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华丽退场
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蔓藤尖儿缓缓垂下“头”来，一颗由神力所孕育，如同青苹果一般却又像透明宝石一样的果实出现在安德烈的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 众人注视之下，深渊之子刚刚伸手触摸到那颗如同绿宝石一般的果实，后者便化作一股奇妙的热流，融化在他的手掌上，沿着手臂涌入胸口。原本隐藏于安德烈胸口的女神印记，即那荆棘藤蔓形状的神力纹章则如同被点亮的魔法灯管一般，散发出绿色的灵光。那灵光甚至足以透过安德烈的衣衫，令他胸前的神纹能够清晰的被人们所看到。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再去质疑“半精灵”大地祭祀的身份了——大地女神嘉兰迪雅的神圣印记便是最直接有力并且让人无法否定的证明。 女神祭祀的身份已经能够说明许多事情，而神眷之人的事实只会意味着更多。 在安德烈的左侧，惊恐莫名的人们推搡着为那具隐藏在斗篷之下的巨大身影让出了老大的一片空间，仿佛只要不小心沾染到那些灰色的烟尘便一定会遭遇不幸。 事实上，大多数无知的人就是这么认为的，那些在沾染上死亡气息的人在故事中通常都未能得到什么圆满的结局。至于能够活着见到黄泉使者的，大多都是在传说中慷慨赴死的勇士，或者无法摆脱死亡命运的悲情角色。 当然，对于已经见过冥界主宰本人的安德烈而言，来自亡者国度的使者虽然仍然是那么神秘，却没有让他感受到多大的威胁和压力。毕竟他曾经在那个人们讳莫如深的世界中亲自游览过一遍，并且还算完整的回来了，更通过黄泉领主的帮助完成了嘉兰迪雅第一座真正的血池。 于是，当冥界的使者伸出他那灰败尖锐的骨爪，从斗篷中掏出一只内里充斥着不断流动的灰色烟雾，如同水晶球一般的奇怪物件时。深渊之子并没有考虑太多，十分干脆的接到了手里。然后，那条偶尔会在他的身上游动，如同活物一般灰蛇仿佛于冬眠中从雷声及雨水中突然惊醒一般，缠绕在安德烈的手臂上。那附着在皮肤上，扁平图案一般的头颅这一刻竟仿若实物，它将嘴张成骇人的一百二十度，一口咬在灰色的球体之上。球中那些灰色的烟雾便如同被灰蛇刺入内部的长牙吸走了一般，变得越来越稀薄。直到最后，连那个圆球都似从没出现过一样，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待到灰蛇再次潜伏进安德烈身上被衣物所遮掩的胸口，深渊之子这才主意到他身边那位有一人半高的使者仍然“瞪着”冥火涌动的“眼眶”，直愣愣的看着他。 “陛下交待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年轻的深渊之子。” 正当安德烈不知道该表示些什么，觉得场面有些尴尬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辛苦了，陛下的使者。”思维层面上的交流对于强大的亡者而言远比用“嘴”说话要容易许多，聆听他人的心声更是每个冥界使者都必须牢牢掌握的能力。 倘若没有能够与“他人”相互交流的能力，便很难取得为黄泉领主效力的资格——亡者的国度之中，浑浑噩噩的灵魂数不胜数，思维独立的亡者却是百中无一。 “可是您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出场？”若是每次完成“任务”都会来上这么一出，那么安德烈就必须要好好斟酌一下任务结束时将会带来的“舆论”影响了。 没看到周围的人们全都是一副见到“鬼”一样惊恐模样么？虽然冥界的使者原本就是由死亡国度的强大亡灵所担任。 “相由心生……你觉得我应该是这幅模样，于是我便以这幅模样出现在你的面前。”使者的声音没有哪怕一点儿起伏，让人觉得空洞而又冷漠，“这是以灵魂的角度视物最常有的情况，陛下应该告诉过你的……” “嗯……没错，若是能再手持一柄镰刀，那经典的形象就更加完美了。” 似乎没有听到深渊之子心里的吐槽，笼罩在破败斗篷之下的冥界使者转身缓缓走到灰色大门跟前，伴随着滚滚灰烟。 “许多年来，你虽然不是第一个获得资格通行生死之门的生者，却足以称得上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好好珍惜陛下的赏赐吧，年轻的深渊之子。”不知道为何，安德烈似乎从使者最后的嘱咐中听出了一点特别的味道。他有心想要求证些什么，对方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就这么连同冥界的大门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虽然远没有达到惊天动地的程度，可两位神灵接连展现神迹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耐人寻味了，只是眼下还不是能让深渊之子静下心来仔细研究神灵赏赐的场合。即便大地女神和黄泉领主似乎认定他已经完成了对于安德罗妮的救赎，可安德烈本人却认为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和他的同伴，以及陷入昏迷的少女此刻仍然处在人群的包围之中、注视之下。 心中有了底气，人自自然就显得信心十足，落在周围人们的眼里，那便是愈发的不可一世。 安德烈眯着眼环视着周围的众人，视线扫过之处，近乎一半多的人都目光躲闪甚至不敢与其对视，这些心怀畏惧的人们只是害怕会从这貌不惊人的半精灵身边沾上难以捉摸的厄运。仿佛他身上那条似乎预示着死亡的毒蛇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钻出来，向他们的敌人体内注入让人瞬间致命的毒液！ 如果说吟游诗人的身份相较于这名为梅菲斯特的半精灵而言，还没有超出人们的见识。那么大地女神的眷顾者居然被奴隶商人堂而皇之的当做普通商品出售，就已经很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了。若再加上冥界使徒的身份，那就只会令人疑虑丛生——这身负多重身份的半精灵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场上？他的现身与兽人们突然发起的大举进攻之间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关联？安德罗妮临死前请求他来为自己主持葬礼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有关这半精灵身份的事情！？ 从刚刚那一幕神迹之中得到些许信息的“聪明人”仔细的推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仍然没有几分实感——这叫做梅菲斯特的家伙从面相上看应该还不到五十岁吧？这么“年轻”的半精灵怎么会同时受到两位伟大神灵的眷顾？这么厉害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落到奴隶贩子的手上！？ 如果真的依照其价值而言，毫无疑问深渊之子才是在今天的拍卖场上最值钱的那一个。只是，没有谁真正有把握能让这隐藏得如此之深的“半精灵”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命。 可惜这些心怀疑虑的人们注定无法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因为在他们的眼中，那个半精灵仅仅只是从黄泉使者的手上接过水晶球，然后静静的与其对视。 以安德烈目前的能力而言，他还无法主动发起心灵层面上的交流。即使拥有能够看见灵体的灰色左眼和灵魂歌者的天赋也不行，可若是作为被动接受的那一方，就没有人能探知到他和黄泉使者之间到底进行了一番怎样的“交谈”。 反正除了安德烈本人，谁都不知道到具体生了什么，所以这众人瞩目的“舞台”此时已经成为了能让他能够尽情挥洒演技的主场。 于是深渊之子轻松写意的看向艾德里安和他的部下们，微微抬起的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中无人：“你们还有什么事儿么？如果没事了的话，那我就按照来自冥府的吩咐，找个合适的地方去将她安葬了？” 年轻贵族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安德烈装作牢牢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一方，问出话后却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看向他身后的伙伴。 “那么，为了完成陛下的使命，在下就只好先行一步了。”不紧不慢的推着简陋破旧的推车，深渊之子脖子一歪、下巴一抬，示意他身后的兽人姑娘们和小男孩安德鲁以及“村长”代理人等全部跟上。 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人们自发的让出了一条通道。人群讳莫如深的盯着推着车走在最前面表情显得轻松写意的半精灵，似乎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或是破绽。可每当半精灵轻松写意环顾四周的时候，都会有人因为畏惧他那灰色的左眼而下意识的低下头来。 当深渊之子自以为是、旁若无人的弄些什么古怪仪式的时候，人们虽然怀疑却也没有谁真的打算上前阻止。当仪式完成之后，神迹显现的那一刻，后知后觉的人们才发现事情似乎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更加离奇。 ——代表生命与繁盛的大地女神以及代表死亡和凋零的黄泉领主竟在同一时刻将神迹显现于同一个人身上！ 即便此刻已经有人主意到这个半精灵身后的女奴，推测她们或许能够成为突破兽人骑兵封锁的筹码，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付诸行动。 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招惹这似是神眷者的半精灵，更何况在眼下这复杂的局势之中谁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夺得这三名女兽人之后牢牢的掌控住她们。对于在场所有的好几百人而言，仅仅三名“人质”又无异于杯水车薪，为了这样一个可能而去得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半精灵，这种怎么算都不划算的买卖于权衡利弊之下某些人也只是想一想便直接作罢。 于是人们就这么保持着私下的默契，为无人敢挡的半精灵让出了一条通往小镇之外的通道。他们压低着声音与周围的同伴小声讨论着半精灵的不凡来历，出于对冥界和死亡的畏惧，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愿同安德烈产生任何接触。 却有两拨人除外。 一直表现得波澜不惊的“十九号”先生以及他的护卫们默默的跟在了深渊之子身后，似乎一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与这个叫做梅菲斯特的半精灵同进退。 另外一边，罗格姆紧张的招呼着他的护卫们，匆忙的推挤着拥挤的人群，勉强跟在了“十九号”队伍的后面。当人们以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这个身型臃肿的胖子时，不久前被安德烈抢走女奴的胖子便会故作慌张的埋怨：“等等我！梅菲斯特先生，咱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清楚呢！” 于是这人们眼中蠢笨如猪的胖子此刻已经与死人无异——同死神在凡间的使者算账？算算自己还能在凡间好好的活几年么！？ …… 太阳渐渐靠近地平线的方向，安德烈一行默默无言的走在小镇之外的荒野上。夕阳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就像拉面师傅手上的面团一样……好吧，虽然安德烈不太想承认，但是他的确有些饿了。救下洛姬娅和安德罗妮的过程中所消耗的那些魔力更是让他生出一种难以挥散开来的淡淡倦怠感，倒是让安德烈联想到了贫血的症状。只是依照他在鲜血分流时所流失的那一点血量而言，理论上应当是不足以产生这么明显的后遗症的。 这就是德鲁伊们所忌讳的虚弱感么？才消耗掉不到二分之一的生命魔力便有了这样的负面效果？看来某些魔法所产生的变化有时候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如单纯的数字那般简单。 安德烈一边推着车，一边暗自思考着。 或许是因为有些累了的缘故，想到什么的深渊之子暂且停下了脚步，扭头审视着跟在他身后动机不明的那些人。 “尊敬的梅菲斯特先生，请允许我和我的护卫与您结伴同行。”就像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十九号”在安德烈开口之前便做出了回答，“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再多也只是拖累。而先生您对于离开小镇却似乎信心十足，必要的时候，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尽管感知过人的深渊之子同时拥有深渊和灵魂视界，可他仍然无法从那表情严肃的中年贵族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信息不足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的安德烈于是只得将目标转向那个身材引人注目到让人难以忽视的胖子，“这位聪明的先生，您刚刚似乎打算找我算账来的？” 罗格姆没有料到半精灵居然注意到了他在脱离人群时用于掩饰的借口，他以为在那样乱糟糟的环境下，隔着许多人对方应该根本听不到他到底念叨了些什么。 不过人精一样的胖子眨眼间便已经组织好了自己的说辞，罗格姆眯着他那猥琐的小眼睛，两颊上的肥rou挤作一团，“我和您之间的事儿原本早就已经算清了，不过在下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在兽人骑兵的拦截下安然离开，只好跟着先生您以求平安了。所以……应该是我欠您一份人情。嘿嘿、嘿嘿……” 尽管死胖子那张世故的笑脸实在是谈不上好看，可不知为什么，安德烈却并没有对他生出多少反感。 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远处影影憧憧的兽人骑兵正收敛着他们胯下的坐骑严阵以待的关注着小镇外这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一拨人，就像在狩猎发起之前注视猎物的猛兽一般。粗略的估算起来，其数量至少有近千之众。 然后深渊之子只得整理好自己的心思，继续不疾不徐的朝着兽人军阵的方向前进，而他身后那两拨人也似乎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的意思。 只是原本跟在安德烈身边的狼女，渐渐的走到了众人的前头——属于头领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