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黎塞留（中）
连绵不断的灰黑开始占据天幕，街头巷尾的路灯明亮了起来，工人们纷纷下班，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在演讲家面前，通过倾听他们的咆哮宣泄自己的愤怒。 “……我们要团结起来，放下成见和分歧，齐心协力创办属于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农场，一步步取代资本家的地位……” 青年的演讲还在继续，明明下班的工人不断增加，可愿意倾听这种发言的人，确是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了他一个人。 没有听众的演说自然要无法进行，黎塞留自嘲的笑了笑，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心灰意冷的转身离去。 “残酷的真相总是被人们刻意忽略。” 身后传来的声音把青年截留在原地，他瞧见一个气度不凡的高大男人，穿着黑色的双排扣风衣，双手插在兜里，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是我最后的听众么，感谢你的耐心倾听。” 黎塞留带着勉强的笑容，礼貌性的脱帽示好，接着再度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在他迫不及待想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倒在那张不大的床榻上，用厚厚的棉被包裹自己，缓和演说遇冷的伤痛。 “演说结束了么？”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他身后。 青年回身一看，发现那个男人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后，以一种兴致勃勃的语气问道。 “是的结束了。”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么我能否有幸邀请你进行一场私人的会谈，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觉得这或许能改变现在的世界。” 对方语气很直率，让人没办法怀疑他的诚意，至少这对黎塞留来说是一份鼓励。 “当然可以，您如果有性质，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咖啡厅里慢慢谈。”青年欣然应允，然后带着一丝警惕，指了指远处灯火辉煌的高档咖啡厅。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亚雷右手指向咖啡厅，做出邀请的动作，并先一步走向那里。 “……” 黎塞留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心脏突然砰砰砰的狂跳起来，莫名有种强烈的预兆感，好像自己迈出这一步，似乎真的能改变世界。 怀揣着异样的情绪，金发青年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快步跟上了他的背影。 …… 布局精致的咖啡厅里，柔和的灯光轻纱般披洒在地上，一对对衣着考究的男女面对面轻声低语，不时发出含蓄的笑声。舞台上，乐手们的手指勾勒着音符，浪漫的高卢乐曲奏响在耳畔，象有人在与你轻轻耳语，心中似有温泉缓缓流过，慢慢浸透全身。 黑发骑士坐在咖啡厅靠着窗户的桌旁，捧着蒸汽腾腾的昂贵清茶，他眯着眼，注视着碧清的茶水，似乎正在观察杯底漂浮的茶叶。 “……” 黎塞留捧着一杯热乎乎的现磨黑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享受着苦涩香甜的滋味从舌尖化开，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亚雷手中的琉璃杯： “您真是个怪人。” “怎么说？”黑发骑士挪开视线，投在他的身上。 “咖啡厅里点茗茶，弄得服务员手足无措，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碰见。”金发青年摇了摇头，将厚厚的笔记放在手边，正色道： “阁下如果真对我的演讲有兴趣，那么请容许我更详细的阐述观点，以及一些不成熟的构想。” “乐意之至。” “那么在这之前，先让我表达对阿加力克皇帝的感恩之心。”黎塞留低下头，双手贴在胸口，面上带着崇敬的光辉。 片刻之后，他重新抬头，充满感激的说道： “感谢命运赐予我们这样的伟人，因为他制定和颁布的法律，罗赛维亚没有成为一片弱rou强食的土地，强者的人必须保持克制，弱者拥有最基本的尊严。 我能和您这样的人物坐在一起喝咖啡，而不是跪拜行礼，这全依赖是阿加力克王朝开辟时奠定的基础。” “哦？”亚雷挑起眉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水杯。 “您不用感到意外，我的精神非常敏锐，能够精确的区别普通人和能力者，尤其是上位骑士，他们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场。而即便在我见过的所有上位骑士当中，您给我感觉，也是最强烈的一位。”黎塞留平静的抿了口咖啡，隐隐指明了他的身份。 “你说的没错。”黑发骑士坦然承认。 “事实上，我那不成熟的构想，也需要一个开明公正，并且强有力的人物来帮助。” “看来你不反对皇权统治。”亚雷端起水杯，饮了一口。 “我为什么要反对一直保护我的东西？”黎塞留看着他，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一直以来，普通人之所以能受到强者的保护而不是杀戮，不正是因为有强大的皇权压制么？即便是现在皇帝肆意牺牲底层人民的利益，可我们至少能苟延残喘，不用担心哪天被当成狗一样宰杀。” “所以呢，你的意图是……希望说服皇帝替你实现构想？”黑发骑士意外的看着他。 “是的，我们别无选择，脱离皇权的保护，手无寸铁的平民什么也做不了。” 黎塞留以一种平静却又苦涩的神情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像我这样的人，即使有全副武装的十万之众，对您来说有威胁么？” “……”亚雷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 面对天灾级以上的骑士，普通人根本无力抗衡，人数再多也没有意义，对方想杀就杀，想走就走，正面作战无懈可击。 “正因为如此，倘若皇权的坍塌，目前巩固王朝统治的美德和精神也会全盘崩溃，昔日对我们而言是守护神的骑士，就会变成最可怕的恶魔。阿加力克王朝就是再烂，至少对那位陛下而言，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他的子民，这也是我对皇帝报以希望的原因。” 金发青年端详着杯中的咖啡，眼瞳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轻轻的说道： “我由衷的期盼阿加力克王朝国祚绵长，但是很多人并不这么想，他们已经被一些荒谬的言论蛊惑，主动跳出来试图葬送保护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