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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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广兰行至陆府门前,回头看了看陆府那块笔力遒劲的大匾。 她的母亲陆安,在缠绵病榻的那些时日,日日魂牵梦绕的,便是陆府。 西北何其远,她这个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女子跟着一个并不爱重自己的夫君来到了离家千里万里的西北。 于是死前,她都没有再回来过此地。 刘广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世上男子多是薄情寡义,皇帝后妃无数,她又能奢求什么? 也许陆老太君与吴氏说的对,她这般冷淡无望的性子,去做后宫老死的残花也很好,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陆府。 她提了裙,裙幅褶褶。 一身稳重的青色上了青帷盖马车。 吴氏手中捏着帕子,眼眶微红,旁边搀着陆长长。 她向来是一个重感情的性子,刘广兰此去京城路迢迢,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回。 吴氏替刘广兰备了三辆马车,一辆马车坐人,两辆放些首饰银子,用作路途打点。吴氏还给她塞了不少体己银子进去。 刘广兰上了马车,便不再回头。陆府给她随身配了一个丫鬟,正是先前的白芍。 “白芍,走罢。” 白芍垂首应是。 陆府门前的马车徐徐起行,与此同时各家准备选秀的府邸前俱是挥别的场景。 一连串的马车驶向京城,她们的命运究竟是何呢? 吴氏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由陆长长搀扶着进了陆府。 正巧撞见了出来送别的燕照。 朝阳郡主立在门槛里边多时,竟没有出来相送。 陆老太君的病情每况愈下,虽然近日红光满面了许多,但大夫说这乃是回光返照之相,实则没有多少日的活头。 待陆老太君去了,这两位郡主也便要启程回京了。 吴氏望着空空如也的陆府大门,心中怅然若失。 …… 两道车辙并在了一起。 沈氏的马车众多,浩浩荡荡的模样,正巧碰上了刘广兰的两辆形单影只的马车。 沈樊的马车堪堪与刘广兰所坐的马车平齐,她掀起了车帘,叫住了刘广兰:“刘姑娘,可要一道?” 刘广兰也掀起帘子,看着一望无际的车队,心叹好大的阵仗。 既然沈樊相邀,她便点头应了。 沈樊舒然一笑,虽然刘广兰也是她的竞争对手之一,但人起码也是云乡府出来的,她长这么大没怎么出过远门,更何况此去一定不能再回云乡府了,她与父亲母亲抱头痛哭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上路,而今瞧见熟识的人,自然亲切异常。 两人一道上路,却没有发现同行的途中多了一人。 待入了京城,几人寻了一个酒楼住下,等候内务府传召。 天朝的选秀规矩,先有礼部尚书及相工遴选各地的良家女子,而后姑娘入京,等候内务府传召,由内务府检验德容是否有缺陷,最后才有皇帝亲自点选。 要知,就是内务府这一关便能刷下九成的人去。 即使入了那一成,若是皇帝点选未中,也只得遗憾赐花而去,纵然是中了,皇帝后妃众多,又难能顾得上你呢?大多数人还是日日坐在宫中望眼欲穿,等候皇帝的巡幸。 这过五关斩六将只是将自己的后半生置于守寡的境地,这皇宫的荣华富贵还真是迷乱众人的眼。 依照规矩,她们需在酒楼等候几日,这几日中,相工们前来酒楼。 云乡府来的女子大多都住进了这个酒楼。 相工环视了一圈,清清嗓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戛然打断。 “先生!” 酒楼里出现了一道不合时宜的身影。 沈樊见着了来人,突然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抓住刘广兰的手,一下子没有了轻重。 刘广兰惊讶的抬眸,只觉得这声音熟悉至极,她回转过身,正巧对上了陆惜惜言笑宴宴的双眸。 她怎会在这?! 陆惜惜在两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走上前来,对着相工盈盈一福:“先生,我来迟了。” 相工面色无波的点点头,待陆惜惜站回队中,这才捧着书册道:“今次选秀,云乡府共遴选了一十二位佳人以充后庭。但真正入宫太过艰难,望佳人们若是落选,也不要郁结于心,保持平淡心即可。” 在场众人听完训以及相工教导的规则,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樊与刘广兰留了下来,沈樊大喝一声:“陆惜惜!” 陆惜惜转过头,仪态万千的走到沈樊跟前,轻声细语的笑道:“沈小姐何事?” 那模样,哪有一个月前皮肤暗淡,两眼发黑的狼狈之色! “你怎么在这?” 陆惜惜笑了笑,却是偏过头看了相工。 相工见沈樊一脸气怒的看着他,先是不悦,但碍于沈樊的身份,还是好声好气道:“陆小姐随着刘姑娘的马车进得京城,还有陆大夫人的亲笔手信,许陆小姐进京参选。” 沈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明明与刘广兰一同入的京城,她怎得都没有发现队伍中还有一个陆惜惜? 陆惜惜笑了笑。 刘广兰出门那日,她坐上了第三辆马车,带着所谓的吴氏手信。 沈樊的马队庞大,多混进一个人倒也没有被发觉。她也庆幸过刘广兰是同沈樊一道的,不然她就要在一直第三辆马车里吃喝拉撒,还不好躲刘广兰。 刘广兰一思量,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她问道:“表妹,可否见手信一观?” 陆惜惜昂着手把那手信递了上去。 确实是吴氏的笔迹,内容无非是答应了陆惜惜上京选秀。 可知情人都知道这封手信是假的,吴氏那么防备陆惜惜,又怎么会送她入宫呢? 市井能人义士众多,有个能模仿笔迹的并不稀奇。 沈樊大喊道:“陆惜惜的这封信分明就是假的,好啊,你欺骗皇帝入宫选秀,该当何罪!” 相工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免也看向陆惜惜。 陆惜惜却是气定神闲:“你大可给陆府回书一封,便知事情真假了。” 她这副模样不似作假,连沈樊也没有了底气,难道真的是吴氏应允的? 下定决心,她对相工道:“陆惜惜还有待存疑,这样的人不当放她入宫选秀,还是等信到了,再做抉择吧。” 沈樊想得好,京城到云乡的信一来一回,就要费好些时日,那样陆惜惜就错过了内务府的选拔。 陆惜惜却笑了,只见相工为难道:“可那名单已经交上去了,不能更改了。” 沈樊气的气血倒涌,她回了屋子,提笔就给陆大夫人吴氏去了一份信。 等待信的时日漫长,内务府的检验先开始了。 云乡府的姑娘们都换上了自以为最好看的衣裙,前去应选。 宫门口停了来来往往的马车,但能留下的人不过尔尔。 沈樊和刘广兰俱是第一次进宫,沈樊显得很是活泼,对宫中十分的好奇,而刘广兰却是低着眉敛着目,甚至连动作都没有。 陆惜惜乘着自己的马车前来,这自然是柳姨娘给她准备的,她从后方跟上刘广兰,语气小心翼翼的:“刘姐姐,能同你一道吗?” 宫内不许喧哗。 即使沈樊也不得不把话梗在喉咙里,只是不情愿的扭过头。 刘广兰点了点头。 一行十人,排着队,由内务府的太监引着,向内务府而去。 来的都是各地的美人,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内务府特地辟了一块地安置这各地来的佳人,她们听着内务府太监唱名,然后再五人一组进去。 “拉出去——” 一个宫装嬷嬷气势汹汹的从屋内出来,几个小太监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出来。 “长德府王氏,身有残疾,冒名入宫,今后不得再入宫选秀!” 漂亮的裙摆随意的被拖在了地上,那个长德府的王氏姑娘宛若一条破布,她与沈樊插肩而过,沈樊清楚的看见了她脸上的红痕,被唬了一跳。无人敢说话,沈樊也是害怕的噤了声。 她的教习嬷嬷就是从宫中出来的,她早知道宫中嬷嬷大抵都是严肃的性格,没想到这般不近人情。 陆惜惜的脸色也开始白起来,只剩下刘广兰还面色如初。 她低垂的脸上带着嘲讽,入宫步步艰难,偏被这帮年轻的姑娘视为宝地,争破了头都想进去。 刘广兰此行已做好打算,虽然吴氏劝她入宫,但她并不想为其汲汲营营,想着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入不入宫,其实都是命。 那凶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众位秀女:“你们还不算是小主,便不要在此摆小主的谱,更有再出现方才的事情,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她倨傲的转身,沈樊便低着声对刘广兰道:“不过是宫里的奴才罢了,倒挺威风。” 刘广兰瞥了她一眼:“在宫中,谨言慎行。” 沈樊刚一出了口便知失言,她讪讪的闭了嘴。 她在家直言直语惯了,适才忍不住说出来,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们大约在外头侯了几个时辰,叫沈樊腰酸背痛的,只有刘广兰脊背挺立。 沈樊一时间发觉,这个刘姑娘的定性是真的好。 前头唱到了陆惜惜。 陆惜惜站了许久,走出去的那一刻差点稳不住身子,失了礼数,好在她僵着身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与她同队的女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直接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结果被先前那个凶嬷嬷说是御前失礼,仪态不整。 沈樊瞠目结舌,明明皇帝不在这,这嬷嬷却说是御前失礼,是非真是在她的一张嘴里。 陆惜惜进去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可见的意气风发。 刘广兰与沈樊对视了一眼。 “云乡府沈户沈氏樊儿,宁镇张户张氏明玉,长德府赵氏成德,云乡府刘氏广兰……” 一连喊了九位女子进去。 第一关,是查看守宫砂与身体疤痕。 虽然天朝许二嫁,但是否有守宫砂都会被记录在册。 姑娘们脱下衣物,露出盈盈的身材,一时间整个屋子活色生香。 刘广兰又被服饰着穿上衣物,向着更里头的屋子行去。 里边屋子坐着三五个嬷嬷,此刻正慧眼如炬的盯着她们。 待女子们一一介绍过自己,便有一嬷嬷上前摸她们的手。 沈樊有些吃痛,差点抽回了手,好在她忍住了。 刘广兰低着头,任凭摆弄着,无言无语。座上的几位嬷嬷已经注意到了她。 她知道这是在摸骨相,摸有没有适合当后妃的命。 嬷嬷很快就放下了她的手,跟所有人一样,没有多余一个眼神。 摸完骨相之后,就是嬷嬷观其德容。 她们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家中情况,关于有没有读过书之类的。 这一关沈府给沈樊请的教习嬷嬷给沈樊派上了好用场,沈樊回答的无可挑剔,更何况她的仪态很好,姿容也很好。 嬷嬷都暗暗的点点头,这位在这帮秀女中已是佼佼者了。 她们又叫到了刘广兰,见她不疾不徐的样子,忍不住看了她的籍贯,心中忍不住慨叹。 云乡府?这期云乡府出的美人真是层出不穷啊。 嬷嬷们让她们回去等消息,沈樊却眼尖得看到嬷嬷在她与刘广兰的名字后挑了一个勾,这让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内务府的遴选为三日,她们正好是第一日,剩下的两日过后,内务府便会送来入无入选的消息,倒时入选的便要一道进宫,学习礼仪,等待皇帝的点选。 沈樊特地给人送了很多钱,只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入选之列,即使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是那宫中的人油盐不进,竟让她的钱打了水漂,叫沈樊的脸色不免微妙了起来。 这边她有些抓心挠肺的,那边她已经收到了远自云乡府吴氏的来信。 她展信一看,脸色黑了下去,将那信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刘广兰探身一看,她早就知晓结果了。 吴氏定是没有答应地,一定是陆惜惜与柳姨娘自作主张,这几日陆惜惜都躲在屋子里,吴氏一时没有发现她失踪了也很正常。 刘广兰想得到,柳姨娘一定对着吴氏说,陆惜惜的名字早就报上了名单,到时有欺君之罪的便不只是陆惜惜,而是整个陆府了。 在这种时候,陆府与陆惜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刘广兰没有看沈樊那黑成锅底的脸,正巧陆惜惜从她们面前走过,拾起了沈樊丢在地上的那封信,往她的眼前举了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