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船爷
“哎呦！哪来的这么小的娃娃喔，哭成这样怕是饿坏了。” “不如取名叫明玉，愿他成人后为人处事如玉般透亮。” “明玉，看老猎爷这里，张小嘴儿，啊～明玉真乖...” “今日你随着我拜了我为师可好？” “明玉，到阿姐这里来，同青岚一起学琴。” “小明玉，叔能教你的就是这么些了，你记住就好...” 熟悉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传入明玉耳中，可眼前却是一片茫茫无尽的黑暗。 时而是师傅先生婶婶们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许多是他已经忘记的。 时而是从未听过的一些人在谈天论地，讲述着一些远超他认知的奇闻。 更多的时候是断断续续的水声，一波一荡都回响在耳边，还有一位被称作船爷的老人寂寞的喃喃自语。 从船爷和那些陌生声音的高谈阔论里汲取新的知识顺便分辨时间的流逝已经是明玉的家常便饭。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在自己熟知的那座城里了，身边也再无先生和师傅为他遮风避雨了。 如此他才明悟城里的人对他的宠溺爱护是多么难能可贵，才懂得师傅先生他们眼中晦暗的光是寂寞，才知道离了家需要面对的是滚滚无尽的苦难。 想到此，明玉疯狂地怒吼着，即便无人听得到，他仍旧不甘。 不甘被困在这里，不甘荒废光阴。 先生与婶子生死未卜，天崩地裂的城镇是否安好，还有那面目狰狞的巨怪... “咔咔咔...” 一串接连不断的断裂声如爆竹响起，眼前的无尽黑暗渐渐崩裂透进丝丝微光。 “给我破！” 沉寂在黑暗中整整十年的明玉终于睁开了双眼！ “大梦十年，醒了就要拆老头子的家，真不消停！” 船爷带着笑意的骂声从船舱外传来。 “砰！” 一支青铜烟杆忽然从角落里腾飞而起直直砸在明玉的脑门上。 痛得他当即捂着脑门蜷缩在床上。 “哼！看你小子还敢不敢拆老头子的家！” “让你躺了老头子的床十年且不说，还没收你船钱，亏大了！” 明玉吃痛地捂着脑门朝小小的窗口向外看去。 身下所乘之物果然是一艘木船！ 难怪这么多年来听到最多的声音是哗哗作响的划水声。 “吱呀——” 明玉满脸茫然地看着眼前推门而入的老人。 “猎...猎户爷爷...”明玉怔怔地看着老人喃喃道。 眼前的年迈老人赫然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猎爷！ 老人苍老的面容扯出了一抹亲切的微笑，枯瘦的大手揉了揉明玉的脑袋。 “老头子这辈子都在撑船，劳什子的猎户，娃娃都睡傻了！” 老人颇为痛惜地瞥了明玉一眼，摇着头走了出去。 明玉被老人的话惊得六神无主。 这脸这身型不论正面看还是背面看都分明是老猎爷无疑，只有声音似乎有些出入。 再想起多年来那个喃喃自语的苍老声音。 明玉灵机一转，轻声试探道：“船爷？” “对头！叫船爷就对咯！”船爷笑着应道。 没一会儿功夫，船爷便端着一盆白面馒头进来放在明玉跟前。 “吃！吃饱了走人！”船爷笑道。 明玉正抓向白面馒头的手直接顿在半空中，缓缓落下。 他身在何处他都不清楚，走去哪里，让他一下子失了神。 船爷笑眯眯地看着明玉，似乎心里很是清楚明玉所念所想，轻声问道：“既然知道老头是船爷，你可听过老头子和小蝴蝶说话？” 明玉点了点头，小蝴蝶乃是船上常客，他自然知道此人。 船爷听了转身摸向船舱顶部，许久才摸出一块棕红色的木牌。 木牌上布满了古朴华丽的花纹，山林飞鸟藏身在一方小小的木牌上浑然天成，船爷枯瘦的大手将木牌一翻，牌背上赫然刻着三字古文，闪着冷冽寒光，可见制作此物之人雕工甚是了得，将笔迹之锋利刻出了实意，宛如剑尖利刃暗藏杀机。 船爷乐呵呵的将木牌一把塞到明玉手里，挤眉弄眼的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明玉心里疑惑不已，不知木牌有何用处。 船爷拉过明玉的手掌，悄悄写下两个字。 钥匙。 这是用于打开什么地方的钥匙？为何是一块木牌？为何船爷要将这个东西给他？ 明玉的疑问还没问出口，便被船爷严肃的眼神制止了。 年迈瘦小的船爷再次作出了嘘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伏在船舱小窗旁边，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上空，示意明玉去看。 明玉见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同船爷一齐小心翼翼地抬头向天上看去。 一只巨大的眼睛如同皓月当空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之中！红色的瞳孔倍显妖异，如同被鲜血侵染！ 这只巨眸的目光正缓缓的移动着，仔细地俯瞰着湖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明玉瞳孔一缩，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愤怒涌上心头。 这只眼睛太过熟悉，赫然是幼时城内天灾那巨大怪物的十六双眼睛之一！ 它居然没死！ 愤怒地他当场想冲出舱门，但船爷枯瘦有力的大手死死地钳住了他！ 血色巨眸扫视过整个湖面后，缓缓合上了眼睛，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待它消失的无影无踪后，船爷才满面怒容的开口骂道：“老头子藏了你十年！你倒好！迫不及待地想给自己送出去！” 明玉此时也冷静了下来，颇为惭愧地垂下了头。 莽夫之勇乃是先生在他幼时就常常教诲的大忌，方才之事若是先生见了，定要责骂于他。 船爷见了连连摇头。 再如何早慧，这孩子也还未入那滚滚红尘中摸爬一番，到底心性还是如六七岁幼童般天不怕地不怕。 “趁它走了，这会儿你就上岸去吧，入了城里直接去寻闲月阁，小蝴蝶便在那里，见了他你同他说是船爷让你来的即可。” 船爷一把扯过挂在一旁的布兜，抓起将所有馒头都塞了进去，挂在明玉胸前。 “这馒头你就揣着路上吃，遇到五个路口的时候一定要选第三个路口，哪怕其他路口再如何吸引你也不许去，可记住了？” 明玉连声称是，呆在此处只会给船爷添麻烦，离去乃是上上之选。 “谢谢船爷多年收留照顾，明玉定会常来看您。”明玉站起身子恭恭敬敬深鞠一躬。 往日之事迷雾重重，此时的他压根无法追寻探究。 不如脚踏实地走入尘世，学那修行之法磨练心性，再去寻这巨眸一较生死。 船爷习惯地向明玉探出了手，却发现自己已经摸不到站起来的明玉了，颇为感叹的往自己微微佝偻的胸前一比。 “老头子从水里捞到你时，你大概才到我胸前这里，如今已经是半大小子了，高出老头子这么多喽。” 明玉鼻头一酸，心中满是难过。 这么多年来的昏沉日子，这位与老猎爷有着同样体型面貌的老人一直精心照顾着他。 他与船上来客极少聊天，通常都是来客询问他的多，并无几人真心与这位老人说些家常话。 老人平日里寂寞的喃喃自语，时而气愤他只知睡觉不懂得起床陪他老爷子聊上一聊。 可如今他醒了过来，却要离开这位亲切熟悉的老人了。 明玉默默地弯下了腰，朝船爷低下了头。 船爷乐呵地摸了摸明玉的头，道：“明玉，给你取这名字的人倒是有心了。入了城里若有不懂的事情可以去请教小蝴蝶，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怕，随时可以到船爷这来。” 言罢，船爷的目光转向明玉手里的木牌，满脸笑容道：“等你学会修炼了，就知道该如何用它了。” 明玉懵懂地点了点头。 道纹之事他至今没搞明白，可能需要入了城里问那位小蝴蝶才能知道答案。 修炼一事从小先生师傅等人对他闭口不谈，就连仲才哥哥平日里修炼也是与他错开时间，直到先生关他在屋内那天才得窥一二。 后来游四海和程青衣的斗法更是让他大开眼界。 对于修炼，明玉早已迫不及待！ 夜黑如墨，湖面风平浪静，除了行船带起的涟漪再无其它。 船爷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将他送到了靠近密林的岸上。 一老一少，就此分别。 明玉满脸不舍地目送着老人摇橹而去，提着下船时老人亲手递来的灯笼，走向了充满未知的林间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