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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双喜镇(七)井中人

    无限诡异游戏第三卷光与恶第五十一章双喜镇井中人苍白的月光如白绫般当空洒落,扭曲的影子在地面上虬结。

    尚清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女人的影子缠住,像是两团墨汁混合在一起,在原有的身影外又长出一条歪歪扭扭的上半身。

    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着他,好像要将他硬生生撕下几块rou来。他被扯得全身都痛,胡乱地挣扎着想要挥开那些看不见的手爪。

    没有形体,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他深陷梦魇后无端的臆想,从不曾存在,自然也无法摆脱。

    尚清北看着眼前青年的嘴角咧到耳根,诡异的笑容长在这张脸上,硬生生让他看出了讽刺和戏谑的意味。

    虽然明知对方八成是诡异制造出来的幻象,但想起这一路过来听到的嘲讽,尚清北一瞬间生出了勇气。

    他咬牙切齿地,高高举起手中的词典,对准青年的脸砸了下去。

    厚重的词典不留余力地落下,却没有触到实处,就好像陷在了棉花里。

    力道一时间没能收住,尚清北差点儿一个趔趄,向前摔个狗啃泥。

    他晃动着手臂站直,再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了青年的影子,只有一个纸扎的小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纸人和洋娃娃差不多大,从脸到脚都是惨白的颜色,唯有脑后缠着漆黑一团的头发,配合着面上两轮乌黑的眼,看上去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身上的撕扯感消失了,地上的影子也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全无任何鬼怪出没的迹象。

    如果不是残留的痛感依旧鲜明,尚清北恐怕会以为刚才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噩梦或者幻觉。

    恐惧未尝消退,危机短暂搁浅,余下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虚感,就好像整个人被从里到外掏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rou,高挂在门后的房梁上,在客人推门的刹那被外头的风吹得飘来荡去。

    尚清北轻轻喘了口气,从词典里抽出一支黑色的圆珠笔。

    【名称:点读笔】

    【类型:道具】

    【效果:用笔尖触碰诡异后,可获取部分和诡异相关的信息】

    【备注:诡异游戏牌点读笔,哪里不会点哪里】

    这是他在第三个副本中获得的奖励道具。在旁人看来,这个道具十分鸡肋,对提升武力值和生存概率没有太大作用,但他不这么觉得。

    信息是解谜游戏中最宝贵的东西,能以较低风险获得更准确的信息,便能更加从容地应对突发情况,在博弈中占据信息量的优势。

    社会要想维持和平稳定,势必让大部分人目光短浅,充当耗材;而让少数人掌握规则核心的真理,进行剥削。

    尚清北坚信这一点,并且同样笃定自己位于掌握真理的“少数人”之列。

    他维持着冷静,弯下腰,用笔尖去触静静躺在地面上的那个纸人。

    系统界面上,浮现出新的文字:

    【名称:引路纸人】

    【备注:提青灯,走阴路,引魂归,忘川渡】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刚才真跟着它走了,按照这个副本的设定,应该就死定了吧?”尚清北喃喃自语,脊背泛起阵阵寒意,只觉得后怕。

    他缓缓在纸人旁边蹲下,想要看得再清楚些,眼前的画面却像是混了油彩后胡乱搅和的颜料桶一样,扭曲成漩涡状的一团,快速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

    尚清北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是一扇熟悉的木窗,正是厢房的那扇;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还能看到窗台下的木桌。

    耳边的鼾声震天地响着,侧过头便可以看到杜小宇那张睡熟了,正流着口水的脸。

    刚刚发生的那些事……难道都只是一个梦?

    身遭的寒意久久不散,尚清北怔愣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余光瞥见左侧空床上的一道人影,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那是个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正将青黑色的食指竖在唇间,颠来倒去地说:“喜儿怕……喜儿躲一会儿……”

    ……

    厢房内,齐斯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看着时间从凌晨三点半一分一秒地变化,直到凌晨四点整。

    他将戴着命运怀表的手搭在膝上,时不时看上几眼,和手机显示的时间比对一二。

    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副本中的时间流速和命运怀表显示的客观时间一般无二;时间回溯的功能可以使用,同时也省去了计算时间的麻烦。

    手机亮了这么些时候,电量一点没掉,看来这个副本没有无聊到要求玩家省电,或者去找充电器和插座。

    左右睡不着,齐斯点进手机自带的浏览器。

    经过杜小宇在睡前的那一番折腾,可以判断:

    第一,和副本背景相关的图片可通过浏览器进行识图,获得更进一步的信息;

    第二,搜索正确的关键词,也可以得到相应的有效信息;

    第三,识别无关的图片或者搜索无关的内容,虽然无法得到有用信息,但目测也不会遇到致命危险。

    既然如此,不搜白不搜。

    齐斯先搜了“双喜镇”三个字,炽白的屏幕上冒出水墨般的黑色字迹:

    【双喜镇,主办红白喜事,百年来远近闻名;不仅为本镇人筹办,也时常售卖些嫁衣、丧服、喜帕、纸人之类的物件到毗邻的市镇。每四十九年有一场盛会,花轿和棺材并排而行,生死、阴阳交汇,传闻可通神灵。】

    都是些玩家们已知的信息,哪怕没有明说,也可以通过一系列线索推断出来。

    齐斯注意到,属于“双喜镇”的词条最后更新日期是1999年1月1日,和诡异游戏降临世间的日子吻合。这个副本大抵是副本池里最早的一批,也不知道游戏论坛里有没有完整的攻略。

    想到自己正在通关的副本已经不热乎了,齐斯不免有些兴趣缺缺。

    不过考虑到手机提供的浏览器搜不到游戏论坛,也看不到所谓的攻略,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他顺手搜了“徐雯”二字,不出所料,跳出来一张穿红嫁衣的鬼图。

    起不到太多吓人的效果,倒像是告诉玩家:徐雯就长这样。

    齐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迅速在搜索栏敲下【契】字,按下搜索键。

    屏幕上弹出一行提示:

    【当前网络不佳,请稍后重试】

    界面上方的蓝色进度条卡在一处,加载图案在白茫茫一片的屏幕上转起了圈。

    “果然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名讳和丑图放在一起,所以连副本自身的机制也不遵守了么?”齐斯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

    看着屏幕右上角陡然出现的“无信号”图标,他夸张地扬起唇角,恶意满满地捏出百转千回的腔调:“真是爱要面子的邪神小jiejie一枚吖。”

    言语似乎触动了什么,灵感捕捉到屏障破碎的“咔嚓”声。

    手机屏幕闪动了两下黑了屏,血色的不辩意义的符号蜿蜒着在浓黑的底色上爬行,在目光触及的刹那生成能够领会的意义。

    “有趣的尝试。”齐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语气在思维殿堂中说了一句。

    下一秒,灵魂的脖颈好像被一双巨手扼住,拿捏着力度缓慢而毫不怜悯地碾碎。

    一种从生到死的存在都被掌控的无力感油然滋生,亦如动物遇到天敌后激发铭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齐斯并不恐惧死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那是一种被居高临下赋予的情绪,被凌空抓起扔进他的脑海,砸起千层浪花。

    早已淡化的求生本能被强行激发出来,触动条件反射性的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般无法起到丝毫作用。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生理性的冷汗便浸湿了衣衫。

    就在齐斯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扼住脖颈的力量却陡然消散,再无后续和解释,似乎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齐斯呛咳着,全身发软地弓起了腰,用手肘撑着膝盖,托起下巴,才勉强维持住一个可以容许大脑继续思考的姿势。

    他深深地吸气又吐出,如是重复三次,终于从无缘无故的惶惑中抽离,冷静下来。

    他按下手机的开机键,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右上角显示的电量明显地少了一半,像是被硬生生扣掉似的。

    “这是在威胁我,再有下次祂就把这个道具给废了吗?是敲打,还是想告诉我祂的容忍限度?”

    被恐惧溅射四散的理智在宁静的夜晚中一点点沉淀,齐斯摩挲着下巴,无声地分析:“被苏氏村的村民割rou都没有这么生气,甚至还有余裕联合其他NPC做局;在《辩证游戏》和《无望海》中,我对祂还要不客气……总不至于被我用言语调侃几句,就纡尊降贵地来打击报复吧。所以,是要通过这样的行为传递给我一些讯息吗?”

    “嗯,《食rou》副本中,祂连行动和正面交流都做不到;《辩证游戏》副本中,祂已经可以干涉副本剧情了;《无望海》副本,更是可以干扰其他玩家的技能,制造一些技能生效的错觉;现在竟然连关键道具都可以动了吗?”

    “祂的权限在一点点恢复,是什么原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彰显自己的能力,好让身为合作者的我重新评估交易的价值;或者单纯是恐吓我一下?”

    思考有利于平静,尤其是将复杂的、难解的问题条理清晰地分步拆解,可以有效地缓解因前途未知引发的担忧和不安。

    齐斯清楚地知道,像契那种层次的神明和天灾无异,虽然因为下注了他,目前和他立场一致,对他还算宽容;但只要对方想的话,随时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这种无解的存在考虑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会浪费时间,不如不考虑。

    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打包丢在记忆的角落,齐斯面无表情地点进手机相册。

    不知何时,相册里无声无息地又多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俯瞰视角,正中央是一口由黑色石块堆砌成一圈的枯井。井口残破不堪,旁边缠着一圈破破烂烂的绳子,用于提拉水桶,总怕它断在井里。

    拍摄的时候大概是阴天,白雾弥漫,井底找不到分毫光线,像是大地的眼睛,黑黢黢的一颗嵌在黄土里,总给人内里潜藏着什么的错觉。

    【井中人:水属阴,井聚财。井中阴气越重,主人家财运越旺;阴气愈积,福源愈厚……】

    “这听起来不像是正规的风水学说啊。”齐斯回想起平日里从晋余生那边听到的几耳朵“灵异知识”,眉毛微挑。

    他虽然不懂风水,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生人属阳,死者属阴,鼓励积攒阴气,怎么看怎么诡异。

    词条后似乎还有一行小字,齐斯下移视线,将那行字默念过去:

    “还有什么比在井底沉一具枉死的尸体,更能积攒阴气呢?”

    大脑在阅读文字的同时自动分析其意义,认知触动诡异的联想,好像有一具穿着红衣的腐烂死尸半沉在阴冷的井水中,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光明看,怨毒地遥望过往的行人。

    ‘传说喜神娘娘啊,几百年前也是个姑娘,可惜爱上了个负心郎。那人丢下娘娘走了,再也没回来,娘娘伤心透了,就投了镇西头的井,死前发下宏愿,要为后来的新人做保……’

    ‘娘娘最爱听新人笑,最厌憎负心人,谁要是变了心,娘娘可饶不了他!’

    徐嫂阴森森的话语在耳边反刍,齐斯用手指敲打着床沿,梳理已知信息。

    “喜神娘娘投井而死,怨气极重;又说她爱看新人婚嫁,会惩戒负心人。刨除传说的粉饰,四十九年大cao大办一次的红事,很明显是一出献祭生人,让恶鬼索命的戏码。”

    “阴气积得越重,便越有福源财运。倘若这是真的,换作是我,绝对会不停抓人虐杀,让他们怨气极重地死去,再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井里。”

    事件的脉络就这么厘清了,齐斯直觉有些太过简单。

    不过以目前的信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再多的便是胡猜乱想,只会预设答案,影响后续的推理。

    “如果真是我猜想的那样,这个副本的‘罪恶’很充沛啊。”齐斯将目光投向视线左下角的道具栏。

    最后一格的洁白鱼叉图标默默无闻,在思维触及后套了一圈银白色的方框,表示正被选中。

    【名称:海神权杖】

    【效果:使你看上去更像一位神】

    只是不知,吸收罪恶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好冷……井底好冷……”

    耳后响起幽幽的啜泣声,手机中呈现的信息似乎照应到了现实。

    齐斯应声回头。

    李瑶已经醒了,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中,全身上下rou眼可见地打着颤儿,神志已然不大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