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

    咬月亮/余温酒

    chapter001

    ——

    北城夏天的天气变化无常,总让人猝不及防。

    早晨，周玉去医院,陆行云去花店,将花搬到花店门前时，天空还万里无云，阳光正好,晒得他浑身舒适。

    等他转个身,进店接了杯水出来，天空已经暗沉,墨色云团成群结队,挂在低矮天空,掩去刚刚的明媚蓝天。

    陆行云慢悠悠喝了口水,放下水杯,将刚搬出的花搬进店。

    许是因为明天开学,花卉市场很冷清，周玉的店在第一位，也没客人。

    陆行云坐在前台,等了会,雨落下。这种天气,没人逛花店。便摸出试卷,开始做。

    没一会,陆行云听见匆忙脚步声,抬眸,看过去。

    一个小胖姑娘站在屋檐下，被雨淋湿，刘海贴在白皙侧脸,露出水润杏眸,眼神慌乱无措，声音很小且没底气：“我，买花。”

    说着，举步进店，小手捏着书包带，佯装环顾四周。

    陆行云知道，小姑娘并不想买花，只是躲雨，被他看见，一时的托词，淡笑：“随便看吧。”

    正如陆行云所想，江昕芸并不想买花，只是下雨，自己没带伞，进来避雨，被店主撞见，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假称自己买花。

    不过，好像不是店主，刚刚没好意思细看，听声音很年轻，应该是学生，帮父母看店吗？

    江昕芸慢条斯理转了圈。突然，兜里手机震动。她摸出一看，司机老李的来电。她抿唇，没管，放回兜，继续闲逛。

    逛了两圈，什么都没拿，江昕芸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架上的绿植，实在没想买的，走到多肉区，随手拿了盆熊童子，走向前台。

    听见脚步声，陆行云笔尖一顿，搭眸看小姑娘，视线落在手中熊童子，眼尾稍扬，勾起唇角：“买它？”

    外面突然刮起大风，雨变大，地面被打得啪啪响，檐下挂起断续雨帘。

    如此嘈杂纷乱的雨声中，男生声音脱颖而出，清润又明亮，像一块打磨过的璞玉，直击人心。

    江昕芸下意识抬头看他，顿时愣住。

    男生身形修长，套了件宽松白衬农，干净又清爽。五官轮廓精致漂亮，细碎刘海掩了点眉眼，桃花眸微弯，瞳仁漆黑明亮，眼尾微上挑，有些勾人意味。

    他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手指修长，拿着钢笔，更显骨节分明，面上染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温柔但难以靠近。

    这一刻，江昕芸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像被什么击中，无意间被丢了心魂。

    在她丢魂落魄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一个抬眸，已经变成明目张胆的直视。

    但陆行云没多想，勾了下唇角，语调放低，声音更温柔：“不用勉强自己。”

    闻言，江昕芸回神，因男生误解有些不知所措。

    她忙张嘴，想解释：“我没……”

    陆行云看了眼外面：“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江昕芸有些慌乱地再次开口：“我真没勉……”

    但迎上男生深邃多情桃花眸，小脸微热，什么卡住喉咙，声音慢慢变小：“我喜欢它。”

    看着小姑娘慌乱到脸红的可爱模样，陆行云心情莫名好了点，语中含笑：“想带它回家？”

    不知为何，理智上明白，男生在说熊童子，但情感上，尤其面对这张脸这双眼，却觉得他在说自己。

    想到这，江昕芸小脸蹭地变红，指尖轻蹭熊童子盆沿，声如蚊呐：“想的。”

    意识到自己想的问题和回的答案，江昕芸直接懵住。

    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她默默低头，不看男生，再将熊童子递过去，强装镇定：“它多少钱？”

    陆行云觉得小姑娘可爱又好玩，阴郁很长时间的心情莫名开朗，说了价钱。

    江昕芸扫码付款。

    雨越下越大，暂时没停的意思。

    江昕芸抱着熊童子，望着外面，犹豫怎么办，很后悔没多逛一会时，听见如玉般的声音：“那边有凳子，你坐着玩一会，雨停再走。”

    江昕芸一喜，点头：“谢谢。”

    她走到旁边的小凳子坐下，时而低头看熊童子，时而假装漫不经心环顾花店，实际注意力都在男生身上。

    男生正埋头写什么，眉眼微蹙，模样认真。

    周遭昏暗，他像染着细碎的光，如降落人间的天使。

    越看，江昕芸越挪不开目光。

    男生突然看向她，眼睛黑亮带笑：“无聊？”

    江昕芸收回视线，又忍不住看他，强装镇定点头：“……一点。”

    陆行云放下笔，在桌面拿了什么，起身走过来。

    见男生走过来，江昕芸懵了下：“？”

    下一刻，男生伸手，白暂手心躺着两颗水果糖。

    江昕芸小脸微红，抿了抿唇，琢磨该不该拿。

    男生不着急，安静等着。

    想了几秒，江昕芸缓慢伸手，翼翼拿过糖，小心没碰到男生手，但咫尺的热度，让她心脏狂跳不止。

    声音小且颤：“谢谢。”

    江昕芸捏着两颗奶糖，想了想，放进兜，轻拍了下。

    一瞬间，她心情莫名变好了些，唇角弯起弧度，看向男生，眉眼弯成小月牙，语气认真：“谢谢。”

    声音清脆，有些软糯，带着少女的活泼，异常好听。

    陆行云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喉结微动，低笑着轻嗯了声：“不谢。”

    花店安静下来，少年埋头写试卷，少女抱着熊童子，望着外面瓢泼大雨。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莫名有点缱绻。

    过了会，几个女生跑进花店避雨，嘴里不停嘀咕，雨好大，全淋湿了等。

    微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雨势不减，天越来越黑，江昕芸看向女生，突然没了留下的兴致，摸出手机，给老李发定位，看男生一眼。

    眼睫低垂，眉峰微蹙，似遇到难题。

    她张嘴，原本想说什么，但不想打断他思路，而且不知道说什么，又闭嘴。

    突然想起，她不知道男生名宇。

    好想知道他名字。

    江昕芸心想，等他写完，立刻去问。

    第一回主动问男生名字，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想，只是问个名字，应该没什么。

    陆行云和江昕芸安静着，花店唯一的声音是女生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很快，她们注意到陆行云，骤然安静。

    其中一个女生小声道：“你看那个男生，好帅！”

    女生们凑一块，交头接耳了会，其中一个走向陆行云，声音有些害羞：“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江昕芸睁大眼，被这发展惊到，同时有些不喜，这几个女生好没礼貌，跑进花店躲雨，不仅大声喧哗，还打扰别人写作业。

    还有极复杂以前没有过的情绪，频频用余光看，竖起耳朵，想听男生怎么回。

    陆行云写下答案，抬头，眉眼缓慢舒展，微笑，语气很淡：“是吗？”

    得到回应，女生瞬间欣喜，忙点头：“是啊。”

    陆行云低笑：“可我前天才到北城。”

    女生：“……”

    江昕芸差点笑出声，忙低头，抿紧唇角，肩头微颤。

    女生很尴尬：“……是吗？”

    陆行云声音温柔：“是啊。”

    “那我认错人了。”女生尴尬一笑，转身离开。

    江昕芸正偷笑，手机震动，老李的消息。

    -小姐，我已经到花店门口。

    江昕芸拾眸往外看，果然看见一辆黑车，起身，看男生一眼，正低头写试卷。

    她没上前，有些遗憾，手伸进兜，握住那两颗水果糖，默默离开。

    见她出来，老李立刻打开伞过来，举在她头顶。

    上车后，江昕芸看向花店，见男生好像抬头看这边。

    车窗淋了雨，视线有些模糊，她正想定睛细看，车子启动，缓慢移动，男生身影挪出视线。

    江昕芸一急，忙喊一声停，老李被吓到，一踩刹车。

    她身体猛地前扑，刚稳住，趴在车窗前，看向男生。

    低头写试卷，并没看这边。

    好像刚刚是她错觉。

    老李回头看她：“小姐，有什么事？”

    江昕芸收回视线，低落片刻，摇头。

    老李不明所以，没多问，继续开车。

    回到别墅，江腾没回来，也不会回来，保姆上前，给她拿拖鞋，帮她脱书包，手伸向熊童子。

    江昕芸拒绝：“不用，我自己拿。”

    她抱着熊童子上楼，拿上换洗衣服，走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寒气，出来。

    脏衣服被保姆拿去洗，手机和杂物放在桌面，她捞起手机，因为没吃晚饭，有点饿，拿了盒巧克力，爬上|床。

    江昕芸盘腿坐在床面，手机放在腿上，边拆巧克包装边点亮手机，群消息涌动。

    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快过大脑，点开。

    顿时，面上轻松消散，手上动作一僵。

    内容杂乱，集中一点。

    -人胖钱多，是不是传说中的铁憨？

    -你管人家，愿意给人花就行了呗。

    -她是不是觉得，只要给钱，别人就愿意做她朋友？

    -可能是吧哈哈哈哈。

    -……

    -…………

    外面瓢泼大雨，雷声噼里啪啦，闪电呼啸轰鸣，雨点砸在窗门上，依稀能听见空调运作声，和自己心跳声。

    愤怒和孤独像狂风骤雨，顷刻间朝她涌来，紧裹住。

    很生气，却无可奈何；很委屈，但无处宣泄。

    江昕芸咬着下唇，面无表情，退出聊天界面。

    她继续拆巧克包装，脑中浮现胖，顿时没了力气。

    她脱力似的放下巧克，默默垂下脑袋。

    突然想起今天那男生。

    桃花眼多情含笑，像在注视珍爱之宝。嘴唇红润，因为喝过水，变得柔软惑人。语调轻缓，声音温柔。

    “不用勉强自己。”

    江昕芸捞起巧克，拆开包装，拿出一颗，含在嘴中。

    很甜很好吃。