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诛王之举(二合一)
“尔等何人,胆敢袭击朝廷命官!” 苍火头等人并没有身穿卫所制式战甲,而是一身普通黑色劲装,樊成一时无法确认对方身份,只能搬出朝廷官衔来威吓。 不过这番威吓,听在苍火头等人的耳中,与笑话无异。 “吾等为佥都御史亲卫,奉命缉拿谋逆同党,樊经历与我们走一趟吧。 谋逆? 听到这个罪名,樊成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开什么玩笑,自己身为巡抚幕僚,本身还担当布政司官职,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伙同谋逆? 另外这个谋逆的主使,沈忆宸又指的是谁,鲁王吗? “本官忠于陛下,忠于朝廷,你们可知诬陷朝廷命官乃死罪?’谋逆同党这个罪名太离谱,身为蒙蔽鲁王的中间联络人,没有谁比樊成更清楚,压根就没有谋逆这番事。 就在樊成义正言辞说出这番的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沈忆宸莫非真打算弹劾鲁王谋逆。 这也就是说,自己与抚台的密谋,弄假成真了? 想到这点,脊梁骨生出来的一股凉意,直达樊成的后脑门。沈忆宸真他娘的是个疯子,居然选择跟鲁王鱼死网破,去诬告堂堂大明亲王谋逆! “沈忆宸胆大包天,是打算欲行不轨吗?’ 听着樊成好像意识到什么,苍火头也不做过多解释,朝着手下吩咐道:“拿下!” “本官要上禀朝廷!本官要弹劾沈 樊成的呼喊声音夏然而止,嘴上被塞进了一块破布,然后五花大绑的押送回张秋镇。 另外一边鲁王世子朱泰堪,低调带领着王府亲卫来到了阳谷县城。虽然朱泰堪还未继承鲁王之位,但依然受到明朝宗室律法的限制,非朝廷允许不得离开封国都城。哪怕鲁王就藩几十年,各方面掌控称得上只手遮天,这等违逆之事依然不敢明着来。 所以选择月黑风高的晚上,来面见巡抚张骥, 只是朱泰堪跟张骥不知道是,同样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上千挑选出来的泰安卫跟东昌卫精锐,已经全副武装的来到了阳谷县的外围。 并且在县丞姜沛以及县衙差役的接应下,躲过了驻扎在阳谷县的济南卫巡查,把整個衙门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烛火通明的阳谷县衙后厅,巡抚张骥站在门口迎接着到来的鲁王世子。自从沈忆宸前往张秋镇驻扎后,县衙基本上就成为了巡抚张骥的驻地,一直没有返回济南府的巡抚衙门。 “下官拜见鲁世子。” “张抚台无需多礼。” 朱泰堪快走两步,把正要行跪拜礼的张骥给托住。 “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可是王爷有何吩咐? 以往朱泰堪要面见地方官员,都会让手下早早打好招呼,双方有所准备。 这次张骥一无所知,朱泰堪都来到县衙门口,下人们才匆匆来报。以张骥为官多年的敏锐性,大概率是鲁王那边出了什么重要事情,需要世子连夜赶过来与自己商议。 “既然张抚台已经开门见山,那本世子也就不藏着掖着。这次是奉父王之命,来问问沈忆宸到底为何会遇刺重伤。 听到朱泰堪这句话,张骥的脸色有些古怪。你们鲁王府行刺沈忆宸重伤,却来问我到底为什么,没开玩笑吧? 不过很快,张骥就意识到不对劲,鲁王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更不可能紧急遣世子过来询问,其中定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世子,沈忆宸为何遇刺,你们不知吗?” 这下轮到朱泰堪傻眼了,不是你为了保全性命铤而走险,去行刺沈忆宸。结果现在反过来,问我知不知道? 看着对方脸上表情流露出来的茫然跟狐疑,瞬间张骥跟朱泰堪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动手行刺的沈忆宸的并不是自己人! “不是张抚台你动手行刺的沈忆宸,那是何人有如此胆量跟能力? “会不会是纵火烧仓时出现了意外,底下人擅自行事?” 王府亲卫那群人,张骥可是深有体会,简单点来说就是一群横行霸道的兵pi 每年下至州县衙门,上至布政司衙门,都能收到一大堆的案件诉状。几乎都是控诉王府亲卫这群人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偏偏背靠鲁王这座大山,加之与自己等人利益绑定,只得屡屡把案件给压了下去。 就这群人办事,出现肆意妄为的举动很正常。 “张抚台,你认为王府亲卫会去违抗王命吗?’ 朱泰堪冷冷回了一句,张骥的这种猜疑,简直就是对于鲁王府的轻视! “下官妄言,还请世子恕罪。 看见张骥退步致歉,朱泰堪自然不会因这种小事咄咄逼人,更别论巡抚这种地方大员。 “张抚台言重了。 说罢,朱泰堪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此时颇有些蹊跷了。 张骥一时没有回应,他在脑海中疯狂的思索着,山东地界到底还有哪方势力,能去行刺沈忆宸。 同时沈忆宸遇刺重伤,又会给时局带来怎样的变化。 寂静许久,张骥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想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可能性。那就是沈忆宸在兵行险招,想要以纵火之事为契机,诬陷鲁王行刺! 不得不说,明朝科举制度下能身穿绯袍的大员,没一个是平庸之辈。哪怕沈忆宸这种行事风格,已经堪称天马行空,依旧快速的被张骥猜测到了因果。 只是张骥终究是慢了一步,还没等他与鲁王世子诉说,外界已经响起了一片喊杀声音。 “张抚台,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泰堪满脸震惊,这里可是阳谷县衙,并且巡抚以及半个布政司官员驻守此地,外围还有数千济南卫军士。 就这种堪称铜墙铁壁的地方,还能传出喊杀声音? 没得张骥回答,外面就有一名下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跪下禀告道:“抚台,外面贼军来袭,还请赶紧撤离!’ 贼军? 听到这个称呼,张骥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跑路,而是呆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 兖州府靠近大明腹地,哪来的贼军能围攻县城,更别说数千济南卫军士的护卫下,这里防御力量甚至不输一般省城。 莫非是倭奴入侵? 但问题是,倭奴骚扰地段往往在江浙、福建沿海,并且兖州府也不靠海。就算有倭寇来袭,能打到兖州府估计这一路上,早就狼烟遍地了。 还没等张骥反应过来,一名满身浴血的王府亲卫冲了进来,大声疾呼道:“世子快跑,东昌卫运军反了!’ 相比较张骥随从对武职军户不太了解,兖州护卫就对这些同为卫所的“袍泽”们无比熟悉了。 大明运军的制式盔甲,进攻时结的也是正规军阵法,甚至就连传令口号,都为标准的卫所军号。奋力抵抗之时,王府亲卫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实锤这批“贼军”乃东昌卫运军。 东昌卫运军反了? 张骥跟朱泰堪呆立在原地,这简直比有贼军来袭还离谱! 东昌卫乃朝廷军队,如今大明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反? 可是话说回来,东昌卫运军围攻山东巡抚以及鲁王世子,毫无疑问也只有反了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局面。 沈忆宸是妖魔鬼怪吗,为何他出镇山东之后,事事都透露着诡异邪门? “你确定是东昌卫运军?” 朱泰堪不可置信的追问了一句,他怀疑是属下晚上眼花了。 “千真万确,弟兄们已经抵挡不住,还请世子先行离开!’ 听到这句话,朱泰堪再也不敢迟疑,转头朝着张骥说道:“张抚台,县衙可还有其他出路,我们必须尽快脱身!” 有其他出路吗? 张骥懵了,他压根就不知道县衙其他出路 因为这里是阳谷县的衙门,又不是济南府的巡抚衙门,他堂堂巡抚坐镇县衙,怎么可能会去走小路后门? “世子,想要脱身晚了。’ 几乎是朱泰堪话音刚落下,院门处就传来了一道冷漠的回应。 卞和率领着县丞姜沛,以及东昌卫千总韩勇跟泰安卫佥事韩斌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知道本世子身份,还不下跪拜见!’ 朱泰堪还是无法接受东昌卫运军“反了”这个实事,其中必然有误会发生。只要是朝廷军队,那么他皇亲国戚身份就高高在上,完全可以震慑住对方, “草民乃沈佥宪的幕僚,奉命追查谋逆同党,下跪拜见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说不定很快,你就不再是鲁王世子了。’ 卞和除了对大明皇权还有着一丝敬畏,诸如王世子这种人物,还是别想拿身份吓住他。 要知道目前为止,卞和身上还挂着官府通缉,沈忆宸没足够的权势取消。 论起东昌卫运军成了“叛军”,卞和才是实打实的福建矿工反贼!“放肆!’ 朱泰堪怒吼一声,山东封国之内,他何时被人这般轻视过? “谋逆同党?本官乃山东巡抚张骥,你说谁谋逆!” 鲁世子身份压不住对方,张骥就只好搬出他的巡抚身份出来。 节制三司的山东地界一把手,理论上这些卫所军户,都属于被他管控的范围之内。 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下属定上官谋逆之罪的! “鲁王谋逆,意图行刺朝廷御史,破坏治水大业。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请抚台与世子,前往张秋镇走一遭。’ 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卞和没有丝毫的遮掩,直言鲁王谋逆。 这番话听到张骥跟朱泰堪耳中,之前种种无法解释的谜团,此刻可谓是瞬间清朗 不是鲁王刺杀的沈忆宸,更不是巡抚行刺的佥都御史,从头到尾都是此子在自导自演,他利用纵火之事借题发挥,诬告鲁王谋逆! “好,沈忆宸有种,本官倒想看看他如何凭借一面之词,诬陷朝廷巡抚以及大明亲王! 张骥怒极反笑,沈忆宸还真是年少轻狂行事无所顾忌,一方大员跟堂堂亲王,岂是这么容易就被诬告谋逆的? 马辉国的账本,最多就是藩王与地方官交往密切,没有起兵造反就无法谋逆问罪!自己等人大不了认罪愿罚,凭借着朝中人脉关系,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而沈忆宸诬告王爷,想要脱身就没那么简单了,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就不用抚台操心了,韩千总把人拿下。 卞和没耐心跟张骥讨论证据问题,事情敢走到这一步,必须得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能结束 卞和相信,倒下的这个人不会是自己的东主沈忆宸! 山东地界一夜之间风云异变,坐镇阳谷县衙的巡抚张骥及其亲信党羽,还有鲁王世子跟王府亲卫,俱被逮捕到张秋镇的牢狱之中。 同时通过严刑拷问,那批纵火的王府亲卫悉数被找寻到,作案过程均登记在册,画押之后呈递到了沈忆宸面前。 沈忆宸书法的桌案上,密密麻麻的堆放着各种证词与弹劾上疏,他这一次行雷霆手段,把对于外界的影响给压缩到了最低。甚至就连阳谷镇驻防的济南卫,都还没有意识到张骥已经被带离了县城。 “卞先生,这下人证物证俱全,就看陛下如何判罚了。 沈忆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并未有过多的欣喜。因为他知道真正决定结果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一堆弹劾罪证,而是朱祁镇的抉择! 终明一朝,对于皇亲国戚包庇的案例数不胜数,哪怕鲁王作恶多端,沈忆宸依旧没有绝对的把握,皇帝能做到法不容情。 家天下,终究是封建王朝的本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东主已经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无愧于山东万民。’ 卞和听懂了沈忆宸弦外之音,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劝诫,只能说对得起天下苍生!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本官离开京师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今日把这句话再说一遍,无论结果如何,本官无愧于心!” 说罢,沈忆宸把桌上的罪证跟奏章堆叠起来,递交到等候在门外的u了 驿丞手中。 “每到一站换马,用最快的方式把这些奏章送达京师!” “是,佥宪。’ 这名驿丞就是沈忆宸下船之后,接待他的那名驿丞。 正常情况下普通公文来往,都是交由驿卒运输,这次沈忆宸亲命他前来,意味着这些奏章肯定无比重要。 半年下来,阳谷县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名驿丞看在眼中,无论如何都得完成托付,以报答沈佥宪的恩情! 几日之后的紫禁城华盖殿内,大明皇帝朱祁镇高坐在御座之上,脸上表情严肃无比 殿内下方站着以成国公朱勇为首的勋戚集团,以马愉为首的内阁,以及以王直为首的六部尚书。 杨溥从去年冬季开始身体大幅度的衰落,到了正统十一年春,基本上到了卧床不起的阶段,已经无法再参与朝政。于是按照进入内阁的时间,正统五年入阁的马愉,开始主持内阁议事,同时也成为了事实上的内阁“首辅” “沈向北的奏章,诸位爱卿都已经看过了吧?’ 廷议开始阶段,参与的官员们都已经看过了沈忆宸提交的奏章与罪证,只是此事涉及到皇族亲王,寻常官员俱不敢回答,怕惹祸上身。 沉默片刻,身为现任宗正的成国公朱勇站了出来,拱手回禀道:回陛下,吾等均已看过沈佥宪上呈奏章。’ “看过就好,不知诸位卿家认为朕该如何处置?” 朱祁镇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看不出他内心想的是什么。 越是无法揣测帝心,下方群臣越是不敢回答,哪怕鲁王罪大恶极,也无法敢说出绳之以法四个字。 内阁方面首先置身事外,毕竟关乎皇亲国戚,内阁群臣名义上无权过问。以前还有个杨溥,凭借着托孤五大臣的身份,可以站出来说两句。 现在马愉无论权势还是资历,差了杨浦不知道多远,内阁这段时间地位一落千丈,哪还敢随意搭话? 六部这边除了礼部之外,心态跟内阁差不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如同沈忆宸这般豁出去,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没人说话吗?’ 朱祁镇看着朝臣沉默的架势,不由加重了语气,如今没有了杨溥这位老臣的存在,朝堂愈发拘谨了。 “臣认为事关重大,不能妄下定论,可责成一名专案御史,前往兖州府查证谋逆。 最终礼部尚书胡淡站了出来表达观点。 明朝皇家宗室事务,名义上是由勋戚掌事,实际上到了正统年间,逐渐变成了勋戚跟礼部共官。 土木堡之变后,勋戚彻底成为了吉祥物,就如同五军都督府的职权被兵部侵占,宗人府的管辖事务,同样全权移交给礼部掌管。 刚才成国公朱勇说了句话,无法置身事外的礼部尚书胡淡,自然也得意思下。 “沈向北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直指鲁王谋逆,还需要专案御史去查证吗?’ 朱祁镇这句淡淡言语说出来,更是让在场官员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从皇帝平静情绪来看,很明显没有因此动怒,意味着有暗示网开一面的可能性。 正是揣测皇帝的意思,胡淡才说出派专案御史查证。这样皇帝想要怎样的结果,御史就会查出怎样的结果,堪称两全其美。 可是这番话出来,皇帝不像是想放过鲁王,莫非是想要定罪? 就在此时,成国公朱勇站了出来:“陛下,沈佥宪呈递奏章不仅仅罪证齐全,还有布政使洪英以及王府长史简宁的证词,可谓证据确凿! “谋逆乃大不赦之罪,当革除王爵,贬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