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入住贝莱尔

    韩宅首先确定的是物业经理，或者说，如果你想听起来像个装腔作势的英国贵族，也可以称呼他们为宅邸管家。从基础维护到设施升级，从人员管理到年度评估，物业经理是私人奢华地产最核心的成员。

    布兰登-威廉姆斯为韩易推荐了六位候选人，而最终被选中的，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来自英国布莱顿的科瑞-麦金托什。

    现年三十四岁的科瑞曾就读于雷丁大学的地产与规划专业，2004年毕业后，科瑞并没有选择在英伦三岛工作，而是直接飞抵世界上奢华地产最集中的纽约曼哈顿，开启了他的职业生涯。

    在纽约著名的公园大道740号，科瑞-麦金托什先是以公寓管理员的身份工作了三年。2007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科瑞临危受命，为公园大道740号的著名住客，黑石集团的CEO史蒂芬-施瓦茨曼组织策划了一场大受好评的慈善晚宴，当晚结束，科瑞便顺势接受施瓦茨曼的聘请，成为了后者这处上东区物业的管家团队副手。

    在施瓦茨曼寓所任职的两年时间里，年轻的科瑞迅速成长，负责维护与修缮的他，让这个原本属于小约翰-洛克菲勒的历史地标焕发出全新的光彩，这使得史蒂芬-施瓦茨曼对他更加赏识。2011年，施瓦茨曼将科瑞调往他位于佛罗里达棕榈滩的临海豪宅，晋升为整座地产的物业经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就在科瑞刚到任仅两个月后，《华尔街日报》刊登长文，抨击棕榈滩置业的巨富们在佛州大旱情形下极端浪费用水的行为。普通棕榈滩居民每年只会使用10.8万加仑的水，而史蒂芬-施瓦茨曼的宅邸，整整用了740.9万加仑。

    这次报道让史蒂芬-施瓦茨曼十分难堪，为了平息公关危机，他不得不宣布解雇该处地产的整个管理团队，作为一把手的科瑞-麦金托什自是首当其冲。

    正处于职业生涯上升期，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丢了工作，心灰意冷的科瑞回到老家布莱顿呆了六个月的时间。据说，他曾经非常认真地考虑过用赴美工作七年的积蓄，在家乡开一间小型滨海旅馆。

    但最终，重振精神的科瑞还是选择回到美国。这次他的目的地，是西海岸的天使之城。洛城巨富里克-卡鲁索在伯顿路8500号兴建了一栋八层楼高的现代建筑，有底商与住宅两种业态。科瑞-麦金托什，是他们最为青睐的住宅物业经理人选。

    科瑞在8500Burton的工作依然出类拔萃，他很快就让这座全新公寓成为了名流云集的奢华代名词。这里只有八十七间全尺度一卧和两卧公寓出租，几乎每一间都住着需要经常往返洛杉矶的异国明星，和收入水平极速蹿升的网络红人。

    截止2016年3月，8500Burton已经连续四年出租率达到100%，让卡鲁索名利双收。

    不过，成为洛杉矶最好的公寓管理者并不是科瑞职业生涯的最终目标。为史蒂芬-施瓦茨曼工作的四年打开了他的眼界，科瑞希望能继续为塔尖阶层工作，从管理一处顶级奢侈地产开始，一步步成为某巨富家族或者跨国地产集团的资产总监。

    可铂金三角顶级房产的物业经理职位，哪有可能轻易寻得。科瑞开始留心工作机会的一年多以来，挂出职位的大多数是一千万美元以下的房产，薪资待遇也远不如目前的工作岗位。

    毕竟真正的0.01%身边，都有已经追随了他们十数年甚至一两代人的服务团队。如果是霍华德-肖尔竞得斯特拉黛拉路864号，那么大概率这里不会有任何职位挂出，他会从英国带来自己信任的管家团队。不为别的，只为不用再与陌生人进行一次生活习惯上的磨合。

    每位身价亿万的富豪，都有其独特之处，这也意味着他们常常会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生活习惯。史蒂夫-乔布斯早年喜欢用苹果公司的马桶泡脚，维珍集团的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每天要喝二十杯茶，推特的创始人杰克-多西工作日只吃一餐，而周末则是全天辟谷……想要完美适应这些看起来微小，但对富豪们来说十分重要的细节，需要一個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而富豪们最讨厌的两个词，一是漫长，二是痛苦。

    幸好，拿下斯特拉黛拉864号的人，是韩易。

    韩易很喜欢科瑞-麦金托什给他的感觉，虽然后者只能搭到他的肩膀，但谦和有礼、从容不迫的气质，却让他感觉像一个六英尺四英寸的巨人，似乎有他在，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更重要的是，科瑞与韩易的审美和志趣都极为一致，他们畅谈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从十五世纪法兰西的街头舞曲，到勃艮第的饮食习惯，再说回宅邸本身应该增设的一些科技物件。韩易感觉自己在跟一面来自英格兰的镜子谈话，但不是一面唯命是从的镜子，而是能鉴省自身的一面。

    对于韩易来说，有一个能说上话的现代物业经理，比聘请一位时代鸿沟巨大的古典豪宅管家要好得多。

    用十九万美元的年薪敲定物业经理，接下来的招聘流程在科瑞的协助下就轻松许多。洞悉老板偏好的科瑞-麦金托什，找来的应聘者都跟人们一般印象中的豪宅服务人员大相径庭。

    三位管家，被科瑞分别命名为园艺师、陈列师与生活顾问。五十七岁的鲍比-刘易斯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四十九岁之前都在当地运营一家为住宅提供沙漠风格园林设计的小公司。

    2008年，妻子罹患乳腺癌去世，不愿再留在伤心之地的他离开凤凰城，只身前往妻子生前最爱的城市洛杉矶，在银湖公园边开了个小花店，但洛杉矶的运营成本比凤凰城高出一大截，赖以生存的老客户也不可能跟他一起搬来加州，花店自然很快迎来倒闭的命运，鲍比索性成为了一名在各家园艺公司做散工的园丁，直至今日。

    生活对鲍比不太公平，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好脾气。和蔼可亲的他，见到每个人的笑容都如洛杉矶的阳光一般灿烂，跟这位黑人大叔短暂相处一会儿，再深的烦恼也能消散几分。

    让这位一辈子和花草打交道的老匠人照料斯特拉黛拉路864号的户外部分，韩易很放心。

    陈列师主要负责卧室、书房、盥洗室、浴室和车库等静区的整理清洁工作，这一职位由来自荷兰鹿特丹的二十六岁女孩约翰娜-杨森拿到，她更喜欢别人用姓名的首字母称呼她为JJ。约翰娜平时的性格与那头标志性的红发一样，风风火火，活力十足。高中刚毕业，她就带着一把吉他，到洛杉矶来追寻她的音乐梦想。

    七八年过去，唱片约没签到，有趣的工作却做了一大堆。音乐疗愈师、皇者瑜伽教练，甚至还有科勒-卡戴珊的生活助理。

    约翰娜工作极为认真，将科勒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后者信赖，但她依旧选择在两个月前递交了辞呈。

    “比我还神经质，我是真的受不了。”

    关于辞职原因，约翰娜如是说道。

    据说，科勒曾经因为跟拉马尔-奥多姆在电话里吵了架，差点把主卧的床用消防斧劈成两半。

    无论个人的经历有多神奇，在专业方面，约翰娜非常值得信赖，她将不同的职业生涯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套她独有的，提升生活品质的方法。

    当韩易闻到约翰娜将檀香、香氛蜡烛和气味扩散器结合，调制出的“安神气场”时，就立刻拍板雇佣了她。

    提供让生活充满乐趣的巧思，比死板地让空间保持原样，更符合他的心意。

    最后一位管家，生活顾问，需要负责室内的全部动区，客厅、厨房、健身房和私人影院，并为每个空间提供对应的服务。想要让每一位造访的客人获得宾至如归的体验，以侍者身份工作了十三年的本地人索菲娅-奥尔提兹，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人选。

    在北卡农道著名的扒房Mastro‘s，索菲娅-奥尔提兹是一位深受欢迎的侍者，虽然青春不再，但依旧迷人的面容加上令食客如沐春风的服务风格，让她获得的小费金额总是在餐厅里名列前茅。不过，作为单亲mama，索菲娅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两个孩子，而不是通过拼工作时长的方式积攒小费。只需要服务一人，薪资待遇也十分优厚的豪宅私人管家，无疑是与她需求非常契合的职位。

    刚到斯特拉黛拉路864号工作不到一天，索菲娅在私人影院内部做好了一个精致的小食台，观影时不需要特意走到厨房，就有现成的点心与饮料享用。索菲娅还详细记录了韩易在饮食起居方面的习惯与喜好，下午就为采购回来的每一样货物贴好标签，分门别类摆放齐整，细心到连餐具都以西式餐点与中式饮食为区分，隔到两个专门的橱柜摆放，以便每一餐都能为这栋豪宅的亚洲主人奉上恰当的配器。

    说起餐食安排，就不能不提到科瑞-麦金托什为韩易寻来的两位私人厨师，主厨菲力克斯-索伦森，和副厨哈罗德-汉森，从姓氏上也不难看出，二人来自欧陆新潮饮食的重镇哥本哈根。更令人惊喜的是，他们竟曾经在世界第一餐厅Noma的厨房工作，与声名显赫的世界级星厨雷勒-雷哲度共事了整整七年时间。

    这家摘得无数星星的餐厅供应以分子料理为烹饪方法的新北欧美食，但这并不代表索伦森和汉森对其他领域的食物没有研究。雷勒-雷哲度鼓励厨师团队探索不同国家的饮食文化，并将其与北欧传统饮食进行融合与创新，而二人最感兴趣的，正是东亚与东南亚菜系。菲力克斯甚至到岭南学习过八个月的时间，只为掌握粤式点心的烹调技法。

    第一次试菜，菲力克斯呈上的松露猪rou小笼包让韩易以为自己回到了外滩，而副厨哈罗德-汉森的拿手菜更是让他赞不绝口。一碗浓香馥郁的日式蘸面，佐以风味独特的辣味高菜，比起洛杉矶最受欢迎的拉面店TsujitaLA也不遑多让。

    这是一个世界饮食大融合的黄金年代，远东的主厨用心学习欧陆烹饪，而欧洲的美食家则将亚洲的珍馐纳入厨艺教材，吃到由欧洲人制作的地道家乡菜，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离开Noma，他们厌倦了被禁锢在哥本哈根，每日周而复始地为摘星客制作同款的单调生活。每隔两三年换一个旅居地，直到走遍他们想看的整个世界，是菲力克斯和哈罗德的人生规划。

    他们与韩易签下两年的私人厨师合约，两年过后，他们就将离开洛杉矶，去往巴厘岛继续度假式的生活。

    安保方面，韩易请科瑞从不同的渠道聘请了两位全职员工。身高六英尺五英寸，现年四十四岁的费亚穆-德尔维希来自达埃蒂山脚下的历史名城地拉那，曾经是阿尔巴尼亚特种作战旅的中校，在科索沃、马其顿和阿富汗都打满全场。2009年退役后来到美国，受聘于247私人安保公司，一直工作到现在。

    而另一位安保，五英尺十英寸的四十二岁的基安-格里芬，则是哈伦街头出身，匪帮“东部军团”的前核心成员，据说曾经是苏格-奈特的私人保镖，三年前搬到洛杉矶，是联合保卫公司的注册安保。

    其实，从私人安保公司聘请的专业保镖，安全性和专业度都有充分保障，但韩易还是谨慎行事，挑选了性格、背景、语言、文化都毫无雷同之处的二人共事，尽量降低潜在风险。

    斯特拉黛拉864号运营团队的所有成员，包括科瑞在内，自然都不可能由韩易个人与他们签订合约。在费尔南多-冈萨雷斯的建议下，韩易给科瑞分派了他出任物业经理的第一个任务，在贝弗利山市注册一家名叫HanLimited的有限责任制公司，将所有员工的合约都挂在公司名下。

    待韩易可以支配的资产再多一些，聘请第一位投资经理时，HanLimited就将真正成为一个为韩易个人服务的，家族性质的投资实体。

    这便是家族办公室的雏形了。

    至于专门的洗衣工，思虑再三，韩易还是决定省下这笔钱，衣物本就不多，现在宅邸里也只住了自己一个人，对于让其他人来处理他贴身衣物这件事，韩易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所以，还是等人更多一点再说。”韩易拈起一块裹满酱汁的鸡rou，放到徐忆如碗中。3月14日正午，斯特拉黛拉路864号的第一顿开伙饭，自然是要请最好的朋友来一起享用，“来，尝一下这个。”

    “我晚上就回岛上窝着了，你现在给我吃三杯鸡喔？”

    徐忆如的语调里尽是嫌弃，但双眸却已经化作一弯月牙。

    往常赶飞机，特别是坐跨国航班的时候，徐忆如都会尽可能让自己蓬头垢面，懒一点的话连头都不洗，直接扎个马尾，戴副黑框眼镜，把自己罩在一身灰色运动装里就登机。毕竟哪怕是商务座，也要在万尺高空颠簸十数个小时，再精致的人也会在一次次睡去醒来的反复中显得狼狈而仓促。还不如就不修边幅一点，等回到家再好生梳洗。

    可今天，徐忆如打扮得比上次去罗迪欧大道还要用心，一向化妆很快的她，这次在公寓的梳妆台前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四十分钟，才算是把镜中的面容调试到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程度。舒适度也被完全抛在一边弃之不顾，现在的她，穿着一件荷芙妮格的米色短裙，外面套了一件伊芙圣罗兰的短款黑色皮质夹克，零号的大小让纤细苗条的她都感觉有些紧绷。

    迹象过于明显，但徐忆如刻意不去想这些行为背后的隐藏含义，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情，长达一周的春假就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即将奏响的是一篇美妙乐章，那为什么不多享受一下它的序曲呢？

    她现在只是一个想要与好朋友享用午餐的普通女孩而已。

    就这么简单。

    “有失偏颇了小徐。”韩易摊开手，向她展示身前由菲力克斯和哈罗德烹制的豪华午餐。

    从醋饭制作开始就是100%纯手工的什锦寿司盘、泰国风味浓郁的马拉盏炒空心菜、印尼沙嗲牛rou串、哈罗德自己改良的辣白菜炒五花rou，以及韩易强烈要求重现的Noma名菜，棕蟹饼，这是雷勒-雷哲度在墨西哥图卢姆学到的烹调技法，在深炸的风味薄面饼上铺一层新鲜甜美的蟹rou。

    “这可爱的一对给我们带来了一次无与伦比的午餐体验，不是吗？”韩易这句话是用英文，专门说给菲力克斯和哈罗德听的。

    “没错。感谢你们，非常美味。”徐忆如双手合十，冲二人微微欠了欠身。正在清理厨房的菲力克斯和哈罗德也是微笑着以同样的方式回礼。

    “我们的荣幸。”

    “Xiexie。”

    “这一顿，应该够你坚持到台北了。”

    韩易给徐忆如面前的调味盘里添了新鲜山葵，又给她夹了一块手握寿司。

    “他们已经在里面涂了酱油，但我没让他们加芥末，你自己看着加哈，主要是等会儿要上飞机，我想着吃太辣了也不好，连炒五花rou我都让他们把辣酱放少了点儿……”

    徐忆如合十的双手没有打开，她的手肘置于桌上，手背贴在脸边，看着絮絮叨叨的韩易，眼神有些恍惚。

    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斯特拉黛拉864号与开放式厨房处于同一水平线的户外区域，韩易让科瑞撤掉这里的沙发，临时改成了露天就餐区域。韩易身后是一面数十英尺高的黑色大理石墙面，底部闪动着数字火焰。而徐忆如的左侧是随着微风撞击壁沿，发出清脆声响的无边泳池，右边是正在认真为他们调制泰式柠檬茶的私人侍者索菲娅-奥尔提兹，身后，则是整整四千平方英尺大小的绿色草坪，鲍比-刘易斯正半蹲在那里，检查着土壤。

    更不用提，刚为他们呈上一道道精美菜肴的菲力克斯和哈罗德，曾连续拿过四次米其林三星。

    现在是韩易的私人厨师。

    从小到大，在父母的刻意引导下，徐忆如见过很多名扬全岛的豪绅。到美国之后，如云的追求者里，也不乏权力与金钱的幸运儿。

    但即使如此，二十二岁就能独立支配1.85亿美元的现金资产，买下价值3950万美元的贝莱尔豪宅，随手就能掷出数十万美元填充衣柜，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泼天富贵，也是徐忆如生平仅见。

    如果韩易说的是真的，那他的家族，到底拥有怎样的底蕴？

    这样的话，我mama她会不会……

    晃晃脑袋，徐忆如把不该出现的想法甩了出去。

    就像刚才提醒自己的那样，享受当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