步，他周围的力量场也随之收敛起来。

    “好了，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他冷静地说，“我们现在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过游嗤，我希望你可以明白，真正的爱是不会以爱的名义让那个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使你打破了结界，把小曦留在身边，你也只会在她身上绑上更多的枷锁，你不会让她快乐的。”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论什么是爱——”游嗤冷傲地说，也收起了力量场，“我一定会向斐嫣证明，统一两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戎郸，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交出斐嫣？”

    “不愿意——”成越铿锵有力地回答，“游嗤，你大军压境，不直接和小曦见面却要我把她交出来，那是因为你希望她恨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但如果你真的了解小曦，便知道这只是徒劳。如果你要为此开战，那便战吧，成越一定奉陪！”

    “好，戎单——”愤怒再次涌上游嗤的眼睛，“到我们战场上见的那天，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绝不！”

    成越和游嗤四目对视。过了片刻，成越转过身在游嗤面前消失了，当他出现在赤目背上时，虬鹰的喉咙发出咕咕的低鸣，成越往针树林边瞥了一眼，看到树后有一个佝偻的黑色身影。游嗤皱了一下眉头，也转脸望去。

    “主司，请您千万不能把他放走！”奎连黑祭司一边说，一边拿着权杖匆匆走来。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上来吗？”游嗤脸露不满，冷淡地说。

    “主司，请您一定要听我说，绝不能放他走！”奎连黑祭司显得十分焦急，“我们的战士等待千年，浴血奋战，为的是成就您万古不朽的霸业。现在我军好不容易压抵依太湖，依侬神庙也触手可及，容不得有丝毫差错。这个人一直是您成就大业的最大障碍，在玛邗部落您已经放过他一次了，如果这次再放他回去，必将后患无穷啊！”

    游嗤沉思了一下，把目光移到成越身上。

    “戎郸，我再问你一次，你交不交出斐嫣？”

    “勇士的使命是誓死守护圣女艾琪可。”成越断然说道。

    “主司，他是不会交出圣女的，您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了。山下的鸠鹰战队随时候命，我也已经布下法阵，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今天一定走不出我们的手心！”

    “游嗤，原来这就是你用斐嫣名义起的誓——”成越瞥了奎连黑祭司一眼，讽刺地说，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你说什么？！”游嗤怒目瞪着成越。

    “游嗤，难道你要逼我见面就只有利用斐嫣这个方法吗？”成越显得更加轻蔑了，“本来我还以为你对斐嫣是一片真心，看来我错了。斐嫣对于你来说果然只是你成就霸业的工具，所谓的真心，都敌不过你霸业上的一颗绊脚石，所谓的承诺，看来也很快会在你的宏伟霸业上变成一句空话了……”

    “主司，不要听他的！”奎连黑祭司裂开大嘴吼道，“在他过来之前早就预知我们会有埋伏，座前祭司也已经在对面的山头接应，我们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他回去！”

    游嗤的目光却一直盯在成越的脸上，他的眼神深沉，带着痛恨，也带着厌恶。成越却以坦荡荡的姿态毫不躲避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在目光激烈的对碰中，游嗤不屑地把脸转开了。

    “好，你走吧！我答应过斐嫣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主司！”奎连黑祭司大惊失色，连忙走上两步来到游嗤身边，“奎连恳请主司三思！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而错失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难道你认为我把这个人放回去，就没有办法再对付他了？”游嗤冷冰冰地说。

    “当然不是，不过……”奎连黑祭司还想再说，游嗤却举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戎郸，你听着——”他冷傲地睨着成越，“我放你回去是为了让你好好地看着斐嫣。我已经感应到她的力量在迅速复苏，你最好不要让她动用身体的力量。如果你敢让她卷入战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谢黑达枭的提醒，成越知道该怎么做——”成越说着，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手在赤目后脖轻轻一拍，赤目旋即展开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夹着沙砾卷起一阵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